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自己掐了她的手腕，她疼了，生气了，也情有可原，可现在自己只是捏住她的一角，她也生气。
“快放开我！”赵晗又瞪他。
“好，”程柚应她，随即松手，想开口朝她解释：“我……”
然而赵晗立即就后撤两步，转身就跑了，压根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看着她跑远的玲珑身影，程柚无意识地绷起下颌，他还未见过气量如此狭窄的人，又认命地跟上去。
赵晗跟着三婶有说有笑地到了三婶家，就看到蹲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小男孩儿，这正是三婶的大儿子，叫赵驭。
听到声音，弯腰低头的赵理视线从眼角掠过去，见是两人，仰起上本身来，招呼道：“娘，晗姐。”
三婶说：“大郎，你去把家里的豆子搬出来给你晗姐瞧瞧。”
赵驭应了一声，站起来甩开手上的水珠，连忙跑进屋里去，三婶自己也转身去拿秤了。
没一会儿，赵驭就拖着同他半个身子高，看起来比他还要重的麻袋出来蹒跚着走来。
“上回我称过的，这袋子一共有五十斤，”三婶迈着小碎步边说边走来，“我再给你称一称。”
“好嘞，婶子你称吧。”赵晗笑着答她，没有拒绝。
做生意就要拿出做生意的架势来，哪怕是亲戚也是要明算账的，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楚，抹不抹零是另一回事，算清了双方心里有数才会踏实，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吃亏了埋怨对方。
“晗妹儿，你看看。”三婶带灰的指甲盖掐着秤杆上的刻度，伸到赵晗眼下来。
赵晗低头细看，确实是五十斤不错。
“婶子，我按三文一斤收，这一共就是一百五十文，”赵晗伸出手比划两下，“让小驭来跟我取钱吧。”
“诶，诶，好嘞。”三婶有些激动，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刚收过黄豆，拿去卖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呢，价格也比三文钱低，赵晗愿意这样一下买下她的豆子，她心里止不住的感激，频频点头。
“晗姐姐，我给你送过去！”在一边站的小孩儿热切地说，晗姐姐买了家里的黄豆，家里就有钱给妹妹买药了，他心里高兴着呢，暗暗记下晗姐姐的好，提醒自己日后要知恩图报。
赵晗止不住地笑了一下，看向瘦骨伶仃的男孩儿，胳膊肘细得很，问：“抬得动吗？”
“姐，我抬得动，你别小看我！”赵驭赶忙拿起面前的袋子，竭力拎起来，咬唇憋得脸红，脚步晃荡着往前走了两步，明显十分吃力。
赵晗含着笑意跟上去，一直到走出门前小院才追上脚步匆匆的男孩儿，打趣说：“小驭还是再长长力气吧，姐姐跟你一起抬。”
“不用呢，姐姐，我自己能抬的！”
十四岁的男孩儿，因为营养不良，身体还没抽条，力气不大的，可是已经念过几年书，有了要担责任的意识和小小的自尊心，他微微侧过身挡开赵晗欲伸过来的手臂，脚步杂乱地加快速度往前小跑，试图以此来证明自己。
然而没能逞片刻的威风，他后脚就踩到前脚长了一小截的鞋后跟，踉跄两步，脸朝地往前扑去！
这地上都是小碎石子，这猝不及防一扑下去，面庞、膝盖、手掌只怕都要被摩擦出细碎的伤口，赵驭心一惊，下意识地想用手撑着。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疾风擦过他耳尖，紧接着一股极大的力气便捞住他的腰腹，简直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一般，疼得他牙关一凛，随后感觉到自己身体腾空，活脱脱像只小猴子一样人提了起来。
程柚又迅速把人放下。
“你没事吧？”赵晗赶紧向前问候，扶着揉腰的赵驭问。
赵驭惊魂未定，站起来拍拍胸口，又咽了咽口水，“……晗姐姐，我没事。”
他又扭头，看向身侧默然不语的高大男人，心里头又是感谢又是惊惧的，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多谢这位大哥。”
赵驭同程柚说话，程柚却朝看向望过来的赵晗，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赵晗倏地收回目光，刚刚自己冲他发过那样大的气，她还以为这人先回去了，原来还一直偷偷跟在自己身后呢……
赵驭看了看赵晗，又看了看身侧的大哥，想必这就是他爹口中晗姐姐带回家的奇怪男人，长得这样高，力气这样大，干活一定很麻利，难怪晗姐姐愿意收留他。
见两人之间气氛尴尬，赵驭不敢掺和，挪过去两步，又去提着麻袋。
他手都还没伸过去呢，麻袋就被一截有力的手腕轻轻松松拎起来，“我来。”
见那几乎要把自己的腰弄折的豆子在男人手中像是没什么重量一样，赵驭讪讪地收回手，说：“大哥真有力气，要是
我力气也和大哥一样大就好了。”
“以后会的。”程柚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回。
“你呀，”赵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可要比他厉害才行，就知道窝里横的人有什么值得钦佩的！”
听到赵晗这样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地揶揄自己，程柚眸色深沉，心中暗道，究竟是谁窝里横？
*
吵架归吵架，做豆腐的时候两个人还是相互配合。
今日买了醋和石膏，赵晗计划着做点老豆腐明日一起卖。
这一通忙活下来，累得赵晗够呛，已经没什么力气和程柚计较白日的事情，在灶里捡了块炭，在地上写写画画。
程柚把豆渣倒在晒稻谷的竹席晒干，又把用来过滤豆浆布袋子洗干净，甩开后平整地挂在院中的晾衣竿上。
今日他们开始得早，此时天都还没黑呢。
赵晗已经蹲在地上有片刻时间了，眉头却是越蹙越深，满脸愁云惨淡。
程柚凑过去蹲下看，发现赵晗在地上画的那些鬼画符，他压根看不懂，“你在画什么？”
“算账！”赵晗心里沤得想死，硬邦邦地丢下这么一句。
“那为何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赵晗顿时动作一顿，斜眼看一本正经的程柚，打哈哈道：“我又不认识字，这些都这是记号，我瞎编的。”
赵晗指着地上的阿拉伯数字，大言不惭地胡扯道。
“那你算清楚了吗？”程柚又问，他实在好奇，赵晗是如何计算的。
“算清楚了，”赵晗带着淡淡的崩溃回答，“挣的钱全都花出去了，全都！花出去了！”
她原本以为这几日的盈余还能剩下一些，仔细一算，压根就没剩多少钱……
卖这样的白豆腐不是长久之计，要是臭豆腐的卤水能立即做好，那该多好啊！
可是今早她才封坛啊！
赵晗感到绝望，对着两位数黯然神伤，欲哭无泪……
“明日卖豆腐就有钱了，我再去找个小工，你不要着急。”程柚冷静地安抚，话语中自带泰山崩于前仍旧面不改色的淡然，并不把这件事看成多么重大的困境。
赵晗扭过脸去，“说得轻巧，万一豆腐卖不完，万一你找不到小工，那可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程柚又说。
赵晗哼地一声，“你不当家，你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苦，我这样辛苦，你不体谅就算了，你今早还敢掐我！”
“我并非故意掐你。”
“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你掐我，我才生气？”
程柚被她这话堵住，眉头一拧，不解发问，“不是因为我弄疼了你，还能因为什么？”
赵晗唰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忿忿道：“是态度！我要的是态度！我问你，现在谁是一家之主？”
“……你。”
“那你是不是该对一家之主言听计从？”
“……是。”
“那你今早的行为，你觉得对吗？”赵晗目含精光，连连追问。
程柚嘴唇微动，说不出应答的话来，他都已经好声好气地请赵晗帮忙了，她又蹬鼻子上脸地要自己求她，他怎么可能答应……？
见程柚面色严肃，似有不服，赵晗扬起下巴，“回答我！”
程柚睫毛颤动两下，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闷闷道：“……不对。”
赵晗说：“道歉！”
程柚闷着声瞄了她一眼，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好哇，你今日不道歉我也不同你计较，”赵晗悠悠地说道，“你保证，日后都听我的就行。”
程柚扬起脸来，看来是同意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跟我念。”程柚盯着赵晗红润饱满的嘴唇，一字一句恼人的话从她嘴里流出来。
他面色发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开口重复 ，“在这个家里，以赵晗为天，赵晗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到做到，做不到就是，就是……”
剩下的几个字在他嘴边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说啊！”赵晗又气急败坏地催他。
“……是狗。”
赵晗挺起胸膛，彻底满意了。
“封建大家长”的地位果然是要捍卫才行。
“你可给我记好了，”赵晗眯着眼睛，缓缓道：“你要是做不到，你就等着当流浪狗吧。”
赵晗这句话语调不起波澜，无风无浪，却透出一股意味深长的威胁意味。
她真的能做出来。
程柚又想起赵晗将刘山耳朵咬得血淋淋的那一幕，鲜红的血液洇着她森白的齿关，将她的嘴唇染得红艳刺眼，血从她小巧的下巴上淌下去，一滴一滴地落到她胸前瓷白的肌肤上……
她的眼底有股说不出的冷静和决然。
或许那才是赵晗的本性。
小宝们，这周我更得稍微少一点，要压压数字，如果上榜了就哗啦哗啦泄洪一样更，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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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就等着当流浪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