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努力均匀呼吸,看进他的眼睛,装作毫不在意的偏过头。
“我说,”他低着头俯视我,重复了那句话,“你是不是想走。”
“……怎么会。”我笑了笑,一步一步踏上那红毯铺着的台阶,愈加靠近王座上那个人。
我躬下身子,看着他漆黑瞳孔里倒映出的我自己,良久。
他风平浪静的看着我,却没有什么反应。
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微微低头便触上了他的唇瓣。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迅疾——我也就这点骨气了吧。
我自嘲的想着,却仍然勾起唇挤出一个轻佻的笑意:“怎么样,我怎么会——”心跳好像骤停了一拍,憋的我窒息,我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想走?”
“……哦?”他也笑了,但是眼底漏出了他的真实情绪,“是这样吗?”
我装作没看出他的不悦,只是保持着那笑意,却没说话。
“……”
仿佛这偌大的屋子,空气都凝结。
然后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凑在耳边。
如鸣佩环般悦耳,一如往昔初见。却是一声叹息。
“……也罢。”
我于是转身朝外走去,微微仰头吸了大口空气,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眶,我回过身看了他一眼。
我说:“告辞啦。”
—
我攀上那座高峰的时候,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照亮山上清潭,我从那明镜儿一样的水洼里看到狼狈的自己。
出门前特意叫他为我束的发,此时已经尽数披在肩上,那条发带——似乎是去年生辰是他赠与我的,如今早不知掉在那个角落;衣角早已落了灰尘,脏的看不出花式——那还是他教我绣的海棠花,他说他母亲最喜欢的花也是海棠花呢;还有……还有那个玉佩,本是别在腰上的,在光下分外夺目,而现在啊,这是我唯一想要留下的念想了,所以我方才小心翼翼取下它藏进了袖里,尽管,那本翠绿的环玉不知何时被撞出丝丝裂痕……
啊。今晚月色真美。
不知千万里外的你…可曾看到?
我坐在一棵树下,那树很神奇,似乎闪着莹莹的光。
会不会是嫦娥宫里那棵月桂树呢?
我想着,忽然眼前昏昏沉沉,冰凉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
那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大到淅沥的雨丝拍打在水面,水花溅起却泼我一身泥泞……
今天真是太累了。
我想着,便就沉沉睡去了。
—
第二天醒来时,雨早停了。我站起身来,顾不得昔日矫情兮兮的洁癖,甚至懒得抬手拍拍身后的灰尘与污泥,只站起身来继续朝上爬。
其实我遇上了许多异兽。
多是叫不上名字的,不过我知道那个叫狌狌的。
我啊,一辈子不曾读过许多书,多是浅尝辄止,那本《山海经》也不过随意翻阅,只记得住三两事物。
可惜,今后也不能再有机会看那些东西了。
想想也是很可惜的。
可我必须要去做这件事啊。即使——即使来前教授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千万不要对这里哪怕一草一木动情,更不要妄图改变这些本已既定的事实。
但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曾经有一个梦想。我不怎么读过巴金先生写的书,可是啊,我却知道他的情史呢。
我记得有人说,像巴金先生这样的人啊,不动情也就罢了,可一旦动情——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我的梦想呢,也是这样。
一旦动情,便许他不离不弃。一辈子。
即使他不曾爱过我,即使他甚至很快就会忘记我。
那又如何呢。
—
我必须救他。
即使这样,也许我存在于这世界的哪怕一丁点痕迹都要被抹去。但我不在乎。
我想着,继续朝南面走。
累了便歇在角落,歇够了就继续走。
—
那天,我睡在树下。
正酣实着,却听到异响。
我瞬间清醒,环顾周围,却没见任何人——自然,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我却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抱歉,可是在下扰了姑娘清梦?”
我没回答,背靠着树干,望着天上半弦月亮,出了神。
谁知那人竟朝我走了来,也没再说话,只是坐在了我身边。
过了一会,我憋不住了,我便问他:“你是从哪儿来的?”
“那便的山。似乎是叫做天虞山的。”
“哦。”
也是,何必多嘴问这一句呢。左右我都是不知的。
“姑娘可是要往南边去?”
“……嗯。”
“在下听闻,这天虞之山便是南面第三个山系。姑娘想去之处莫不是鹊山?”
“……是。”
其实我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也罢,这种时候,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做出个惊讶的表情给他看了。
此时也不过随意聊聊,毕竟好久不曾开口与人交流了——或许,这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呢。
但我仍是抬着头的。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想着什么。
我说:“你原先便住在天虞山吗?”
等了许久,他也没回答。
我实在撑不住困意便睡着了。
我太累啦。那时候,我便没看他一眼。
甚至没看清他的模样。
—
等我涉过千山万水,终于到了那鹊山,才知道,原来传说终究是传说。
雪簌簌落下,落在我的肩上,眉眼,唇边,鬓角。
很冷。可我不在乎啊。
我只知道,那鹊山啊,早是一片荒芜了。
我并非是十六七岁天真中二的少女啦。怎么还会相信,那荒原上,能盛开雪莲呢。
可是我啊,实在是没有下山的力气啦。
不如让我早些走罢。来日可期,你很快也会过来的。对吗。
我突然觉得我有点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童话里的姑娘。
傻的有点可怜。
不过算啦,傻也傻得心甘情愿。
我这么想着,便靠着山壁,做了个梦。
——这一梦,大概就是一辈子啦。
—
而那姑娘始终不知,就在那山壁背后,那岩洞里,睡着另一个人。
正是那天殿上的少年——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他循着她的足迹找过来,终于在第三天遇见了精疲力竭的她。
但是她却没认出他。
一壁之隔,隔得是天涯海角。
咫尺天涯罢了。
—
监控仪器总算在这最后一刻彻底休眠,教授叹惋一声。
“第二百七十四位受试者……实验失败。”
自古情关难过,动了情便是万劫不复。
无数个姑娘,无数次轮回——无数个咫尺天涯。
也罢。
也罢。
—
也许,所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约就像是…飞蛾扑火,蚍蜉撼树般吧。
——微不足道的震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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