密密麻麻的雨点,伴随着雷声,将整个城市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
屋内没有开灯,暴雨带来的潮湿感也并不足以将火药味去除。
林樊手腕上渗出细密的疼痛,让他胸前起伏不止,他咬着下唇,想要控制住颤抖的左手。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隐隐约约能看见蹲在地上的人,正收拾着刚刚摔碎的水杯。
他脑中闪过一片柔软,最终还是被恶毒的话语占据,“受不了就滚啊!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你老师不是给你介绍过女朋友吗?你去啊!你回去相亲,回去结婚啊!”
蹲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但仍然没有抬头,但虚无缥缈的声音,充斥在房间中。
“林樊,你说什么?”
林樊呼吸一滞,可气势依然没减,甚至音调都拔高了几分,“我说,分手!分手!分手!你听不明白吗?”
话音刚落,闪电将昏暗的屋内照亮,林樊的视线随着蹲在地上的人慢慢上移,直到那人抬起头。
空中的水汽堵住喉咙,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腕间的疼痛像是钉子一般,生生砸进心口。
他堪堪抬起手,指着那人的脸,惊恐道:“没有嘴,怎么说的话?”
没等面前的人解释,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随即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针扎般的疼痛让他眼皮不断翻动,最终在耀眼的晨光中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身边的人立即迎上来。
“你醒了?”不同于梦中的飘渺,这声音夹杂着一丝沙哑和沉重感。
光被遮住后,林樊轻易睁开眼睛,一张陌生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中。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人鼻梁很高,眼睛很好看,但一副黑框眼镜稳稳的架在上面,将一双漆黑狭长的双眼遮盖住。
或许棱角分明,让男人眼窝微陷,眉骨与睫毛间凹出一道阴影,显得他的视线有些……
深情款款?
林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感觉,不过好端端地一双漂亮眼睛,怎么非得用一副土了吧唧的眼镜盖住呢?
就算颜值被眼镜封印,他也得承认,这个男人长得确实帅,就是有点呆呆的,像是程序员。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男人又问。
林樊舔了下干涸的唇,这才察觉为什么会感觉行动受限,一只手被液体注射器固定,另一只手被紧紧握在男人手中。
“你谁?”他从男人手中抽回手,眼神中带着生人勿近般的疏离,“我怎么了?”
男人慌乱的手停滞在空中,神情僵在脸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林樊,你别吓我。”
哪里来的神经病啊?林樊心里腹诽道。
他是真的不认识面前这位帅哥,深吸一口气,试着解释,可看着男人有些泛红的眼眶,到嘴边的牢骚忽然就咽了下去。
“哥们,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他眨了眨眼,慢慢将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奇怪,为什么你看起来……”
像是快要哭了。
自己是哪里得罪过他吗?
“第一次见面?”男人的眉头蹙在一起,又凑到林樊跟前,手也即将捧上他的脸,“你,你不记得我了?”
林樊抬手往一旁推了推男人的脸,身体抗拒地往旁边挪。
看这个样子,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认识的,而且确实感觉有点熟悉,尤其是是男人身上的味道,像是凉丝丝的薄荷糖。
可任凭他如何回忆,记忆中就是没有这一号人。
“不认识不认识,你再凑过来我……”一时之间,他还真是找不上什么趁手的东西,便恶狠狠地瞪着男人,“别逼我扇你,我学过的。”
细碎的阳光在男人冷峻的面容上跳跃,原本深情款款的眼神,被眼底偏执的暗涌掀翻。
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男人轻笑一声,接着语气笃定道:“我是你男朋友。”
“我?男朋友?”林樊抬手指着自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震惊的事情。
他眼睛瞪的更圆,嘴巴张的更大,冲着椅子上的人翻了个大白眼,“不是……开玩笑吧?”
“那什么,我承认你长得不错,比我稍微差点,但是就算我长得超级无敌帅,你也不能骚扰我吧?”
他再也躺不住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撸撸袖子大有干架的阵势,“而且我男的诶,钢铁直男,真的,就算,就算......”
视线在男人身上上下扫了两遍,打量个彻底,嘟囔道,“也不太可能,喜欢,你这样的。”
他,林樊,就算从住院楼跳下去,也不可能是gay!
正想破口大骂之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樊女士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病床前站着的人,接着将视线挪向病床上已经醒来的人。
“感觉怎么样?”
“妈。”林樊立刻撑着想要坐起来,脸上也习惯性地堆起笑容,“你怎么来了,他是谁啊?”
“今天门诊,就过来看看。”樊女士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和平常一样,带着点疲倦和疏离,“哦,他是……”
“樊阿姨。”被指着的人将词抢过去,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先聊,我出去了。”
林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刚好捕捉到他肩背的轮廓。
或许是因为夜晚陪护的缘故,脖颈有些僵硬,他伸手抚上颈后,弄捏着那里的皮肤。
他的脚步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想要踩出点轻快,却又总是在地砖上拖沓出一点迟疑的声响。
男人的身影在门前停住,撤下指节发白的手,在林樊的注视下,拧上门把手。
林樊莫名觉得,他不是很想出去。
就在门即将被拉开更大缝隙时,男人侧过头来,林樊也以极快的速度将视线摘下,别过脸去。
男人的声音也伴随着他的动作传过来,“樊阿姨,有事给我电话。”
直到关门声响过去好一阵,林樊又转头瞄过去,像是在确认什么张望着。
“待会儿你的主治医生会过来,我陪你等等。”
“好,好的,谢谢。”林樊这才收回视线,接着试探道:“奶奶怎么样了?”
樊女士愣了下,“什么?”
林樊甚至有些兴奋,“我奶奶她不是也在......”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樊女士皱眉看了他一眼,“她早不在了。”
林樊皱了皱眉,“是出院了吗?”
“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去世很多年了。”樊女士叹了口气,“你不记得了?”
本就略显尴尬的表情直接僵住,林樊望着她,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我……”
他答应过奶奶,等高考完,赚钱带她去旅游的,可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去世很多年了?
“怎么会这样……”
“这种情况啊,应该是头部收到重击,再加上……”大夫瞄了一眼林樊,语重心长地对樊女士解释着,“只是记忆缺失,但……”
大夫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袋没问题,认知也没问题,只能慢慢等待恢复,樊主任不要担心。”
樊女士跟着大夫一起出了病房,却见刚刚的男人一直站在门口。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有些意外。
男人立马迎上来,勾起嘴角冲她笑了笑,可脸上的苦涩和悲伤再明显不过。
“樊阿姨,我晚上会再过来的,”他目光追着走远的医生,“我先去了解下情况,之后就去公司,辛苦您照顾一下樊樊。”
病房内,林樊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的白墙,久久缓不过神,整个人陷入一种茫然的消沉。
直到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下,他注意力终于被自己裸露的手臂吸引过去。
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浅痕,像是很久以前的,又像是最近才有的,还有最深的一条是横在左手的腕间。
他这是,怎么了?
自残?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悸。
他努力回想着,却没有任何印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最为明显的疤痕出现在左臂上,自尺骨开始一直延伸到小臂中央,是一条异常丑陋的疤痕。
他……是不是不能弹吉他了?那他们的乐队……还能组建起来吗?
手边开始变得又疼又麻,他断断续续地抽着气,脑海不断寻找着有关手臂受伤的碎片,可是无论如何都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信息。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将袖子撸下来,盖住那些刺目的伤痕。
望着走进来的樊女士,他努力稳住音色,“对不起啊妈,又让你担心了。”
樊女士张了张嘴,可并没有说出安慰他的话,更没有对他的病情和现状做任何解释。
只是用对待普通病人的口吻叮嘱他,“积极配合治疗,会康复的。”
林樊也不想再去多问,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他点点头,用力眨着眼睛,想要将泛上来的酸涩和潮意逼回去。
几度欲言又止,想要问问自己的近况,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更是不知道,樊女士会了解吗?
果然,樊女士只是草草几句话,就将他打发。
他已经不是那个刚刚高考完的青涩年纪了,也有了正式的工作,是一名高中的思政老师。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左手受伤治疗无果后,才被逼无奈转了行。
等他好了,他就要回学校辞职。
可是辞职后,自己能干什么呢?
又叹了口气,视线被病床床头柜上的一点反光吸引过去。
那是一块腕表,不是名表,但也挺贵的。
印象中,老林也有一块相同牌子的。
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发现整只左手都用不太上力气,尝试几次才将腕表拿到手中。
虽然基础但是经典款,不会过时,能看得出来手表的主人非常爱护,不知带了多久却没有一丝磕碰。
只是里面的指针一直停留在三点十五上,上下跳动着,原地打转。
贵是挺贵,就是坏了。
林樊撇撇嘴,心说自己这品味也变得和老林一样,是个老干部了吗?
怎么会喜欢这种除了贵就毫无特色的腕表......
忽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早上那个男人的脸,“这是,刚刚那个……护工的吧?”
正将袋子中拿出苹果的樊女士一顿,才反应过来“护工”是谁,“不知道,应该吧。”
“他还过来吗,挺贵的表,丢了怪可惜的。”
就算坏了,修一修应该还能用,况且这个样子卖个二手,应该也能有不少钱。
看着年纪轻轻的,带这么好的表,做护工这么赚钱吗?
看来他要跟那人虚心请教下了,转行做护工未尝不可啊。
他已经完全将刚刚那位“男朋友”,当成玩笑。
樊女士将腕表从他手指绕下来,将苹果塞进他手中,“他今晚会再过来的,你直接给他就行。”
林樊盯着手里的苹果,转头将它放到旁边的柜子上,“好,谢谢妈。”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将盘旋在嘴边的话问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
“那个,妈......我这个情况,还能弹吉他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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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男朋友or护工?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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