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嘴，不然他耳朵要断了，你会惹上麻烦。”那道声音又说。

这话明显是对赵晗说的。

赵晗呸地一声将恶霸耳朵吐出去，恶心坏了。

恶霸手捂住自己血淋淋的耳朵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不认识，又扭头一脸狠意地看地上的赵晗，恨从中来，手握成拳往赵晗脸上挥过去!

男子逮住他手臂，利落地往后一拧，一声脆响清晰响起，是骨头错位的动静。

“啊，放开我！快放开我！”恶霸浑身发抖，惨叫求饶。

男子又倏地松了手，恶霸瞬间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一段距离，临走前一脸凶狠地撂下狠话，“你们都给我等着！”

又活过来了。

赵晗急急喘了两口气，盯着灰暗的天空，抬手擦去因为过于激动流出的泪。

“你没事吧？”

赵晗咽了一记口水，像是溺水的人上了岸后知后觉察觉到危险地身体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也不稳了，“……我没事。”

她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将肩膀上滑落的衣服重新穿上，“……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只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河面，没有半分目光留给赵晗。

原来是为了不看到自己的肩膀。

赵晗没再说话，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

“姑娘，你的……”男人语气几分迟疑。

“什么？”

“你的鞋。”

男人把她挣脱的鞋放到她面前。

赵晗接过鞋穿上，颇有些感慨地说，“多亏你帮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赵晗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又蹲到水边捧起水，自顾自地漱了口。

身后的男人用一种观察的眼神盯着她。

收拾好自己，赵晗长呼了一口气，站起来，对仍蹲在地上的男人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吗？我会尽自己所能满足你。”

男人回过神来，眉头微微压着他的眼，露出几分试探的神情，问:“……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这么大的恩情就提个这么简单的要求？自己这不赚翻了，赵晗挑起眉，没有犹豫，回答得很果断，“行啊，我看你也不像我们本地人，没想到还真是。”

“我叫赵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记得我姓程。”

赵晗眉头一皱，不禁问道:“只记得姓？你失忆了？”

“……大抵是这样。”

贫寒的家境，无良的哥嫂，病重的娘和失忆的陌生男人，这是什么穿越大礼包吗？

赵晗有些无奈地说:“算了，你跟我来吧。”

*

“你在做什么？”

“磨豆子。”

赵晗将泡好的豆子放入石磨的圆孔中，扭头看走出来的男人，手里还端着碗，稀饭清得能看见碗底，那碗还没他的手大，看着更可怜了。

“磨豆子做什么？”

“做豆腐。”

赵晗推动石磨，很快黄豆被磨成白色豆浆，从石磨下边的环道汇集流进桶里。

男人诧异，“你会做豆腐？是家传的手艺么？”

“不是。”

“那你是拜师学的？”

“也不是，”赵晗聊起耳侧的碎发，神秘一笑，“仙人托梦学的咯。”

赵晗杏眼弯起来，眸子微微一动，目光从她柔嫩的眼角掠过，一瞬后又潋滟收回，男人怔在原地，喉咙不自觉地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赵晗被衣服紧裹着也还是透出几分细瘦的胳膊，又说:“我来吧。”

“给你。”赵晗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就把石磨的把子让出来，往旁边让了两步，计谋得逞似的一笑。

男人接替赵晗的活计，动作比她快多了，豆浆如流水一样落进桶里。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给你取一个，既然是在柚子树下见到的你，你就叫程柚吧，怎么样？”话落，赵晗瞄了一眼男人的反应。

男人只是目不斜视地重复手上的动作，道了一声好。

赵晗又问，“你都失忆了，那你现在岂不是无家可归？”

“……我确实是流浪至此。”

“那你以后怎么办？”

“明日再说。”

此时已是暮夏，秋天很快就要到来，而河湾村的秋天十分短暂且多风雨，要是在外边儿流浪，指不定会冻死在哪个角落，此人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样向来赵晗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收留一个壮年男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晗瞄了一眼，程佑正一手推磨一手倒豆子，神情专注，木桶里已经有了一半的生豆浆。

但程佑干活很麻利啊，做豆腐是需要帮手的，日后做大做强请人还要花钱呢，收留他的话就只需要管饭……

赵晗在心里盘算过后俨然已经将自己说服了，再度开口，“既然你无家可归，那你就先在我这儿住下吧，虽说我家也是一贫如洗，但也好过你风餐露宿。”

“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每日帮我一块儿做豆腐，就当是给我打工了，如何？”

男人身形微滞，过了一阵儿才说，“……好。”

赵晗舒然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大言不惭道：“你就放心吧，跟着我混，保证你饿不死的！”

她可是还有一身本领没有施展呢！日进斗金的好生活在前方等着她呢。

泡豆子、磨豆子、煮豆浆、过滤熟豆浆到再一次煮豆浆，有了程柚协助，这套流程比赵晗预计的时间缩短了许多。

赵晗将柚子皮里挤出来的汁水按比例怼好，倒入盆中，然后让程佑把滚烫的豆浆倒进去。

氤氲的白雾徐徐升起，盆里的豆浆一点点凝结成固体，表面光滑柔嫩，泛出洁白细腻的光泽，浓郁的豆香充盈整个院子，等候片刻，豆浆已经脱去原先的身份，蜕变成豆腐脑。

成了！赵晗大喜，拿了两个大海碗盛出一些豆腐脑。

若是有糖拌进这新鲜出炉的豆腐脑，别提有多清爽可口了……赵晗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掉了，可惜家里没有糖这么名贵的东西。

退而求其次，赵晗在院中摘了几根葱花切碎，然后又从瓦罐里舀出一丁点猪油，撒上盐，搅拌两下，猪油的香交融进热豆腐脑里，激出葱花的香味，别有一番滋味！

“给你。”赵晗把碗递给程佑。

程佑接过，盯着碗里摇摇晃晃的细碎豆腐花，好奇地说：“我倒是从未见过这种吃法……”

他低头吸入一口，口齿顿时被这种陌生的鲜香完全包裹，爽滑的豆腐脑下肚，整个身子顿时暖融融起来，真叫人欲罢不能！

又两三口，一整碗豆腐脑就这样被他吃光了。

赵晗得意地轻笑一声，“好吃吧，一般人想吃豆腐脑还吃不上呢，只有做豆腐的人才能赶上趟儿。”

赵晗又给他添了一碗，这回程佑默不作声的接过，低头专心品尝这美味。

赵晗端着碗进了屋子，朝床上的人唤了一声，“娘，起来吃点东西。”

赵二娘虚虚地睁开眼，赵晗将她半扶起来，一调羹一调羹地将豆腐脑喂进她嘴里。

等吃完了，赵二娘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问：“你这是，哪里弄来的豆腐？”

“我拿家里的豆子做的。”

赵二娘一脸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会做豆腐了？”

“偶然就会了，”见她脸色好了些，赵晗稍稍松一口气，又安抚她，“您睡吧，我明天就拿豆腐去卖，这样就能有钱买药了。”

“你这孩子……”赵二娘被病痛折磨着，来不及细想赵晗话语中的纰漏，沉沉地闭上眼。

忙碌了一整天，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等所有的豆浆凝结成了豆腐脑，赵晗将干净的白纱布铺在簸箕里，然后把豆腐脑倒进去，再将白纱布全部拢起来，在被固定好的豆腐脑上压上水盆，豆腐脑中的水分从白纱布中溜出去。

这样压上一夜，等多余的水分排干净，明天就能收获一大桌嫩豆腐了！赵晗激动得搓了搓手，直到远光瞟到像个跟屁虫一样在自己身后徘徊的程柚，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程柚安排房间。

赵晗收拾出原本她哥住的房间，铺上新的床褥，这就成了程柚的屋子。

还好她哥攀上嫂子之后眼高手低嫌弃家里穷，就不再同她们住了。

不然还不知道要让程柚住哪里呢。

“你就先睡这儿吧，被褥是晒过的，若是缺了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赵晗环视一周，挺满意自己的杰作，又说，“虽然你要的东西我不一定有。”

“没什么缺的了。”

还真客气上了，赵晗止不住地哂笑一声。

程柚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没什么，”赵晗收敛神色，“你要洗澡就自己进伙房烧水，缸里没有水的话你就从院子里的井打。”

“明日你同我一块儿去街上卖豆腐，记得起早。”

“知道了。”程柚很干脆地应她。

忙碌的一天在白纱布渗出的淅淅沥沥的水滴声里结束。

翌日，天刚亮透。

赵晗从屋里出来，就看到程柚不知道从哪处借来了一辆牛车。

这可把赵晗高兴坏了，难掩兴奋地问道：“你从跟谁借的？”

“刘大爷。”

“刘大爷？”赵晗在脑子里搜寻一圈，下巴差点掉下去，“他不是出了名的小气鬼吗？他愿意借牛车给你？”

程柚缓缓点头，跟她解释，“我刚流浪至此时帮他放过牛。”

赵晗：“……”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程柚能和这刘大爷处成这样也算是本事了。

收留程柚真是太明智了！

赵晗忍不住在心底夸了夸自己。

掀开纱布一看，昨晚豆腐脑中的大量水分被排干，豆腐又嫩又弹，颜色清白，口感绵柔，赵晗拿出刀将豆腐划成大小均匀的块状，随后连带着簸箕搬上了牛车。

河湾村离集市并不远。

日头刚升起，一缕熹微洒落在尘土小路上，路边的野草尖儿还挂着未消的露珠。

老牛晃晃悠悠地走，车轮压过路边野草，鲜明的青草气味就飘过来。

程柚在前头牵着牛，赵晗坐在牛车上。

到了集市上，赵晗眼尖的找了人流大的好地方，程柚把矮桌摆上，又把装豆腐的簸箕放到桌上。

才刚把纱布掀开，就有人来问豆腐，赵晗忙将几块豆腐包好，递给客人。

豆腐五文一斤，第一个客人就买了两斤。

赵晗颠了颠手中的铜板，碰撞得哗啦哗啦响。

好听得不得了。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我去把牛牵好。”沉默许久的程柚突然开口。

“你去吧。”赵晗头也没抬地回，因为又有人来买豆腐了。

她沉浸在挣钱的快感里无法自拔，哪里有空关心什么牵牛。

赵晗乐得合不拢嘴。

“哪来的小妮子！给我一边儿!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吗？！”

赵晗正低头数钱呢，突然被人从旁边一推，她身形不稳趔趄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手里的铜板飞了出去！

我的钱!

赵晗一下急了眼，人都还没爬起来就先伸手去抓掉落的铜板。

赵晗指尖刚好要够到时，有人一脚踩住铜板，然后脚尖一踢，地面的尘土扬起来，赵晗下意识地避开。

再睁眼时，她忍受着脑袋上的疼痛和恶霸的欺凌，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做出来的豆腐挣来的一文钱，不见了。

赵晗抬起头凶狠地瞪着面前的人，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