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轻辞起得比以往早了一个小时。

推开房门，许澈穿了防晒外套，背个双肩包，正靠在沙发上，对着陈轻辞的房间门口刷手机。

听见门开的动静，笑意盈盈地叫了声，“队长早。”

陈轻辞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被对面人这隆重的架势吓了一跳。

“呃，不就去游个泳吗？”

“是的。”许澈点点头，“里面有防晒，纸巾，水，毛巾，泳衣，沐浴露——”

“行。”陈轻辞出声打断他。

如果不拦着，许澈这滔滔不绝的样子能讲一个上午。

随便去食堂应付了一顿早饭，再次出门，天空的烈日悬在头顶，温度灼人。

八月份的尾巴炎热不减，俩人在门口等许澈打的车。

许澈感慨，指上高楼里悬挂着的黑狮的logo，“队长，咱们俱乐部的队标真霸气。”

“我第一次进俱乐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标。”

他模样骄傲，终于露出了那天跟在陈轻辞身边时不敢表露的喜悦。

“那是我打职业，人生第一次被认可，能够进入到黑狮，还能打上首发。”

“时间过得真快。”陈轻辞回答。

那个时候，他不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男孩，特别是他将代替的是蔚蓝的位置，特别是撞到他气势汹汹和教练的争执。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许澈或许籍籍无名，在青训里难有出头之日；现在的许澈如果挂牌，邀请他去试训的队伍会有很多。

“你还有很好的未来。”

许澈因为陈轻辞的这句话抬头看他，表情露出刹那的伤感，又在瞬间被常挂着的笑意替代。

“对！”

夏天的游泳场挤满了人，许澈存款不多，在近俱乐部的一家普通游泳馆凑合。

环境一般但不算脏，换衣间还有独立浴室。

陈轻辞倦怠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坐在游泳池一旁的沙发上，拒绝了许澈一起换衣服的邀请。

他是一个很容易犯懒的人，比如现在。

“队长！”

陈轻辞往入口看去，许澈装备齐全，泳帽泳镜一应俱全，手上拨弄着耳塞和鼻夹，朝这边走过来。

更显眼的，是许澈肩宽腰窄，上身薄肌看起来漂亮又不夸张，腰腹间隐隐看得到腹肌的轮廓。

完全不辜负许澈每天早早起床的锻炼。

只看了一眼，陈轻辞移开目光，去看许澈的脸。

“真不去啊？队长，你难道不会游泳？”

陈轻辞坦然地点点头，向后倚靠在沙发上，手指交叉，怼到身前，伸了个懒腰，“确实不会。”

许澈叹着气，遗憾摇摇头。

“我陪你来玩的。”

于是许澈的心情又恢复了晴朗。

许澈简单热了个身，带好鼻夹耳塞，抬头冲陈轻辞开朗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双手举过头顶，轻巧一跃，身子灵活地钻进了水里。

动作漂亮，像一条鱼。

可惜帅气没能持续多久。

陈轻辞觉得，许澈这么多天来游泳馆大概只学了个帅气的进水动作，真正的游起来，还是朴素的狗刨姿势。

他没忍住笑出声，笑得陷进了沙发里。

许澈游的速度不快，来回扑哧了几圈就爬上来，毛巾搭在上身，只露出白皙的手臂和精瘦的腰腹。

“队长，我饿了。”

“行，那咱们去吃饭？”陈轻辞站起身，跟在许澈身后走进更衣室，“附近有几家餐厅还可以，我请你吃。”

“行。”

陈轻辞倚在门口刷菜单，许澈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肩膀上的双肩包硕大，陈轻辞抬手接过来，单间挎在了左肩。

许澈走近几步，身上有股很淡的木调香，“队长，我来背吧，包里东西有点多，比较重。”

“暂时累不死我。”陈轻辞拦住了许澈伸过来拿书包的手。

许澈没再和他争夺。

陈轻辞订的是一家烤肉店，还没进门就能闻到一阵飘出来的香。

俩人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服务员上菜速度很快，还贴心地问，“需不需要帮忙烤？”

“不用，谢谢。”陈轻辞抬手试了试温度，“我自己来。”

许澈放下手机，收回视线。

对面人的拿着烤肉夹子的手看起来都漂亮，冷白色，纤细修长的手指，微曲着。

陈轻辞低垂着眼睛，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往日冷漠疏离的气质变得温和，眉头微蹙，有一股少年的清朗气质。

许澈觉得自己对陈轻辞好像还是没有那么了解，他们刚刚也才熟起来，下个赛季却再也做不了队友。

他怅惘地，撑着下巴，注视着陈轻辞的脸，“队长，成阳来联系我了。”

陈轻辞烤肉的手顿住。

“他们经理吗？”

“主教练，”陈轻辞是不需要许澈戒备的人，许澈很坦诚，“他说转会费五百万以内，成阳都可以接受。”

那个时候60w就不愿意再拍的俱乐部，现在买许澈的预算是五百万。

五百万在现在的市场下，甚至可以买到一个很不错的半明星选手。

“我其实去哪都可以，有比赛打我都很开心。”许澈要求不高，三年的青训生涯，早就让他没有挑俱乐部的野心。

“不愿意留下来吗？”陈轻辞把烤熟的五花肉放进许澈的盘里。

许澈望向他，没说话。

这一个月的首发时光让他贪心了，他很留恋真正意义上站在赛场的每一刻。

如果没有比赛打，连陈轻辞都不能使他留下来。

陈轻辞放下剪刀，表情认真地看过来。

许澈一瞬间觉得恍惚。

对面人不再是大部分时候的漫不经心，从未有过的认真让许澈也跟着紧张起来。

而那种认真和郑重之下，还有一些别的情绪，许澈看不清楚。

陈轻辞看着许澈的愣神，垂眼，“如果黑狮有首发，你会留在黑狮吗？”

蔚蓝的私事他并没有立场告诉别人，但是昨晚收到了来自蔚蓝的信息。

他比外人更能消化自己濒临结束的职业生涯，语气轻快地叮嘱陈轻辞，“你可得把月澈留下来啊，我找到的那么好的苗子，别被其他俱乐部撬了墙角。”

“至于我的事，以我们这么久的默契，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不能再继续打比赛，所以不用二队替补，而是花钱买了有潜力的许澈；所以把队长的位置交给陈轻辞；所以腾出了自己在一队的房间和直播电脑。

陈轻辞和蔚蓝做了那么多年队友，早在一开始就猜到了。

那个晚上，许澈哽咽地问陈轻辞以后会不会想他。

陈轻辞想告诉他，却又觉得没资格代替蔚蓝来宣布自己的未来。

于是他久久地沉默，眼睛在漆黑的房间没有落点，心中五味杂陈，却什么都无法告诉许澈。

“队长——”许澈怔怔地，“蓝队是要转会吗？”

陈轻辞低头抿了口冷水，“不。”

“他以后都不打了。”

一向开朗的许澈，知道了自己可以留在黑狮，可以继续首发，却也流露出一丝低落和遗憾。

他反应过来，恍然，没说话了。

两个人吃完午饭，正是下午三点，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热气无声地沸腾着，实在受不了，打了车回了基地。

“队长，我还是想说。”许澈在进门的前一秒钟，站定，往陈轻辞身边靠了靠，“能和你继续一起打比赛，我觉得很开心。”

陈轻辞被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没事的，许澈。”

“他都拿了三个冠军，打了这么多年，都二十二了，退了也无所谓。”

蔚蓝本人比许澈要想得开。

陈轻辞回想蔚蓝的原话，复述出来，“老东西不行就下去，舞台留给年轻人。”

许澈被逗笑，终于轻松。

两人上楼的时候，路过二楼，训练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七枫的声音，还有几个人声音有点陌生，许澈听不出来。

进了三楼直播的房间，小奇在收拾桌上刚吃完的饭，“哟，这么早就回来了？”

“情绪他们呢？”

“在办公室，开会呢。”

许澈“啊”了一声，“首发开会怎么不等我和队长？”

小奇尴尬地笑了笑，陈轻辞也没说话，打开电脑。

许澈不再询问，离九月还差两天，他这几天都需要稳国标。

打开手机，打到的几个国服全掉出了十名开外。

“我靠，几个国服，全被偷榜了！”

许澈惊呼出声，匆忙打开游戏，然后喜提连跪一下午。

陈轻辞抬眼看他直播间页面，失败二字随着己方水晶爆炸的页面跳了出来。

不仅没能重回前十，还连掉三名，变成了第十五。

“别打巅峰赛了。”陈轻辞组队开了个房间，“辞队带你打表现分。”

用英雄打游戏，赢了能加英雄战力，输了会减，和厉害的队友组排胜率会高一点。

于是陈轻辞就带着许澈一连打了一个下午。

就是吃了个晚饭的工夫，再次打开战力榜，又被超过了。

“来吧，继续守榜。”陈轻辞打了个哈欠，补完时长，躺在了一边的沙发里，手举着手机。

“队长，你真好。”许澈由衷感谢。

两人赢了一晚上，许澈上了娜可露露榜十，偏头看见陈轻辞打了个哈欠。

“队长，要不咱们睡去吧，今晚肯定能保一个娜可露露。”

“你不还在打别的英雄国服吗？”陈轻辞望过来，细长的眼睛眨了眨，盈了些水光，“镜澜，一个都不能少。”

两个人一直打到了深夜，陈轻辞帮许澈守榜，几个英雄全与第十名来开了一些距离，这才放下手机。

其他几个首发已经全部睡觉了，楼里安静，楼外传来夜晚的车流声。

许澈关上直播房间的灯，已经是凌晨四点。

陈轻辞站在门口等他，手机屏幕的荧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听见许澈走进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走廊的光是温暖的黄色调，陈轻辞走在许澈身边，突兀地说了一句，“我会很想你。”

许澈停下脚步，一瞬间意识到，这是陈轻辞给他的回答，在那个夜晚没有说出口的回答。

“如果我们不能继续做队友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