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基地的车上,众人气氛沉默,今天的赛后不需要复盘,七枫早早回了家。
五个首发一个比一个沉默,二队的替补也不敢吱声,没人睡觉没人聊天甚至没人玩手机。
陈轻辞想了一会儿。
他想以前的蔚蓝这个时候会出声打破这种气氛。
于是他站起来,不熟练地出声安慰众人。
“这个赛季大家做的很好,明天就放假了,你们该出去玩就出去玩,该回家就回家。”
“已经打得挺好了,待会儿去吃点什么?我请客。”
情绪强撑着,出声应和,“我要吃那家死贵的烤肉,平复一下心情。”
“好,你请客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这就是为啥我不当队长,谦辞大气!”
三个人很给陈轻辞面子,他出声打破沉默,众人也开始装模做样缓和气氛。
除了许澈。
他望着窗外,眼眶通红,阑珊的灯火被框进眼眸里,一番落寞到看不见未来的样子。
“许澈。”
陈轻辞出声叫他。
许澈转过头,眼神疲惫,一夜沧桑。
“他这还是输得不够多,多输几局游戏就好了。”
许澈瘪嘴,眼眸一暗。
陈轻辞“啧”了一声,朝情绪看了过去。
情绪立马闭嘴。
陈轻辞在许澈的身边坐下。
他是一个笨拙的人,前几年的职业生涯,和队友的交流都寥寥无几,更何况出声安慰。
许澈的眼眸闪烁着光点,陈轻辞被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注视着,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他把套在脖子上的护颈U型枕递给身边的人,生硬地说,“如果真的难过,那就睡一觉,多睡几觉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许澈没有接过。
陈轻辞径直帮他带上。
这一个晚上的许澈活像丢了魂,心不在焉地,晚饭也没吃过几口,众人告别就回到了房间。
关上门,陈轻辞这才卸下了一口气,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遗憾的又何止许澈一个人。
爆破的水晶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陈轻辞躺在床上,呆愣愣地看头顶的吊灯,眼前却是那瞬间失败的特效、灭掉的队旗。
还有许澈的那一句——
小天才要带四个老登拿冠军。
他就这么呆着,柜边的钟表迟钝地转动,不知过了多久。
卧室门被叩了两声。
接着传来许澈的声音。
“队长,睡了吗?”
陈轻辞费力地坐起身,看了眼床边矮柜上的电子钟。
已经是晚上三点。
他起身打开门,门口的许澈额前沁了一层薄汗,有些怯怯的样子。
“怎么了?”
“我房间空调坏了。”许澈说。
陈轻辞愣了一秒钟。
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小奇也无从帮他找师傅修空调。
虽然空调坏没坏这件事有点存疑。因为陈轻辞想起了,那天大早上,睁眼就四目相对,且压在了他的身上的许澈。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那你今晚和我睡吧。”
八月的夜晚,暑意正浓,不开空调的房间像火炉,他作为一个队长,不可能不管。
等陈轻辞洗完澡出来,许澈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他搬来了自己的床垫和被子,在陈轻辞的床脚下搭了个憋屈的窝。
陈轻辞抓着毛巾揉了揉头发,怔了一下,水珠坠下来,从额前滑下来。
只是沉默了一秒,陈轻辞把衣服扔进脏衣篓,没和许澈争辩圈哪一块地。
在别人的地盘,许澈乖得出奇,一言不发地洗漱完。
也是因为今天的比赛耗损了心力,不再像以前那样话痨。
陈轻辞回了几条蔚蓝的消息,垂眼,床边的许澈裹着被子,背对着他,手机放在地板上,像是睡了。
他关上灯,放下手机。
白色的窗帘透着微光,陈轻辞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睁着眼睛继续看头顶的吊灯,这样清醒着过了很久。
不远处的许澈也没有睡着,偶尔翻动一下身子,
两人的呼吸声,在不到两米的距离间此起彼伏,安静的环境下更显得震耳欲聋,分外明显。
“队长。”
许澈出声叫他。
“嗯。”陈轻辞睁着眼睛,应了一声。
“我睡不着。”
许澈的鼻音很重。
陈轻辞偏头往下看了一眼。
夜色太暗,什么也没能看到。
“为什么睡不着?”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明知故问,问了等于白问,聊到今天的比赛,不如不聊。
“因为输了。”
许澈的声音不像以前平仄起伏都明显,一句话能上扬好几个调。
他语气平平,陈轻辞听到了很明显的疑惑和迷茫。
“我想不明白,我们实力不比对面差,教练组布置也不比别人差,甚至好几局都是优势,为什么就是赢不了。”
陈轻辞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以前也想不开。”
“想不开就一直想,后来就想开了。”
这是教练都没办法给他答案的问题,赛场上每一个走位和每一波团战都是瞬息万变。
也许真的像粉丝说的一样。
这几个首发在一起太久了,他们的风格和习惯刻进了骨髓,被对手研究得一干二净。
陈轻辞有些不敢承认。
“失败是人生的常态。”他只是说。
遗憾总是贯穿始终。
他突然想起了刚拿下两个冠军的那个赛季,战队说他打不了坦边,把他一千万挂了。
收拾行李,成阳俱乐部没待多久,十七岁的他再次辗转到一个新的俱乐部。
“其实情绪说得也没错。”
“什么没错?”
陈轻辞的声音里带上了些清清浅浅的笑意,“你还是输得不够多。”
“我就是不想输。”许澈转身,面向陈轻辞,最终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我记得有一个赛季,我刚进锋芒的那一年。”
这是陈轻辞第一次主动和许澈聊起自己的过往。
“那个赛季一直输一直输,一直输到淘汰,连季后赛都没能进。”陈轻辞说起过去,多了些云淡风轻。
“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呢?”许澈问他。
在锋芒的那一年,没日没夜地训练,训练赛时打得都好好的,临到比赛,总是差了一口气。
刚登场风光不过一年,留下了双冠天才上单少年的陈轻辞,面对接踵而来的失败,被砸懵了。
渐渐地甚至都要忘记了,忘记了拿冠军是什么滋味,进季后赛是什么滋味,甚至是赢比赛是什么滋味。
淘汰的那一天,对手进季后赛,粉丝欢呼声不绝于耳。陈轻辞坐在电竞椅上,看着观众席的欢呼,看着对手的欢呼。
没有预兆地就明白。
“我在想,那可能是我们五个人最后一场比赛了。”
许澈没吭声了。
回忆失败的经历,陈轻辞甚至还能挤出一个笑意。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五个人,再也不会输了。”
同一年,许澈刚刚接触王者荣耀,很快地上手,成为游戏里小有名气的路人王,收拾好行囊踏进了NHG的青训营。
那时候陪在陈轻辞身边的,是锋芒的队友。
陪十六岁陈轻辞夺冠的不是许澈,陪十七岁陈轻辞学会承受失败的也不是许澈,陪十八岁陈轻辞重回巅峰也不是许澈。
他们做队友的日子太短,比kpl其他所有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还要短。
唯一的特别之处,许澈默默想。
大概就是,有幸,成为了陈轻辞做队长,带的第一个队员。
他自我宽慰,却越想越觉得悲伤。
当他日渐发现,冰冷外表下的陈轻辞的柔软,就越来越舍不得。
“我们也再也不会输了。”许澈望向陈轻辞的视线淹没在黑暗里。
也是在黑暗里,他才敢用那样的目光看向陈轻辞。
他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从陈轻辞对他说他可以尽情发挥,陈轻辞帮他兜底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总是在他身侧环绕。
他把自己的这种莫名的心情掖进心里,好像只有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才敢露一个边角,给陈轻辞看一眼。
“淘汰的事实,我在努力接受,队长,我可以接受。”
许澈顿了顿,又说,“可是我们五个人再也没办法赢了。”
“这是我们五个人的第一个赛季,好像也是最后一个了。”
陈轻辞“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你会想我吗?”
陈轻辞微怔。
这一个问题,许澈并没有等到答案。
两个人在一个房间里,唯一的声响是空调外机的轰隆,隔着窗飞进来。
许澈闭上眼就是破掉的水晶,失之交臂的总决赛,还有陈轻辞没有给他答案的回答。
一夜无眠。
陈轻辞再睁眼的时候,许澈已经离开了,搬进来的床铺还在。
他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了会儿微博,粉丝的爱汹涌,责备总是伴随着期待,把首发五个人骂了一圈,更有甚者怒言把首发全换了。
页面刷新了一下,入目是互关的许澈的微博。
图片上的天蒙蒙亮,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晨曦钻了出来。
配了短短几个字。
“今年的第一场日出。”
看来他一夜没睡。
陈轻辞洗漱完,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没人应,他直接拧开门把。
里面没人,床铺只剩下床板,如果不是桌上还放着几本书,陈轻辞会以为许澈连夜卷铺盖走了人。
小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谦辞,你在这干嘛呢?”
陈轻辞没有回复他,只是看了眼小奇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工具包。
小奇连忙解释,“这是来修空调的师傅。”
“空调真坏了?”
陈轻辞愣了一秒。
小奇一连莫名,云里雾里地解释,“刚刚月澈来找我,说空调坏了啊。上海这么热的天,不知道他怎么过的。”
陈轻辞回答他,“他昨天晚上和我睡的。”
“啊?”小奇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被陈轻辞看过来后,又老老实实收回了讶异。
“月澈人呢?”陈轻辞稳。
“吃完早饭就出门了,大概去游泳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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