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辞是被自己渴醒的。

比赛输得太难看，回基地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隔天的四点多种。

天朦胧亮，城市灯火未灭。

他推开门想去储藏室拿瓶矿泉水，一垂眼，瞥到了训练室还没暗下去的灯。

陈轻辞按亮手机屏幕。

4：05。

黑狮没有谁有这种阴间作息，想必是灯忘了关。

他揉揉头发，下楼，推开了训练室的门。

撞到了个活人。

是许澈。

头发杂乱，面容憔悴，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双手捧着训练机神情认真。

半夜打游戏。

许澈听见门开的声响望过来。

眼眶红了一片，还有打转的泪水，下一秒就泫然欲泣。

陈轻辞愣了一秒，把刚推开的门拉上。

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重新躺回床上，才发现自己水也忘了拿。

闭上眼睛，挥之不散的是许澈那双通红的眼睛。

他解锁手机，点开自己好久没有登陆的微博，一路看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

许澈一口气连上了七颗星，战绩滑下来一溜胜方mvp。

他抬手抹了把脸，乱七八糟的心情终于稍有平复。

“咔哒”。

训练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走了的陈轻辞去而复返。

两人目光交汇。

陈轻辞面无表情走进来。

只见他长睫在空中扑闪了一下，目光移向许澈拿着的训练机，薄唇轻启。

“别猝死了。”

男人声音不见情绪波动，于是显得格外冰冷。

撂下这句话，又关上门。

桌上多了一罐旺仔牛奶。

睁大着一双眼睛，笑着，萌得要死。

脚步声远了。

许澈拿起桌上的红色罐装饮料，怔愣了许久。

——

依然十点从床上起来，打开手机，入目是陈轻辞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这人话少，懒得打字。

依然惊讶地点开。

言简意赅，“许澈昨天哭了，熬夜打游戏到五点。”

“你去说一下。”

时间在晚上四点半。

看来陈轻辞昨天也睡得并不好。

等他洗漱完下楼，拉开门，正碰见了一身运动装的许澈。

活力满满、精神抖擞。

依然愣了一秒。

真四点才睡？

“小天才！”他一嗓子喊过去。

许澈刚上场的第一天，因其稚嫩的操作，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获得黑粉特赐黑称。

许澈微怔，下一秒笑弯眼，小跑过来。

“依然哥，早。”

“早啊。你眼眶怎么这么红，谁打你了？”

许澈不好意思说自己昨天伤感了一晚上，只是说，“睡得有些晚。”

“咱们虽然说打电竞啊，但是还是要注意身体，现在食堂还有饭，去吃点？”依然快走一步，挽上他的肩膀，“咱们食堂伙食好还是NHG俱乐部伙食好？”

“NH俱乐部没有食堂，我们一般点外卖。”

今天落完了一场小雨，闷热许久的天气渗透出一丝凉意。

许澈就被依然这么勾着一路往食堂走。

依然声音压低，这才问，“你昨天哭了一晚上？”

没有男生愿意承认自己的脆弱。

许澈僵硬一秒。

“有啥好哭的啊，以后轮到你哭的地方多着呢，输比赛哭、掉B组哭、淘汰哭、退役哭，那你眼泪不都得流干了啊？”

“我只是。”许澈声音放低，心虚道，“觉得很抱歉。”

“有啥抱歉的啊。”依然叹了口气，“谁会怪你啊，你一新人，刚上场。我们四个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那我还有一次，三千经济差，结果我反向闪现直接冲到了对面人堆里，温暖一送，那局就输了。”

“你情绪哥还有一次，张飞吼大，把对面四个吹走了，本来团灭对面的局势，那把也没了。”

“就连谦辞，说起来我更想笑了。”他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陈轻辞的人影，这才敢说出口，“有一次他玩猪八戒，我们入侵对方红区，结果他一个九齿钉耙把我们拦住了。”

依然乐得不行，“对面拔腿就跑，我们被拦在他的技能外面，眼睁睁看着对面当着我们面跑了。”

许澈却只能想起败方采访，陈轻辞说，不想评价。

“那队长怪不怪我？”

“那更不可能了。”依然摆摆手，“就是他让我今天来找你的。”

许澈脚步顿住，不太敢相信。

“我骗你干嘛啊？他说你昨天半夜在训练室打游戏。”依然说着，不自觉添油加醋，“你那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把你队长都吓坏了。”

“真的？”

“真的！”

依然看见许澈终于笑了。

眉眼弯弯，格外灿烂。

后续的赛程安排不再紧张，每天除了下午日常的训练，训练完吃晚饭，准备晚上的直播。

教练收起电脑，看见坐在位置上的陈轻辞。

“人都走了，你留着干嘛？”七枫把文件夹扔在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想让我把月澈换下来？”

陈轻辞看了他一眼，“我不干涉赛训和轮换。”

“不干涉就行。”七枫乐了一下，“你以为谁都是蔚蓝啊，稳扎稳打，从不失误啊？”

“人家月澈刚上场，训练赛也才跟你们磨合了一个星期，你好歹让人家有个适应的过程啊。”

陈轻辞没回答他，只是仰头看过来，问，“我这个队长，是不是很不合格？”

七枫看了他一眼，歪头，“那不然呢？你小子情商是真低，你一局‘不做评价’，月澈的人被喷得找不到头。”

晚上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直浮现在陈轻辞面前。

他打开了许久未曾启动的贴吧和虎扑，一众恶评。

对于他而言，久经赛场，早就习惯了。但许澈刚来，有些话确实过于恶毒。

七枫拉开椅子坐下，“你跟蔚蓝相比简直是差远了。”

“如果蔚蓝在，他肯定不会怪月澈让他们输了比赛。”

“我没怪。”陈轻辞说。

七枫了解他，陈轻辞话少，对除了比赛的一切都兴趣缺缺，不是一个适合当队长的人。

只是他是除了蔚蓝以外在黑狮待得最久的人，粉丝多名气大，综合考虑，就定了他。

那天，陈轻辞看了看七枫，又看了看蔚蓝。

“你们这是道德绑架。”

但还是答应了。

此时的陈轻辞为了新队员的负面情绪开始自我反思，其实已经是决定好好当队长的开始。

“那你想咋样？我是教练，管赛训就行了，还得教你当队长啊？”

陈轻辞垂眼，收起面前的训练机，“没。”

“我会自己学。”

七枫笑着合上电脑，“那就好好对月澈。”

楼下传来依然逗月澈的声音，一行人笑得前俯后仰。

“毕竟这是你作为队长，正式带的第一个队员。”

吃过晚饭是战队预留给首发的直播时间，平台尚未给许澈递过来直播合同。

于是在一队直播时，许澈就坐在蔚蓝原来的电脑边打巅峰赛，然后等待十二点后的五排。

他现在和黑狮四人的配合愈发默契，逐渐熟悉了彼此的打法，七枫对他局内的动作要求严格，多了纪律性，也很少再犯像以前那么愚蠢的错误。

为了赔罪，还包了今天的夜宵。

他从基地门口把外卖拿上来，摆在桌子上招呼四个队友过来吃。

“北京烤鸭，还有米线，我都点了五人份。”

依然百忙之中转回头，手指还在操纵着游戏，“小天才，你真是我们的小棉袄。”

他自从那次叫完许澈“小天才”，带着三个队友也开始叫起来。

“谢谢，我最爱吃米线了。”

“观众朋友们，你们主播被烤鸭贿赂了，所以我亲爱的小粉丝们今天休息一天，别再去我们家‘小天才’的微博私信里打卡了好吗？”

“嗯？那个红色的是什么？”依然瞥见，疑惑地问。

“这个是我给队长买的。”

陈轻辞转过电竞椅，看了过来。

“是旺仔56个民族系列，我托人极齐了，全新未开封，希望队长喜欢。”

陈轻辞默默地转了回去。

直播间被“哈哈哈哈”填满。

“你看你家队长是因为旺仔长得蠢萌才爱喝的吗？”情绪笑得不行。

“你还买了五十六罐变装旺仔，奇迹旺旺！”

“哈哈哈哈。”

中单微光也忍俊不禁，“其实，谦辞说过这个形象看起来像脑残，他不喜欢旺旺，他只是单纯爱喝旺仔牛奶。”

五分钟后，陈轻辞结束了今天的巅峰赛之旅。

“小号果然好打一些。”

“主播今天怒上50分啊。”

“撒花撒花，今天也是cc的很安心。”

陈轻辞为电量告急的手机充上电，抬头瞥了眼电脑。

“主播，快去签收你民族系列的罐装旺仔。”

他插充电器的手停顿一秒，俄而“嗯”了一声。

直播间整屏游戏大厅的画面，只能听见陈轻辞清冷的声音，“主播被贿赂了，大家记得休息一天，不要去我家小天才的微博私信打卡了。”

与此同时，正在拆外卖盒的许澈手指一滑，米粉的汤汁溅了一身。

他微博私信最近一直有人打卡，每天一骂，骂他菜、骂他昏头、骂他退役。

各家的粉丝都在。

他在桌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陈轻辞的后脑勺和搭在肩上的红色队服外套。

陈轻辞伸了个懒腰，抬手捞起桌边的眼药水，熟练地滴两滴进眼睛。

粉丝在弹幕上刷屏。

“贿赂的是你又不是我们，主播打算怎么贿赂一下我们？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