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人喝了点酒,在一个人的时候。
阿琦年纪小,吃饱了就犯困,江晴和贾裘要陪着回去。
本来梁天要留下来陪瓷人的,可是她说想自己一个人待会,所以他没有强求。
小二送来的是一壶果酒,味道还可以,有梅子的清香,别的瓷人也品不出来。
等到小半壶下肚,瓷人觉得自己尚还清醒的时候,就停了。
她从不是贪杯的人,她以前甚至讨厌酒这种东西,不过后来,她发现其实酒的存在也是有理由的,失意的人、得意的人,都愿意喝上那么两口。
——
“梅姑娘。”
瓷人方出了雅间的门,往木梯的方向走了那么几步,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唤她,猛的惊了一下。
她急急的回头,便见到沈柬一身青衫,外面是白色的大褂,他斜靠在一旁的廊柱上,正眯着眼睛看过来。
“王爷。”
她朝他走近一步,打量他的神色,她以为他同自己一样喝了酒。
其实他没有,他也朝她走近一步,那步子迈的大,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他像是很诧异会在这里看见她。
“听小二说隔壁摆了一桌生辰宴,你的生辰?”沈柬问了一句,然后视线落在了她手上的檀木盒上:“这是生辰礼物?”
瓷人点了点头:“嗯。”
说起来品鲜阁这地方着实不大,二楼只有两个雅间,瓷人便是想要撒谎也不行,毕竟他是瞧着她从那屋里出来的。
梁天与江晴一家三口也是从这里走出的,不知沈柬有没有看见,如果看见便麻烦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身为张泯的侄女,却没有同张泯一起,而是和堂堂贤王以及三个不明身份的人过生辰这件事。
不过还好,他当是没有看见,因为他问了她另一件事:“听清如说你明日要过府,是什么时辰?”
瓷人沉吟了下:“巳时三刻吧。”
她东西不多,收拾一下,花不了多长时间。
“好。”沈柬应了一声,然后低声道:“届时我去接你。”
瓷人眨巴了下眼睛,反应的有些慢:“好。”
她自然不会拒绝他,多些和他相处的机会,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只不过,他为什么要亲自来接她呢?
瓷人有些想不明白,她只能告诉自己,他该是闲的,而且她是要去帮他的妹妹,所以他怕是想要表达诚意。
而她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这种诚意。
这么计算着,瓷人笑了,不过沈柬看不到,他在想方才她开门时,他不经意的那一瞥,她的雅间里好像有酒,于是他弯腰凑近她,闻了下:“你喝酒了。”
他这话其实是陈述。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不大,混着她自身的浅薄香气,倒挺好闻。
“嗯。”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以为他是在问自己,答了一声,然后又补了句:“喝的不多。”
一开始,是江晴夫妇在喝酒。
梁天是不能碰酒的,瓷人也不爱在人前饮酒,所以他们喝的是茶。
后来,人都走了,只剩下瓷人一个,所以她便来了兴致小酌几杯。
这些年,好像也只有在喝点小酒的时候,她能肆无忌惮的去想往昔,以及在往昔里的那些人,包括她自己。
沈柬抿了下唇,长久的岁月使她发生了变化,他有些心寒。
“夜凉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
瓷人摇了摇头,她发现他今晚不太对劲,他与她说话时用的平称,让她有些诧异。
他已经封王了,大盛朝有史以来第一个他姓王,而且他在摄政王府大门口与她为难的时候,自称是“本王”。
为什么突然又改口了呢?
瓷人想不明白,他总不至于是当王爷没几年,脑子转不过来那个弯,偶尔顺嘴就会与人平称?
虽说这理由有些荒唐,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就像是一种习惯,也不无可能。
“贤王府就在街尾,民女自己回去便可。”
夜深了,黑暗会给人一种错觉,将人心里的感觉放大数十倍,尤其瓷人还喝了酒,她怕自己和他待久了,会做什么错事,所以她只能趁自己脑子依旧清明的时候,与他分别。
她福了福身子:“王爷,告辞。”
说罢,她缓缓转过身去。
“梅姑娘!”
沈柬叫住她,等她停了脚步,他才轻吐了几个字:“生辰快乐。”
瓷人回身。
果然人一到晚上,一喝酒,便会感性许多,她有那么一瞬,想要撩开眼前的帷帽看他,想将他看的再仔细一点。
不过终归,她的酒喝的还不够多,她还能克制住自己,于是她只是隔着眼前浅黄色的纱回望他。
“生辰快乐。”
他又说了一遍,他说这句话时,语气真诚,好似带着几分温柔,瓷人当下愣了半晌,盯着他的脸,整个人有些恍惚。
江晴从江中特地赶来时,瓷人都没有这么感慨,此刻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瓷人却突然难受到鼻子发酸。
她从来不曾想过,这辈子还能得他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一句祝福。
她如果能再喝一点酒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问问他。
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赴约?
问他沈卢氏与洪林之事,他知不知晓?
问他为什么要负她?
——
三年前,瓷人被梁天救回,因为肋下的刀伤,她昏迷了整整五天。
那时候连江晴都觉得瓷人会就这样死掉,可是她没有。
尽管世事多艰难,瓷人还是醒了过来,并且不死心的还想着要去寻沈柬。
那种年轻的感情,最是不顾一切,最像是飞蛾扑火,她拖着病体,硬是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只是撑着让自己坐起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所以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力气走动的。
于是,她转去求梁天。
她说她只不过想要一个理由,想让沈柬说一个理由,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梁天顾及她的身体,虽然拦着不让她走,但也不敢对她说什么重话,只是看着她闹,又护着她,怕她从床上掉下。
后来,瓷人便歇斯底里的哭,她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了梁天身上,不解气的时候还打他。
最后,还是江晴看不下去,将沈柬同公主定亲的消息告知了瓷人。
这样,瓷人终于死心,安静了下来。
——
“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你只要一心待我,如此便好。”
对她说了这样话的人,转身便要去娶别人,他的真心又能值几分钱?
——
想起往事,瓷人心里那点感动好像又没了。
她远远对他说了句:“谢谢。”
谢你给我那些痛苦的过去,也谢你给我无望的未来。
如果可能,多想不再见你,如今只希望此间事了,能与你彻底分离。
最好挥手道别时,可以坦诚相见,那时候,我原谅你的过去,你原谅我的现在,免得余生想起,两生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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