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演武场上,沧瞳与呼延力相对而立,和肩宽仿佛能跑马的后者相比,她显得过分单薄清瘦了些,以至让人很难生出偏向她的判断,至少对没有见过她出手的一些人来说是这样的。
但她并不在意场外那些情绪各异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解开扎得有些松散的长发重新扎好,她的头发很长,失去束缚后无拘无束地娓娓散落下来,仿佛一帘盛满了日光的溪水。
呼延力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何况她说话还这么讨厌,但看着她慢吞吞地梳头发,他的心里却突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种打扰她是件十恶不赦的事的错觉,他瞪着她,却发现她看也不看自己,不由憋闷地攥紧了拳头。
女人就是麻烦……就当是让着她了,等她亲眼见识过钻石猛犸的伟岸之后,她难道还敢这么轻视他吗,到那时候……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打断了他夹杂着报复快意的美妙预演,扎好头发的沧瞳摸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合上表盖,抬眼看向呼延力。
她微笑:“时间宝贵,呼延同学,来打个赌如何?三分钟,我破你的护体罡气。”
“你……!”呼延力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被看轻的愤怒充斥他的内心,要知道哪怕是蓝电霸王龙,如果不靠魂力的绝对压制,也不敢这么轻言能破除钻石猛犸的防御,她竟敢这么口出狂言。
他浑身肌肉贲张隆起,暗黄色的魂力喷涌而出,在胸口前汇聚成了一层肉眼可见厚度、隐约带着金属质感的魂力护甲:“那就来啊!”
沧瞳翻腕从魂导器里取出了炼金工坊出品的试做1型魂导铳,对准他抬枪就射。
呼延力直面了那奇怪的金属造物前端喷出的光焰,眼前不受控制地一花,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的一瞬后,他就感觉有一股恐怖的力道轰击到了他的胸口上,那感觉就像迎面被他的祖父当胸踹了一脚,让他不得不身体后仰才能卸去这巨大的冲击力。
……那是什么东西,隔了大半个演武场的距离,除了弓弩以外,本不该有能攻击到他的武器才对!
还没等他从惊骇和错愕中反应过来,第二枪又至。
他听见了清晰的碎裂声。
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愕与惶惑,呼延力低下头,只看到他引以为傲的魂力护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破洞,而一枚还带着烧灼气息的、类似弹丸的物体深深地嵌在了护甲的碎片之中,蛛网般的裂痕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他很确信,如果不是有这层阻隔,它现在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而沧瞳仍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往前走一步。
她在摆弄那件其貌不扬却致命的魂导器,呼延力看到她轻轻掀起眼睑,抬手再一次将那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他。
由生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而生的恐惧攫住了呼延力的心脏,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冰冷和恐怖,他得逃开,否则他一定会死……可看着那双锁定了他的眼睛,他甚至连能躲过她下一次攻击的信心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沧瞳忽然展颜一笑,脸上那层冰雪般的神色霎时间烟消云散,明媚得让看客心里一颤:“只不过是随手做的一件小玩具而已,呼延同学这么紧张干什么?”
她一步步地走向他。
依靠仅剩的理智和骄傲,呼延力还是强撑着站定在了原地,当然,主要是她把那件魂导器收起来了的缘故。
他的眼里透出劫后余生的惊惧和茫然来,看着她在他面前站定,向他伸出一只手来。
“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展示工具的作用而已。毕竟钻石猛犸单论防御虽然声名远扬,在攻击力上却有短板,依靠这点小小的工具,也许能有如虎添翼之势也未可知呢。”她轻柔地说,“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她一定是在戏耍他,她就是故意的!如果只是为了展示魂导器的威力,为什么要拿他当靶子,害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可她在他面前笑,看起来比正午的太阳还要晃眼,那只伸向他的手莹白纤细,看起来柔弱又无害,但就是这只手,刚刚还持握着那把能轻松要了他的命的武器,指尖似乎还萦绕着一丝尚未散去的硝烟味,他知道自己应该心生警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矛盾的反差,本身就带着一种毒药般的吸引力。
呼延力想起了他过去曾在宫宴中见过的邀舞的礼节……虽然不想承认,但在那些场合里,他的确从来都不是会被青睐的人,而她是第一个。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他讷讷地应了一声好,伸出手想要握一下她的手。
但将要碰到他的手的前一瞬间,她的指尖轻巧地擦过他的,收了回去,背到了身后。
她笑吟吟地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玉天心听到背后有人义愤填膺地喊了一句“我*他也配!”。
对沧瞳在武魂殿学院的人气,他不欲做什么评价;只是经过这一遭后,他在心里愈发确认了呼延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否则他怎么能上这么显而易见的当,难道他真的以为除了象甲宗少宗主的身份外,他身上有任何值得她另眼相待的地方吗;什么“好人”,那根本就是“笨蛋”的委婉说法,象甲学院难道真的找不出一个有脑子的人吗。
……算了,他要自寻死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场上的人各自散去后,他拦住了沧瞳。
“那是什么东西?”
她无辜地一眨眼睛:“弓箭啊。”
“……我不是呼延力。”
“能进行远程攻击,都需要装填发射物,怎么不能算一种弓箭?”她一本正经地说,眼见他的神情变得愈发沉凝肃穆,才轻松地一摊手,“还在调试阶段,距离量产还很远,而且你们也用不着这东西。”
玉天心沉默了几秒。
“不是魂技效果,只需要微乎其微的魂力就能对钻石猛犸魂尊造成有效的杀伤,”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猜测,“是……七宝琉璃宗?”
看来大少爷也不是两眼不闻窗外事嘛,沧瞳故作凶狠地冲他一呲牙:“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乱说话小心我让人把你抓起来。”
一段时间下来玉天心依然不敢说自己理解了她的脑回路,但至少他摸清楚了在她讲烂话的时候可以不理她。
他的神情显得愈发冷峻起来:“焉知不是七宝琉璃宗不愿?”
他相信沧瞳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也许非是七宝琉璃宗不许,而是帝国不许。
……七宝琉璃塔号称天下第一辅助武魂,又有得天独厚的鉴宝天赋,代代经营,底蕴不容小觑,但这种超然,某种程度上也建立在毫无攻击力的“无害”的基础上。
这么多年下来,七宝琉璃宗也并非没有遭遇过祸事,却始终不见他们有武装自己的动作,或许正是与皇室之间达成的默契妥协……就像蓝电霸王龙宗隐居山间,不沾染任何世俗权力一样。
沧瞳捏了捏下巴,玉天心注意到她在思考时总是会有许多这样那样的小动作,但当她开口时,他才发现她刚才并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而只是在考虑措辞回答他:“你做过生意吗?”
被那双眼睛盯着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种想要避退的冲动,或许是她的瞳孔太过通透澄净,即使长久注视,也只像是在镜中凝望自己,而无从窥看到她真实的情绪:“要想不赔本,在货生产之前就得先做好准备啊。”
玉天心面上不显,心头却不啻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他当然还有许多疑问,比如她想要谋取七宝琉璃宗的友谊意欲何为,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代表了武魂殿的立场,如果是前者,那她凭什么笃信自己能做到……但他也很清楚,无论是以现在的场合还是两人之间的关系,都不足以让他把这些问题问出口。
“怎么,好奇心这么强。”她问他,“真这么想知道?”
她冲他露出了一个坏笑,比起猫,更像只优哉游哉地甩着尾巴的狐狸,但谁要是觉得她可爱,大概会被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那留在我们武魂殿啊。”
“……”
他转身就走,只是背影多少透出些许慌乱的意味来。
玉天心要是愿意来给她干活,那沧瞳自然十二万分的欢迎;他如果不来,她也一点都不在乎他心里是怎么看待她的,她从来懒得掩饰自己要做什么,她做自己的事,多一个少一个同道者都要做。
但两个人之间寥寥几次的会面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胡列娜对这次与其他学院的交流活动兴致缺缺,在她眼里没有哪里比得上武魂殿学院,看着沧瞳每天兴冲冲地和其他人一起跑来跑去,感觉被忽略了的她不免有些吃味。
那天沧瞳难得有了闲暇,窝在休息时里躲懒,胡列娜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她,越过沙发靠背环住她的脖颈,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沧瞳早已习惯她的突然袭击,她嘴里叼着片玉米片,冲她扬了扬下巴,胡列娜也相当自然地低下头,“咔嚓”一声一口咬掉了一半。
一旁的焱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个隐约牙疼的表情……虽然见多了女生之间这种腻歪的相处模式,但他还是没法习惯。
如今即使不用武魂附体,胡列娜举手投足间也多了浑然天成的媚态,运用起来也更加游刃有余了。
她把沧瞳搂得更紧了些,幽幽地叹了口气:“瞳瞳还真是喜新厌旧啊。”
“……那是我的工作。”沧瞳的脸颊肉被她挤得有点变形,口齿也因此不甚清晰起来,“难道要焱去接待客人吗?他是能干这种事的人吗。”
没说话都能被踹一脚的焱偷偷瞪了她一眼,还是没敢说话……几年相处下来,他算是彻底弄懂了,这小丫头除了一张脸外浑身上下就没有半点和“乖”沾边的地方。
“可我看着你不是乐在其中吗?”触感实在太好,胡列娜又忍不住蹭了蹭,“那个水冰儿这么好看,比我还好?”
她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在意的人自然要另当别论:“我和她你更喜欢谁?”
沧瞳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水冰儿学姐是个很好的人,我从来都没想过把她和姐姐放在一起比较。”她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像我不会问姐姐我和教皇冕下你更喜欢谁一样。
“诶……诶?!”胡列娜根本没预料到她会把这个问题四两拨千斤地抛回给自己,开始支支吾吾起来,“这,这不能算是一回事吧!”
送命题的回旋镖戳回到了她的脑门上,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话题:“那……那个玉天心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老是在和他说话,和那个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他五百万金魂币的冰块脸有什么好说的啊。”
“有吗?”沧瞳自我怀疑了一下,她自己觉得和玉天心见面的频率绝算不上高,“也没有老是吧。”
关于这件事,胡列娜是从邪月那里听来的,她刚想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把自家哥哥给卖了:“反正就是学院里有人这么说,还有人想套他麻袋的。”
一直在默默关注两个女孩子的对话的邪月没有吭声,以他的性格,肯定是问不出“我和玉天心你更喜欢谁”这种话来的。
……但他果然还是没办法不在意她对那家伙的看法。
“……我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吧。”沧瞳被胡列娜晃得暂时把心头的那点疑惑抛到了一边,“他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我蛮喜欢他的。”
甚至不仅仅是外貌层面的。
孱弱的种子冲破盘曲嶙峋山石的封锁,奋力抽条生长当然是很动人的故事;但生来就在巨木遮天蔽日的荫蔽下,仍怀抱着不甘想要触碰树冠外的天际,是另一种值得人驻足欣赏的美丽。
胡列娜愣住了。
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休息室里随着她这句话而骤降的气温,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是该继续追问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先劝这小祖宗少说两句。
失策了。
环抱在胸前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微微发白,手背上青筋隐现,随即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的邪月在心里冷冷地想。
上次在竞技场,该冲着那小子的脸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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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呼延力用的铳原型大概是左轮,没看过绝唐,魂导科技树是妹自己攀的。
关于七宝琉璃宗和天斗帝国皇室的关系是我流主观揣测,因为都发展到上三宗了七宝琉璃宗历代竟然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想过可以用外物武装自己,连野人都知道削尖木棍当武器呢,结果遇到唐三才一拍脑袋大彻大悟“哦原来人被杀就会死我可以用暗器武装自己啊”在我眼里真的是一件特别笨蛋的事,所以参考了古代对武器的管控措施,设定成了七宝琉璃宗之前没有试图给家族成员装配武器是权利制衡下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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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果然还是该照着他的脸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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