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过去，恍然间已经半年了。

被监禁的大多时候，柳二龙都是独自在房间里修炼。那次决斗让她的魂力产生波动，不久后就突破了64级。

而后经过几个月的修生养息，再加上宗门内部的魂力环境与外界有所不同，其魂力构成似乎对龙类武魂格外有帮助，她竟又升了一级。

要知道，突破50级这个第二门槛之后，体内的魂核和武魂都会因为自身突然产生的海量魂力影响，其浑厚、精纯程度超出了身体和经脉的承受极限，因而魂核形态不稳，魂力漩涡的形成也会变缓。

武魂在这个阶段又会出现少许灵智，和灵魂分裂，影响契合度，直接令魂师的实力和修炼打折扣，这个阶段的修炼难度在修炼中仅次于突破封号斗罗后的修炼。

半年内连升两级，已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自己那血缘上的父亲也未曾放弃过初衷，几次找她谈话，内容无外乎认祖归宗，只是柳二龙也未曾改变过，每次都是沉默以对。

“你真的不认祖归宗？凭你的天赋，加上我宗的资源，不出十年必成大器。”

柳二龙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父亲”，一言不发。

每当这时头总是会隐隐作痛，父亲的出现总会让她联想到六年前的夜晚，那个她纠其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夜晚。尤其当她细想为何玉罗冕总对她的追问顾左右而言他，逃避再三敷衍了事时便更为难受，只能逼自己不要继续去想。

若生而不养，又为何要生？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了才来认亲，明晃晃的就差把“棋子”二字戳自己脸上了，在这装什么深明大义？

可笑。

时隐时现的头痛提醒她必须转移注意力，不然又像那般失控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于是转身离去，任由玉罗冕在门外拍门也一声不吭。

这样的谈话每隔半个月就会出现一次，无一例外的不欢而散。

偶尔柳二龙会得到允许外出，在玉雪的陪同下一起漫步于山山相连的天下第三宗门。

不得不说，蓝电霸王龙宗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经常能看到修行的弟子在山上修炼。

半年前决斗的残骸早就修好了，据说那名叫玉权的男人被五长老狠狠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勒令其出去反思一个月才给回来，玉雪对此幸灾乐祸，表示是他咎由自取。

柳二龙原以为玉罗冕会一直与自己这么僵持下去，直到松口才会作罢，却不想在被监禁的第186天，也就是六个月零一周时，他会改变主意。

想到前些天玉罗冕的反常，柳二龙眼角微抖，被反复否定的预感愈发明显了。

这天深夜，因为烦心睡不着，柳二龙索性爬起来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扣扣扣”敲门声突然响起，紧接着玉雪的声音响了起来：“柳小姐，二当家有请。”

现在找我？柳二龙从修炼中抽离出来，微微一惊，按时间来推算，现在应该是四更时左右，这是要做什么？

玉雪打开了门，柳二龙疑惑的与她对视，后者罕见的神色黯然，轻声说：“二当家让你去紫电山的山脚找他，恐怕是……”玉雪顿了顿脸上的愁容更深了“应该是要放你走了。”

“放我走？”语气中满是不信，明明三天前还在软硬兼施的让她认祖归宗，怎么今日就松口了？

“二当家这些天一直很奇怪，尤其提到你的时候，我想，大概是觉得毕竟你是他的女儿，所以动摇了吧。”玉雪说出自己的猜测，二当家这些天脾气比平时还怪，尤其是提到柳二龙的时候，要么紧皱眉头要么来回踱步，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矛盾和纠结。

柳二龙嘴角抽了抽，脸色有些难看，这会想起来我是他的女儿了？令人无语。

看出她的心思玉雪也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随之转移了话题：“不管怎么说，出去之后可别忘了你姐姐我，要是大富大贵了别忘了带我一起玩，这明争暗斗的真烦，我又不能像玉言师姐那样想出去就出去。”

柳二龙微微一笑点头应下，随后和玉雪一起走出了地下室。俩人提气轻身，魂力涌动，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大人，柳小姐我带来了。”

玉罗冕点点头，玉雪识趣的退下。山脚下的树林中，便只有父女俩相顾无言。

在看到玉罗冕后，柳二龙的脸就沉了下去，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予。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玉罗冕才开了口，淡淡道：“跟着我，我带你出去。”随后便闪身向东前进。

柳二龙催动魂力跟上。

蓝电霸王龙坐落在群山环抱中，东部近千里外便是天斗都城，两者之间间隔的是几近无人的自然地带。

飞速前进了近一个时辰后，俩人出了山区，来到山区旁一片森林中。这是希玉森林，面积不过十七平方千米左右的面积，很小，魂兽多是十年百年的魂兽，极少有千年的。

“我就带你到这，这钱你拿着，你要走便走吧。”

玉罗冕说完，从魂导器中拿出一袋子金魂币。柳二龙半晌不见动静，看向她，却看到她低着头，一头普兰色的长发垂下，看不了她的表情。

“我不要你的钱。”她冷冷的说。

玉罗冕握住钱袋的手一抖，很快恢复。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赔偿你的母亲的。

后半句并未说出口，但聪明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闻言，柳二龙睫毛轻颤，咬着嘴唇几乎要破开，良久才缓和了下来，一把抓过钱袋。

“走之前，我要问你个问题。”

玉罗冕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柳二龙死死攥住拳头，双臂因为愤怒止不住的抖动。她极力压制颤音猛地抬头，双目噙满泪水，紧瞪着生父将锁在心中整整6年的质问倾倒而出：“母亲的死，与你有关系，对吗？。”

看到玉罗冕垂下的眼帘，呼之欲出的答案狠狠的粉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妄想。她还想开口追问，张开的嘴却被涌上来的哽咽堵住。尝试了几次咽下，却都无济于事。

“呵，我就知道……”

自嘲自己的侥幸心理如何可笑，那人为何满是歉意，为何总是逃避，为何要塞这莫名其妙的礼物，都有了答案。

腿部发力，周身魂力乍然涌动，以极快的速度远离了这里。

她未曾回过一次头。

玉罗冕的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悲。他矗立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了。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时而传来魂兽咆哮声。完全无暇顾及早已遍布面庞的泪水，血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回荡，逃避了这么久的可能性被硬生生甩到面前撕碎了所有希望，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掀起滔天巨浪。

头痛欲裂，在不断的奔袭中，那声音终于突破了长久的封锁，在脑海中放大了一切恨意。

参杂了绝望、愤怒、不甘、悔恨的嘶吼爆发，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而来，眼中的世界赤红一片，所有的生物一同幻化出了凶手的脸，浑身战栗着，捂住头，此时身体中的回响只剩下了一个字。

杀！

几个魂环同时亮起，赤龙咆哮而出，普兰色的瞳孔不再像上次决斗那般只是布满血丝，这一次，蓝如墨汁的眼睛被猩红替代，转瞬间爆发出来的极致冰冷与压迫让方圆百里所有的活物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右手凝聚魂力，面无表情，不顾一切向前冲去。

群山之中，猫鹰振翅飞翔。

这已经是弗兰德来的第十五次了。

他在不远处绕着蓝电霸王龙宗飞行，凭借猫鹰极佳的视力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惜这是徒劳。宗门的护宗大阵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魂帝就能看破的？弗兰德也知道不可能看到，他这么做不过是想碰运气罢了，尽管每次以失败告终。

本来想直接求见玉罗冕，结果被告知二当家晚上出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无奈，他只得边等边试图寻找他那二龙妹的身影。

整整半年，二龙妹在宗门里从未出来过，小刚虽然被劝的止了自杀的念头，却也失魂蕗迫，表示要自生自灭后就躲了起来。

好兄弟需要空间静心，他便转而担心起了这个义妹的安危，不过几次求见都是下属接待，告诉他柳小姐被禁止外出，二当家让她静心修炼。

这套说辞弗兰德绝对不信，按他的推断，二龙妹的天赋极强，实力又突出，宗门绝对会想尽办法留下她，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魂师能够撼动的。他只是希望能够知晓柳二龙的安危就好。

这边弗兰德在干着急，而玉罗冕从山谷走进来，看到一个青年在宗门门口处来回踱步作思考状，样貌很是眼熟。

那青年看到自己便急忙上前单膝跪地行礼：“见过副宗主。”

玉罗冕淡淡的应了一声，眼角微微一挑。

想来这便是那黄金铁三角的飞翔之角弗兰德，出现在这是要找他那女儿的？之前似乎也是常客。于是便停下脚步：“黄金铁三角的飞翔之角弗兰德……你在这做什么？”

“回副宗主，小人此番前来是为了问问令女近来可好，毕竟她与小人私交甚好，小人作为朋友自然要关心一番。”

不出意料的回答。玉罗冕盯着弗兰德看了一会，才缓声道：“她现在在希玉森林中，我已经解除了她的限制令，你要看她就去吧。”

弗兰德大喜过望，急忙行礼“谢过副宗主开恩。”随后便振翅高飞。

玉罗冕不着痕迹的笑了，脸上那黑色闪电的印痕跟着舒展开来，既然拒绝了认祖归宗，那从此以后便是敌人。

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如五十七年间一样的黯然，狡诈卧于碧色眼底之下。

这颗棋子无法使用，那是时候更换棋局的部署了。

弗兰德全速向希玉森林飞去。

得知柳二龙平安无事，他是应该高兴，是该庆幸的，只是在刚得知消息的兴奋褪去后，此时占据心头的是深深的不安。

双翼振的更快，一个魂环亮起，瞬间提升了包括速度、力量和魂力在内的属性提升。从宗门到森林约七公里他用了快三分钟，进入森林还未停下，耳边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立刻向声源赶去，没走几步，一团紫红火焰呼啸着扑过来，弗兰德急忙侧身，火焰堪堪擦着鼻尖飞过，身后的树木转瞬间被吞没，连灰都没剩下。

摸了摸鼻子心有余悸，一抬头一只九百多年的晶鬃冰狮在空中翻滚，最后撞在了百年玄魂木上，一声悲鸣便含恨死去。

这是怎么回事？！弗兰德惊恐之余下意识的探查周围。突然出现的身影在眸子中越放越大，魂技鹰破爪发动，巨大能量倾泻而出，来人一拳轰在了他旁边的石头上，顿时无数碎片散射空中。

看清那人是谁，弗兰德瞳孔骤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喊：“二龙妹！”

那人听到自己的姓名身形一顿，缓缓站直了身子。

弗兰德张着嘴，神情既有欣喜，又有恐惧。

双目赤红，身上的魂力不再如往常是天蓝色，而是参杂了浓厚的红黑。眸中无神，唯有对血的渴望和杀戮的追求。

衣服挂满了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魂兽的。

目力所及之处，火光在吞噬森林，无数玄魂木倒在地上，金色的木汁助长了火焰的威力。霸道的龙炎本就可以燃烧矿物，因而火势不断扩大，魂兽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面遍布的坑洞中，或白或黄的魂环显得尤为刺眼。

柳二龙就站在这片火海中，手上提着血肉模糊的魂兽。

宛若地狱的景象。

“二龙…”弗兰德小心翼翼的上前，想唤醒她的理智。

再次听到名字，柳二龙手一抖，脑中烦躁更甚，转眼间抡起手上的兽身横扫而来，弗兰德迅速飞到空中，刚刚战立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被拦腰折断，那尸体被抛了出去，力度之大令其翻滚百米，撞上巨石才得以停下。

“鹰爪之刃！”

看出她毫无清醒可言，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了，两个魂环同时亮起，当务之急是拦下二龙！

几道利刃直追失控的人而去。柳二龙一掌掴倒垂死挣扎的魂兽，借树木为力腾跃，右手一翻便是第三魂技赤龙斩，三次斩出魂技都带上了深深血味，明明比弗兰德低了三级魂力，却因这黑红“功力”的作用与之不相上下。

柳二龙压根不在意上面的人，抛出赤龙斩后再次发狂，魂力在疯狂消耗下淡薄起来，而那黑红粒子却愈发浓厚。

一只鹰急飞而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猫鹰贯穿了左肩膀，深可见骨的疼痛让柳二龙混沌的大脑有一瞬间清晰了片刻，然后就被潮水的杀意掩盖。

百年魂环消失，弗兰德喘着气。偷袭成功，似乎真的让柳二龙平静了下。刚松了口气，转眼他便震惊的盯着柳二龙一步一步向悬崖挪动，吼声堵在嗓子中呼之欲出。

魂力彻底透支，漫天杀意没了用于消耗的电源开始减弱，痛感刺激了大脑，让迷茫的神志醒了过来。

模糊的视线，鼻腔里全是烧焦的味道。手上不觉攥紧的力气松开了，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她竭尽全力在潮水中扒开了一条缝隙

找到了一处依靠，扶着，咳着，魂力消耗的一干二净，连血液似乎都被抽走了般。

像钢锯切割的痛感慢慢退却，头的疼痛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无力和酸软。

熟悉的眩晕袭来，一如那天绝望失控后的无力。

柳二龙面对直驱而来的月光，一身血迹竟有些苍白。

这是第二次吧？她想着。

双腿发软，浑身战栗。在月光下，柳二龙陷入了昏迷。

……

世界不知黑了多久。

迷迷糊糊睁眼，第一眼看到了跳动的篝火，第二眼是闪烁的星空。

动了动身子，很疼。头脑麻麻的，连思考都做不到。

“你醒了？”

循声望去，许久不见的老大正坐在旁边的横木上，手边是不知从哪搞来的食物。

柳二龙撑着坐了起来，弗兰德递给她一杯热水“你喝点吧，刚透支了魂力，多休息一下比较好。”

柳二龙接过水杯，再在热水的作用下，停止工作的大脑才慢慢的运作起来。

玉罗冕带着自己离开了宗门，而后自己求证了最想知道却也是最不想面对的事。

接着，便失控了。

转头望了望四周，无数魂兽尸体印证了她断断续续的回忆。

“呵…还是没控制住。”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

弗兰德自顾自的吹凉了手中的烤鱼，咬了一口细细品尝“不愧是长在魂兽森林的鱼，就是鲜美。”说罢，弗兰德拿起另一串没动过的鱼递到面前。

柳二龙没动作，也没搭腔。

“唉，可惜了这鱼。”他只得拿回来无奈的笑了。

“你为什么在这。”

弗兰德愣了愣，犹豫片刻后说了实话。

认真的听完命苦大哥的话，柳二龙迟疑着问：“小刚这半年…干什么去了？”

命苦老大哥又迟疑了，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听得二龙又是一阵苦笑。

这样做还不明显吗？玉小刚早就不知去向，连见上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她早就知道的，毕竟这半年内弗兰德来访的消息时而出现，玉小刚却是一直没个准信。

连来找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吗……

“二龙啊，你之后打算干什么？”

弗兰德靠在树上，看着星空呢喃。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对未来很迷茫。”

褪去萧杀之气，现在的柳二龙只剩下了孤独和茫然。她能去哪呢？家族不可能让她融入，她也喜好自由不爱被束缚。

“我啊，打算开个学院，教书育人。”即将三十，该闯荡的也闯过了，弗兰德想开办一个魂师学院，培育怪物。

他自己就是个天赋不错的怪物，三十的魂帝，虽没有机缘，比不过二龙妹那般恐怖，但也称得上是前途大好。

“二龙啊，你要是不知道做什么，不如也开个学院吧。”

柳二龙眸中亮光闪过，开办学院吗？

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会考虑的。”她由衷的说道。

弗兰德笑了笑看向天空，此时群星聚集，虫鸣与晚风呼应。他们黄金铁三角的故事就要落幕。

未来何去何从，世界自有她的定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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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困于曾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