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戏子

从前有个小村子,叫一水镇。一衣带水的一水。

据这村子里的老村民说,很多年以前,这儿曾经来过一个年轻人,自称是梅家后人,唤作云晚。

是个极清秀的男子,从军阀手里逃出来,指望着能被村子里的人们收留。

这一水村是个良民村,一村子人虽无甚文化,却淳朴善良,便收留了他。

于是感激之余,这梅云晚便提出来,要搭个戏台子,每晚在这为大家伙儿唱出戏,便报了收留之恩。

村民们自然喜闻乐见,便应了他。

别瞧他只一人,唱的却是一等一的好,一个人的戏哎,硬是教他演出十个人来。

唱腔亦是时而哀婉不已,时而诙谐幽默,时而大喜过望,又时而垂泪啜泣……正乃千般变化者也。

于是便有几个村民寻思着让他教教自家孩子,也算谋条出路。梅云晚听了也是高兴,毕竟流落此穷乡僻壤,一身本事眼看就要埋没于此,挑几个好苗子教,自己也能算是后继有人。这梅家戏班子也就此首创了。

梅云晚每天白日便教授几个小弟子基本功,晚上照样搭戏台开腔百变。

日子便这样过了,直到十几年以后,青年人变了中年人,小弟子变了大弟子,村民死的死迁的迁,也只有梅云晚的戏台,仍日日笙歌。

这天村里来了个人,说要寻一个叫梁文梁三白的唱戏的。

这下村里人也纳闷起来——这村里也便只有一个真正会唱戏的,也就是那梅云晚,哪有什么梁三白?

后来这事教梅云晚听说了,要去见他,可村里人都说:那人早走了,你能上哪找去?

他却不依不饶,只说:他一定还没走远。

梅云晚便丢下所有的东西连夜离开了一水村,往南边去了。

一水村一连十好几天没听着戏,孩子们一连着十好几天也没见着师父检查功课。没人知道梅云晚到底往哪儿去了。

一个月以后,一个瘦小伙儿浑身是伤的来的村头,告诉大家:梅云晚几天前已死在乱葬岗了。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便问他:怎么死的?他去哪儿找人了?那人又是谁?

他说:自杀的。他那天出了村儿,直奔南边找他的旧情人,梅云曦。

那天,一水村一村子的人才明白这“梅云晚”是怎么一回事。

话说这梅云晚本名唤作梁文,表字三白,并不是什么梅家后人。而同他竹马之交的梅云曦,才是货真价实的梅家传人。

这两人自小结伴在梅家,同吃同睡,每日学的戏也一模一样,自小便情谊深厚。

后来他俩皆是戏班子的好手,承了师父衣钵,将戏班子发扬光大。

他俩常常一演旦角儿,一演生角儿,二人互相配合,天衣无缝。

但树大招风,戏班子名声鹊起,他俩也早名扬北平,正是意气风发,这天来了个特别的观众——军阀都督张昭黎。

那日正巧这梁三白演花旦,却叫这张昭黎看上了,要抢他回去作兔儿爷。

这梅家戏班哪肯?说什么也不应,最后把张昭黎给惹毛了,手刃了梅家的老看守,还扬言若是再无回应,便教这梅家戏班子与他陪葬。

这下梁三白也坐不住了,便瞒着梅云曦,携一担礼去见了张昭黎。

这一去,便再也没了音信。

传说这梅云曦其实早与梁三白情意相许,在张府大闹一场,说一日见不着人就一日不走。后来却不知道怎么着,被草草打发走,日日酗酒深巷,戏班子也撂挑子不干了。

后来便再无人知他去向,有人说是殉情去了,也有人说是抗日去了,总之众说纷纭,但谁也不知道真相。

后来东窗事发,张昭黎集团被废,梁三白便趁此逃出来,到了这一水村,决心放下过去。

村民:那他又为何要去寻那旧相好?

小伙子叹口气,说:其实梅云曦早死了,那日找他的实则是张昭黎的人。张昭黎临死的时候给他写了张字条,托付手底下的人,拼死也得照着他,亲手交给他。

有人便问:那条上写了什么呢?

小伙子高深莫测的叹口气,只念了一句: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众村民皆是目不识丁的:啥意思?

小伙子却不再说话,只道:谁知他这大半辈子戏里戏外,究竟真心赋予了哪个?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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