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己第一次喜欢人。

关了灯的幽暗卧室里，洗完澡的比比东躺在床上，抱住被子直直盯着天花板，临近休息时间，脑子却异常活跃。

喜欢分很多种，比比东早就对雾韵心生敬佩和依赖，起初她只以为想和对方黏在一起是因为她把雾韵看作唯一的、要好的朋友，认为雾韵于自己而言是如同姐姐一般的存在。

毕竟在比比东原本的思维里，两个女人亲近一些是很正常的，所以她从未往其他方向想过。

仅仅因为喜欢和一个人多相处，跟她待在一块儿就能快速放松下来，高兴的情绪也很容易就钻进体内吹起小喇叭，就判定自己是爱上她了，不是有些草率吗？

那，为什么现在的比比东会把对雾韵的感情归结为与爱恋挂钩的喜欢呢？

比比东在心底作出缜密的分析：一来，自己近来因雾韵而心神不宁的次数太多。谁看到亲友会心跳砰砰啊？像是中了毒药，不受控制，只能任凭身体欢快叫嚣。

二来，比比东介意雾韵和异性过多接触，也很担心被她冷落。她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雾韵身边属于自己的位置被另一个人取代的可能。

还有一点。

攥紧被子，比比东闭了闭眼，右手斜挡住半张脸，两颊泛起浅浅的红。

当她因受惊而差点后仰倒地时，雾韵眼疾手快地给予支撑，她落入柔软的怀抱，一抬眼就望见了雾韵的面庞。

比比东对这张秀气和善的脸也算是非常熟悉了，可对方那双总是微微翘起的唇在那静止的一瞬间好似被施加了魔法药水，具有特殊诱惑，让她不由认真打量起雾韵的嘴唇。

雾韵唇形如一叶扁舟，两片唇没自己那么薄，却也不过分厚，微微显出饱满之态，看起来柔软至极。

印象里雾韵没有涂脂抹粉过，因此唇瓣虽红，但颜色偏浅淡，这虽进一步深化她温润的气质。

随着关切的话语从唇缝中吐露出来，洁白的牙齿一晃而过，与淡红的唇相辉映，漂亮到——

比比东想附上去填补那条狭窄的缝隙，亲身感受一下那双唇是不是如想象中一般软到不可思议。

真的太下流了……

比比东背过身，不敢让皎白的月光照亮自己红彤彤的脸蛋，她将身体全部缩进被子中，却又难以忽视胸口那颗格外振奋的心，它正在为刚刚的遐思猛烈鼓动着。

要是被雾韵知道，当她在担心她时，自己却在胡思乱想、心怀亵渎之意……

接下来极有可能是不太令人开心的发展，比比东不愿继续深入想象，于是把思绪拉回来，稍作调整，冷静下来，补全第三点：对雾韵有亲近的**的话，就绝对不能再自欺欺人地把这份感情划为单纯的友情了。

退一万步讲，如果这还不算是爱情，又有什么关系？

比比东还年轻，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为错误买单，哪怕会因为这份特殊的情意而让彼此的关系有所损伤，此时此刻，她就是想和雾韵再亲密一些，不可以吗？

反正，雾韵永远不会真正生自己气的。反正，只要她足够用心，总能求得雾韵的体谅与包容，重新拉回双方的距离。

比比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有恃无恐，但她依然十分肯定：无论发生什么，雾韵都会一如既往地待她。

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就像初遇之时，雾韵坚定地对她说，“我当然知道。”比比东也坚定地相信，雾韵不会让自己伤心。

这仿佛是冥冥之中就已注定好的事一样。

和雾韵分享时光，继而爱上她，然后——幸福地在一起。

从小到大都没有尝过失败滋味的少女，显然对雾韵志在必得。

遇到心仪的人，初拾喜欢的情感，比比东理所当然地会产生些许羞意，更多地却是喜悦、兴奋。

“喜、欢。”比比东心里无比确定自己对雾韵是这样一种感情，她唇齿微张，在静悄悄的黑夜里小声念叨。

这两个字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吗？一说出口，就感到蜜糖似的甜味儿蔓延在舌尖。

它们的发音方式和代表的含义也好像自带一种微妙的联系。当人说“喜”的时候，嘴唇只张开一点点儿，能感到气流从中产生，双唇似乎在竭力闭合，阻碍爱语的发出。

然而，当人说“欢”字的时候，狭小的唇口会嚯地扩大，气息没有任何别扭，能既轻松又清晰地把它送出嘴巴，传递到心上人的耳朵中。

“喜”字低而细，“欢”字圆润洪亮，当二者一同脱落于唇齿时，就好像是身体在替主人说：即使表白是一件令人羞涩无比的事，但最终我选择大胆地把心绪说出口，让你切实捕捉到我的满腔爱意。

由此可知，“喜欢”是多么美好的两个字，这个词读起来会让人感到蜜意与甜味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确定了感情后，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比比东翻了个身。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为之展开行动”是比比东一以贯之的观点。但是，究竟怎样行动才能让爱开花结果，让情瓜熟蒂落？

这对于没有事先做任何调研就脑子一热报名了“恋爱”这门选修课的比比东来说，着实是个难题。

不擅长、从未接触过相关内容，却又一心只想考高分，可不就是冻硬的豆腐——难办（拌）嘛！

第一次体验到做一个知识贫瘠的人滋味有多不好受，比比东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按理说，现在她应该购买一些“参考书”来取取经，但市面上有关风花雪月美好爱情的话本大抵讲的是男女之间的故事，可以借鉴，但没必要。

通过男人与女人的相处套路去把握女性间的感情，比比东觉得委实有些怪异。

男人和女人大有不同。雾韵要是男性的话，她在星斗大森林被温柔注视和牵住手腕时产生的那些莫名悸动都得尽数化为惊恐了吧？而且，她想象不出来哪个男性会像雾韵那样。

她喜欢的就是完完全全身为女性的雾韵。

所以，这条路被比比东果断排除。

偷偷用功投机取巧走不通，那就应该不耻下问，积极主动寻求有识之士的帮助了。

但这件事太过私密，比比东也不觉得周围的谁能为自己提供合适的建议，于是再次否定。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倚着床头累了，就改为侧枕手臂，如此折腾了半天，比比东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原来爱之一字不止甜蜜，还是惹人心烦惹人不平惹人焦急的魔鬼，让人左思右想，让人夜半无眠，让人唉声叹气个不停。

比比东披衣坐到桌边，双手捧着脸默默仰望窗外的夜色。

银盘圆圆，稀星暗暗，有它们的陪伴，无边无际的幽蓝天空总是那么愉悦，将最美丽的一面留给未眠人。

清冽的夜风顺着窗户溜入卧房，轻轻撩动比比东的发丝，她慢慢合上双眸，心中浮躁的情绪一点一点儿淡褪。

为什么要那么急切呢？

她和雾韵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她们的未来铁定不止一年两年，所以……

温水煮青蛙，煮久一些也无妨，能吃到美味青蛙的都是好厨师。

啊——青蛙有点其貌不扬了，和韵姐不搭，得换掉。比比东皱皱鼻头，想道。

雾韵像什么呢？那么温软的人……

温水煮白兔好了。

比比东禁不住勾起唇。

虽然她不知道到底该怎样追求别人，但是，只要让对方和自己一样心动不已，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单方面心跳加速，情难自控让她有些害羞，也有些不满。两个人表现出相同的反应，给予和回馈对等的情感才公平。

所以，要再多关怀关怀雾韵，适当增加一些肢体接触，也得向她更多展现出自己的体贴……

为了避免雾韵意识不到自己感情的改变，仍旧以普通朋友的态度对待自己，还必须在她们所习惯的相处模式上作出细微的调整，从而引导雾韵开窍。

比比东暗忖：是不是还得拉着韵姐做一些不同的事？比如，在修炼之外，多和她出去走走，逛逛街，参与一些娱乐活动。

看来之后得好好考察一下武魂城了。

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比比东掀开被子，爬上床安然入睡。

-☆☆☆-

夕阳西下，一道道彩霞散在庭院中，万分绮丽。雾韵直起身，拍拍手，“大功告成。”

今日她们把院中的植物都打理好了，殿内的摆设也早在多日以前就装饰完毕，现在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已经正式成为专属于俩人的温馨家园了。

比比东拿过提前泡好的茶水递过去，“辛苦了。”

“彼此彼此。”雾韵和她碰杯。

慢慢举起杯盏，茶水滑入喉中的功夫，比比东灵机一动，“陆陆续续忙了好几天终于完成了室内室外的改造，不如今晚好好吃一顿，当作迟来的乔迁庆祝？”

雾韵欣然应允，“好主意，那我待会儿就去厨房准备，你要来帮忙吗？”

既然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顿饭，她还是喜欢自己动手。

“不。”比比东微微一笑，“我主厨，韵姐歇着或者打下手就行。”

这么有兴致？雾韵挑挑眉，含笑点头，“拭目以待，翘首以盼。”

虽然教皇冕下厨艺上佳，但基本不会主动往厨房里钻，大概只有碰上雾韵生日和新年才会与锅碗瓢盆久违地见个面。

两个人吃不了多少，比比东打算做个三菜一汤，菜色当然要符合雾韵的喜好。

她仔细回想与对方共同用餐的经历，总结道：雾韵不挑食，饮食以素为主，口味偏重，喜甜，甜咸、甜辣都爱，单从口味来看，倒有点像小孩子。

那就做宫保鸡丁、辣白菜、烧茄子吧，再搭配香甜的花生汤。

得知比比东想法的雾韵心下一暖，“想吃。”

她只负责处理食材，剩余的工作皆由比比东完成，所以没多久雾韵就闲下来，站在一旁观察比比东了。

比比东和雾韵做饭有一个共同的习惯，就是边做边收拾。她们会在心里排好每道菜的顺序，把食材和辅料依次弄完，中途还有空的话就着手清理厨具，擦拭桌面。

当菜肴出锅装盘时，灶台也干干净净的，厨房里哪哪都保持得跟开伙前一样。

雾韵做任何事都特别注重条理，比比东这么做则是因为她是个讲究效率的人，如果能同时完成多件事，为什么要事后再单独回过头来处理？

那太浪费时间。

雾韵将盘子一一端到餐桌上，盛好饭和汤后还没看到比比东人影，于是扬声喊，“菜上齐了，赶快来吃饭吧。”

“就来。”少女的声音远远传来，像蒙了层纱，不甚清楚。

纳闷了片刻，雾韵见比比东提着一瓶酒进来，暗想，月关诚不欺我。

“机会难得，想饮一些酒。”比比东浅笑，“这是梅酒，口味酸甜，用来开胃很不错。”

“对了，韵姐，你会喝酒吗？要不要尝一尝？”

雾韵思索，她只在教皇的陪同下喝过一些红酒，还都是小酌，感受良好。

不过就算她不懂酒，也知道红酒的度数是比较低的，所以她严谨地说，“能喝一点，这个容易醉吗？”

“还行吧，这酒不是很烈。”比比东以自己的情况估摸了一番，然后回答。

嗯，偶尔小饮一下也不错。对于喜欢配合比比东，又在酒上相对无知的雾韵来说，喝是必然的选择。

毕竟，就算在比比东面前喝醉了，也出不了什么事。

“那我待会儿也喝一杯吧。”

比比东点点头，“好。”

其实她拿酒来只是怡情，雾韵要是作陪，她会开心；雾韵不胜酒力，她自己一个人喝也没什么。

开瓶后，比比东先为雾韵斟上一杯，随着微微泛黄的澄净液体注入杯中，一股悠悠果香飘入雾韵鼻间。

“闻起来很香。”

“因为是青梅浸渍而成的。”

比比东给自己倒满，轻尝一口，果香浓厚，酸中带甜，还夹杂一种刺激感，令人口舌生津，精神为之一振。

雾韵不敢直接饮酒，夹了一筷子菜，眉眼舒展，“好吃。”

比比东瞧她把菜挨个尝遍，再就着白米饭一起吃，腮帮稍鼓，还朝自己笑着点头，心下微喜，也开始动筷，“那就好。”

“这汤我最喜欢。”雾韵舀起一勺花生汤，赞不绝口。

比比东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雾韵吃饭，不仅看起来吃得很香，而且她就像只乖巧的松鼠，一直抱着橡果安安静静啃食，眼中装得满满的都是手里的食物，认真干饭的样子怎么看都可爱得很。

吃到七八分饱，雾韵才把目光转向手边的酒，动作微小地吸入一点，咂咂嘴，又喝了一大口，评价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随即自在畅饮。

然而，越喝她越觉得身体发热，似有恶龙在腹中喷火一般，头也有点晕。

察觉到雾韵的异状，比比东心弦一紧，“韵姐，你还好吗？不能喝的话不要勉强。”

这梅酒的底酒并没有多烈，度数算中等，但是后劲大，对于平时滴酒不沾的人来说，和烧刀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她原先见雾韵十分顺滑地答应喝酒，只以为对方所说的“能喝一点”是谦词，加上她自己酒量不低，一杯下肚也没多大感觉，因而没有预料到雾韵会喝醉。

雾韵脸蛋染上一层绯红，她左手搭在额上，右手轻轻挥了挥，“没事，不要紧。”

天可怜见，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连这小半杯看上去没什么威胁性的梅子酒都经受不住？

比比东比她喝得多，依然面不改色，双眸清明呢。

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我不该拿这酒来的，抱歉，韵姐。”比比东眼中闪过几分懊悔，“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弄些蜂蜜水。”

雾韵微微摇头，目光带着些许的迷离，咬字还算清楚，“是我自己要喝，不怪你。”

一丝气恼爬上比比东眉间，克制了几秒，她嗔道，“不会喝的话就少喝一点，或者就干脆直接不喝，拒绝我也没关系。”

“比起我自己，我更在意你会不会难受。”比比东声音稍低。

“因为……我就是不想拒绝你嘛。”本就温柔的声线沾了醉意，话尾的语气词都好像在跟人撒娇。

她那张脸此刻白里透红，眼角的一抹小小泪痣仿佛也不再显得俏丽，反而为主人平添一分媚色。

比比东暗暗咬唇，“你坐在这儿缓缓，我去找解酒的东西。”

“好。”是非常绵软的一声回答。

等待水烧开的间隙，比比东心不在焉地敲着桌面，脑中回旋的都是雾韵的醉眼。

那是只有她能看见的，雾韵掩藏起来的一面，是……被她独享的雾韵。

而且，哪怕喝醉了，还在对自己温声细语地说着那样完全令人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语，实在是太太太过分了，不是吗？

这只会让她愈发深陷情感的漩涡，整颗心分外喧嚣。

耐心地徐徐图之，会不会太慢了？她好想快一点和雾韵发展一种新的关系，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地抱有那些隐秘的渴求。

比比东捂住发烫的脸颊，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点醉了。

捧着温热的蜂蜜水回到餐厅，比比东看见雾韵竟然趴在桌上似是睡着了一样，大概真是醉得不轻。

眸中积起淡淡的自责，比比东微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杯子，走到她身旁，弯腰凑至她耳边正要叫醒人，忽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梦呓。

“冕下……”

冕下？她在叫谁？比比东脑中拉起警报。

睡梦中无意识呼唤的人绝非路人甲乙丙丁，冕下这两个字也很惹人注意，斗罗大陆里能被如此称呼的人可不多。

“我好想你……”

即将搭上雾韵肩膀的手臂僵在半空，比比东本扬着的唇角不由下撇，红眸沉沉。

一股寒意自心口迅速扩散，冻得她的神魂都飞走了，以至于她没有听见雾韵跟在后面的“比比东”三个字。

从确定心意到现在，比比东丝毫没有想过，雾韵心底有另一个人存在的可能。

她忍不住闭上眼，感到酸涩。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以为情窦初开，春心萌动，迎接自己的就算不是新燕早莺、姹紫嫣红，也该是暖日和风、拂堤杨柳，谁成想，到头来却是春潮带雨晚来急，簌簌的浓阴落了满地，让她一腔热切湿得彻底。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失落、怨念、悲伤，种种负面情绪交织滋长，比比东深深吐息，强行压下心头的难过，手轻轻拍着雾韵的背温柔唤她，“韵姐，先别睡，把蜂蜜水喝了。”

解酒很有必要。比比东也不想继续放任雾韵睡下去，如果从意识不清的她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自己绝对会——

难过得要命。

“唔……”眉毛抖了抖，雾韵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递到嘴边的杯子，抬头又瞧见比比东的脸，这才顺从地张开嘴。

咕咚咕咚。

比比东一边喂水一边关注她的情况，雾韵的脖颈随着喝水的动作微微起伏，一杯清甜的水被她很快喝了个干净，末了又舔舔唇把嘴边的湿意抹掉，两片唇在水光的滋润下更显红艳。

“谢谢你，比比东。”

雾韵弯起的黑眸不比平时清澈，却依旧明亮，这会儿她叫人的声音也不同寻常，像是纠缠错杂的万千细丝，柔柔地拉扯比比东的神经。

比比东眸光微黯，心不安分地在跳，可是理智却在嘀嘀嘀。

自尊心格外强的她眼里容不得沙，骄傲如比比东，在察觉到雾韵也许深爱某人时，出于自我保护机制，本能地想退缩。

可是……

她好像比自己想的还要喜欢雾韵。

少女追少妇第一计：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结果是——

少女东（一分怒意两分震惊三分失落四分悲伤）：她心底为什么还有一个白月光？

雾韵（醉酒头昏版）：唔……冕下……比比东……

下章能不能完结少女东呢，沉思……另外，撒娇卖萌打滚求评论（翻滚.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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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番外四 少女情怀总是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