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延面带笑意走入了大堂，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却是不偏不倚落到了封离身上。

虽说天囿门主本与沙曼有旧，颜氏族长也不过只为牟利，但三族长辈中就封涯一人计较着预言不肯使冥王现世，而今他来到此处，自然是为了代表影宗，给封离撑一撑腰。

本也是担心孩子傲骨难折，或是心性太高，二考都未过就想着与武魂殿生死博弈，不过如今看来到底是心里有了记挂，不至于愚蠢得以卵击石，那么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也就可以顺势而为，将本就不大不小的事就此化解。

身为堂堂影宗大长老，九十七级封号斗罗，颜氏族长与天囿门主到底对夏清延颇为敬重，此刻简单一礼后，便也闭上了嘴，等着这位大长老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却不料夏清延看了眼尚且跪着的封离，笑道：“颜璃，墨无泽，大家都是老朋友，何必对个孩子咄咄逼人？我们世代守护冥王传承，而今终于看到了盼头，不应该是庆祝？”

“庆祝就免了吧，不知道大长老要给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交代？”颜璃看向了夏清延，笑容妩媚，眼神却显得冷了许多。

“那自然是，关于冥王传承真正要求。”

夏清延含笑的视线落到了封离身上，而下一句话，却令封离都因震惊而抬头望向了他：

“封离，将你的双生武魂，亮出来给两位前辈看看吧。”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封离微微愣住，而在场的颜璃和墨无泽更加是面露惊色。墨无泽直接从原处站起，虽然因为夏清延警告的眼神没有继续上前，然而开口时，声音却隐隐发颤：“双生武魂？难道，封离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的……”

“并不是，”夏清延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墨无泽的话语，他悠哉悠哉的来到封离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而那双带着笑意的深灰色眼眸，则落到了封离身上。

见封离微咬着牙关，眼神透露出一丝凌然的神情，他面上的笑意却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平和语气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意，缓缓吐露对于处于掌控中的人的要求：

“小离，做个乖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嗯？”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封离眼中刚刚燃起的怒焰悄无声息的熄灭，他身体因压抑情绪而隐隐有些发颤，随后，却是闭合双眸，顺应着夏清延的意思，释放出了自己的第二武魂，生死薄。

在看到那看似普通的册子上时，颜璃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悚然，一句自许多年前就流传下来的预言脱口而出：“生死现世，冥王有道？！”

“幽冥阎罗莲变异武魂，生死薄。”

夏清延松开了封离的手腕，血红色魂环绽放时显露的光彩映衬得他那张脸上带上几许异样的红润，他看着颜璃和墨无泽，笑道：“怕是谁都没有想到，冥王陛下在离开此世前所定的规则，竟然当真这般严苛吧。”

颜璃面色微变，眸光闪动间，却也是计较了很多。而墨无泽皱眉不言，他那只并没有被遮挡的眼眸死死盯着封离手中的生死薄，许久之后，却是垂了下来。

在将两人的变化收入眼底，夏清延给了他们思考的时间，随后笑道：“对于为什么封离能够得到冥王九考，我的交代就在这里了。至于墨门主，你现在还要计较，关于封离擅闯天水涧一事吗？”

“要知道，如今，十万年幽冥阎罗莲已死，我们寒地三门，估计是不会出第二个生死薄武魂了。”

闻言，颜璃黛眉微挑，当即是含笑嘲道：“大长老这话说得是好听，可别忘了，当初封城主，可也算得上是横……”

“够了！”墨无泽骤然出声，打断了颜璃。

他看向了仍然跪在原处，此刻甚至垂首不言的封离，低声：“冥王九考事关重大，天水涧的封印之事，我天囿可暂不计较。只希望贵宗少宗主，可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此事之上。”

他的话语毫无疑问是打破了颜璃的算盘，颜璃贝齿轻咬红唇，还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封涯却是突然开口了：“不过封离擅闯禁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双金眸平静而冷漠的凝视着封离，就仿佛对方并非自己的儿子，而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死物。封涯声音平淡的开口，语气显尽了漫不经心：

“封离，你本就当将功折罪，既然冥王二考的内容你已经知晓，自然没有理由继续逗留影宗。你出发吧，之后一切，看你造化，影宗不会给予你任何支援。”

这无疑已经算是严苛的惩罚，墨无泽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封涯却看向了他，虽然神情仍旧冷漠，眼神却显现出几许嘲弄：“希望墨门主，不要因我影宗的处理方式而怪罪封涯，太过徇私。”

这般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却是彻彻底底堵住了墨无泽本来想要为封离说两句话的嘴。

而在此刻，封离脑海里，却想起了当初他尚且站定于长老这边时，这位名义上应当是他师祖的人对他的吩咐。诸如“你的第二武魂不可轻易为旁人所知”、“若是寒地三门其他两门知晓你的第二武魂定然将你诛杀”之类的话语，在如今听上去都是那般可笑。

兜兜转转，他竟然也没发现自己年少时竟然就已开始被谎言所蒙蔽。

—— 做个好孩子，乖乖听话。

他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看向了堂上三人，浅淡一笑：

“封离领命。”

……

三门高层还要为了利益继续扯皮，而封离离开城主府时，心情却是已经恢复了平静。

若说伤心、难过、或是愤怒，这些情绪封离倒是没有。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巴不得他死得快一些，也看出大长老如今对他利用的心思更占多数，因此在短暂的怒火之后，理智终究是占据了上风。

如果现在还没有违抗那些人的力量，那么就努力让自己成长到那个水平就好了。

封离悄无声息捏了捏被他从魂导器内拿出的蓝银草平安扣，当初走的匆忙，他从唐三那里得到的留念只剩下这个，也正因为他刚刚始终紧握着这枚平安扣，才没有失去理智，以最错误的方式结束这一场交流。

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绝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冲动失去更多。

理清思绪之后，封离便准备直接离开这里，他没有收拾任何东西，或者说当初他带了什么东西回到了影宗，收都不用收拾就可以原样带走。

估计也没有几个人如他一般，回家呆了两天，一天在刑堂，一天在药阁，甚至连这偌大一个城池有没有自己的居所都并不清楚。

只是在看到于他身旁跟随的何清时，他的动作稍微顿了顿，最后还是开口：

“城主已经下令，你如今留在迦蓝城内，比与我同行更为合适。”

“我不是以影宗弟子的身份跟随在您身边的，”何清温声回答：“城主虽然是影宗的宗主，却并非至高无上，如果我是代表长老一脉跟随在您身边，哪怕是城主，也无法对我做出惩处。”

“其实您可以获得的帮助远不止是我能给予的，少宗主，您应该意识到了，您是特别的。”

的确，寒地三门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生死薄的拥有者，以及能够走上冥王九考的人，或许的确很特别吧——只可惜这份特别，其实可能也没有多特殊。

在这人各有心思的北地，所谓神位的传承，或者是对于过去神明的虔诚信仰，在从未得到过回应的情况下真的还剩下什么吗？

封离在心中冷嘲，但是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他最后捏了捏那枚蓝银草的平安扣，随后就将其收回了魂导器内，哪个始终都留给这个小小物什的角落。当他看向何清的时候，稍稍加重了语气，看似冷漠的话语中却多了丝提醒意味：

“你跟我一起，不管直接或者间接，手终究是会变得不干净的。”

闻言，何清那双澄净的蔚蓝眼眸不由微微怔了一下，他看着封离没有理他、自行向外城走去的背影，却是忍不住略显无可奈何的，轻轻翘了下嘴角。

随后他没有再做任何辩驳，直接追了上去，以实际行动说明了自己的决心。

影宗绝大多数人都习惯隐匿在暗处，或者在房间中修炼，哪怕是守卫也很少现身，因此平日里迦蓝城的主城犹若空城。而外城却还算热闹，裹着厚实却不显得臃肿的毛皮的低级魂师或者是普通人做着寻常人的行当，若非许多房子甚至是石头与坚冰混搭而成的，看上去与普通城池也没什么区别。

而他们各家店铺卖得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其中有几个店铺门口挂着黑旗，那是影宗中的弟子可以去哪里借用店铺销赃的意思，而通过那般店铺买回的东西，就算在外头招惹了麻烦，也不能怪到店家身上。

许多人不认识封离，却能认出跟在封离身后，始终都带着一张黑色面具的何清。偶尔还会有人招呼几声，从那些颇为热情的态度，也看得出来，性格温和的何清与这些人相处的不错。

“你很亲民？”

看到何清甚至停下来，帮助一位大娘把屋檐上过于沉重的积雪扫下来的时候，封离终于是停住脚步，侧头回看了过去。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而何清的动作，却显得理所当然，他快速扫干净了积雪，在大娘含笑的道谢声中回到了封离身边，答：“能帮上一把的话，也没什么事。”

“在影宗，这样的行为太愚蠢了。”

封离冷声斥责，然而却难以避免的想起了过去那个心肠太好，也同样带着他做过差不多的事情的夏莲谦。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摸清楚了长老将何清放到自己身边的原因，只不过他很快便对此报以冷笑，没再多做理会。

若是二十岁还如同九岁小孩那般任人掌控，那才是蠢。

之后何清再做出差不多的行为时，封离没有阻止，但是他却也没有和过去在是来科学院所在的索托城中那般温文尔雅的和城中居民相处，神色冷淡，就仿佛全然变了一个人。

两人就这般一同来到了这外城中唯一一片绿意盎然的地方，那便是这永远被寒冬笼罩的极寒之地里唯一温暖的地方，扶桑泉。

这里是一处温泉口，却又并非寻常温泉，虽然比不上冰火两仪眼那般的宝地，不过种植在这里的草药，却也大多数都能成活。而这里的泉水，也对缓解某些特别的伤势，或者是缓解身体的疲惫特别有效。

正因如此，即使如今这扶桑泉旁边建了阁楼，并成了主城内的药阁的地盘，而平日里，也不乏有人付钱之后在此休整放松。

而一个灰色长发的身影，此刻便在扶桑阁的门口蹲着，一身紫衣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封离在看到那人时，心底呵呵一笑，上前毫不犹豫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姓朝的，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进度慢的我想哭，评论还少了，更想哭了。

下一章开始第二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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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生死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