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一直艰难凝聚的力量消散，妘姽捂住自己的心脏，不住地向后退去，直至背部抵住房门，这才没让自己因为脱力，从而狼狈的滑倒在地，疼痛几乎快要让她昏厥过去。

她的心脏在刚才好似要被烧穿，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呼吸微弱，冷汗遍布全身，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去生命。

好在，那棋盘好似察觉到了她的情况，晃动间光芒钻入她的身体之中，与六道轮回炎对持起来，磅礴的力量注入其中，以更快的速度修复她。

可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个极其糟糕的体验。双方力量并没有被相互抵消，而是像有刀刃不断将伤口割开后愈合，然后再被隔开，露出血肉，随后继续被愈合，一直循环不断，浑身没有一处不传来痛楚。

“辛苦了。”妘姽喘着气，此时那白皙的面容更无半点血色可言，她虚弱地轻声道，与此同时，一点一点地调节自己身体的情况，梳理着体内的乱象。

而随着她的声音，黑白交织的火焰缓缓从体内冒了出来，轻轻抚过妘姽那惨白如纸的脸颊，好似在安慰，又仿佛是回答。

棋盘与六道轮回炎的对持，纯属意外。

虽然有着这方面的尝试意图，但从一开始，她的宝一直压在伴生异火上面，那才是她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盟友，它给了她肯定的回答，它会保证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同时，是压制六道轮回炎的反扑主力。

二者本同源，她自然相信它。

她本来是打算将之分离出去，可是纠缠得太深了。

不管是有意无意，她已经使用过六道轮回炎很多次了，这种力量和她的身躯紧紧交缠在一起，想要将之分开，她现在根本做不到，只能转而将之再次封印，可哪怕是这样，她得费一番不小的功夫。

六道轮回炎好似察觉到了她此刻行为的不同，或者，因为明明有机会脱困，却再次要被彻底封印起来的原因，反扑之力霸道至极。

尽管她体内的两股力量齐齐上阵，也持续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至少她觉得很长，但也可能只过去了几个呼吸而已。

还好血脉之力没出来添乱，不然，她就只有通过放血，从而达到削弱其力量的目的，方才能保证这件事的顺利进行。而且，那神秘力量似乎与六道轮回炎同源，但不知是距离原因，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它被压制住了，是以，并没有影响到她。

比起这些，更严重的伤势，倒也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如今承受不了许多丹药的药力……

异火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带着明显的戒备，向它的主人预警，随后，直指对面的墙壁而去，只是还未能抵达对方身前，便在半路剧烈摇晃几下后，消散于空气之中。

火光没能照出任何的影子，妘姽抬起了头，能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她心中明了。

今夜天空昏暗得出奇，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树曳摇动间也没见投下几分阴影，唯有“沙沙”的声响在昭示着它们的存在，仿佛有枯枝败叶被卷走，屋外那盏不算明亮的路灯，从窗户施舍进来些许浑浊的光，这才照出了其中的轮廓，却没能抵达靠着房门的影子和对面。

此时失去修为的她，已经无法在夜色中毫无阻碍的目视来人了，妘姽向异火感知的那个方向望去，微眯起眼，好似这样她便依旧能再次视若无阻，但事实告诉她只是无用的挣扎罢了。

眼睛没能找到焦点，妘姽却扯动嘴角，艰难地扬起了个笑容。

“嘀嗒……”

药尘听见水滴滴落地面的声响，可这里没有水。

血珠从妘姽指尖滴下，他仿佛能嗅到微弱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而开。

黏稠的血液在肌肤上面滑动，像冰冷的蟒蛇在爬行，带起些让人不适的触感。

那被疼痛剥夺的其余感官，终于在此刻回落，妘姽低下头，看向正在滴落血迹的手掌，这才发现其早已因疼痛，而被圆润的指甲戳破，她苦笑一声，微凉的空气进入鼻腔，仿佛顷刻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无力地往地面滑倒下去。

药尘见状，一步踏出，不见有多强的气息溢出，人却已闪掠至妘姽身前，将人稳稳接住，仅这一接触的粗略探查，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神色更加凝重起来，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双手动作却是慎之又慎，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放在床榻之上。

“你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了。”他说。

灵魂力量凝成细丝，又宛如青烟，手掌摸着妘姽的脉门，仔细的探查其体内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几天都要更加谨慎，生怕再让她如今这本就破败的身体，更加的雪上加霜，感受着她身上最后残留着的一丝斗气彻底消散，整个人气息暗弱又杂乱，不成章法。

随着他凝神探测，属于药尊者的气息逐渐渗透而出，当年药尊者之名，叱咤大陆，谁人不知，不知多少超级强者欲与其交好而寻不到门路，如今却在这夜里与她面对面，倒让人感到有些世事无常的唏嘘。

“不要看……”妘姽虚弱地说，“我是个普通人了。”

药尘没听她的，在仔细探查后，轻手轻脚地将之紧急修补了一圈后退出，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反倒是妘姽先开了口，她低笑一声——其实也只是气息微微起伏，很快，被强行压抑的抽气声覆盖。

她像在尝试着调动身体，只是，她现在浑身无力，经脉一阵接一阵地抽痛，虽然药尘似乎刚才顺手补救了一番，可依旧做不了太大的动作。

“这可…怎么…办啊……”

药尘……

最后的名字她没出声，他却看见了她的口型，是下意识求助却不愿说出口的倔强，她强自再次挤出一个笑——她一直都是最要强的那个。

神态是经过千百遍的练习后的习惯成自然，那双从来明艳的眸子黯淡下去，更接近曾经的黑色，其中满是掩不住的疲惫之色，满是落寞。

“别笑了。”药尘低声道，“这时候不用笑。”

妘姽愣了愣，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最终，随着窗外响起的风声，她放弃了维持这虚假的表情，叹息一声，沉寂下来，被冷汗微微打湿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显得格外脆弱。

这是妘姽第一次在药尘面前，流露出这般明显的脆弱和无措，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四分五裂，任他炼药术如何厉害，也休想拼凑起来。他不是没见过她艰难的时候，但她从来都是极其坚韧的，让他一次次地败下阵来，从没有像这样，目光溃散，寻不到焦点，最后闭上双眼。

药尘从未想过一墙之隔，不过几十公分，最多十步的的距离，竟如此远，远到他来不及阻止任何事。

可他明明在察觉的第一时间就已然动身！

却也依旧只能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是那强大的隐秘之法在作祟……

是她，有心隐瞒！

药尘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以及无可奈何之感，怒她从不珍惜自己，无力于他从来拦不住她。

他的怜悯，对她而言，就是羞辱，她似乎也很讨厌别人对她露出那种神色，所以她总是避着所有人，可她好像从不知道，他对她并非怜悯！

甚至，他开始想，如果他没有因为她那突然的提问而心存芥蒂，是否这事就能够阻止？如果他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抱歉。”她说，“给你添麻烦了。”

药尘想问问缘由，想知道她在他没看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想了很多，但沉默片刻后，他张开口，却安慰道：“没事的，我可是药尊者！”他再次重复说过很多遍的话语，宛如誓言，“我会治好你！”

“也许，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少女的声音宛如梦呓，轻飘飘的话，像羽毛一样，并不加重的语气，似乎终于带上了起伏的情绪，“可是，凭什么呢？”

无论是魔兽山脉或是黑角域，她一直都是平静的，但此刻，她不知道在问谁，又想得到什么答案，只下意识地想要再次握拳。

药尘眼疾手快，阻止了她的动作，如今她自然不能与其抗衡，他行止间都格外轻柔，小心避开她的伤口，生怕弄疼她，垂眸温声安抚，道：“你一直做得都很好。”

少女猛然睁开眼眸，目光直直向他射去，眼底闪着微光，像是透明的血液在流动，借着屋外闪电的光芒，她看清了他的神情。

“药尘……”她艰涩地开口，重复道，“你别这样啊…别这样……”

她的情绪在剧烈地波动，药尘能感觉到，宛如大海下的波涛被激荡而起。

别这样什么？

她没说完。

那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这几句为数不多的交谈中，以及她的起伏心境下，再也支撑不了她的精神，从而愈发萎靡了起来，终于彻底溃散。

——她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

灵魂力量细细温养着她残败的身体，药尘紧皱的眉峰就没放下来过，之所以不阻止她继续耗费精力说话，其实也是有意为之，有些时候沉眠更适合治疗，尤其是，她身体几乎完全损坏的现在，只是他没想到，她的情绪竟会骤然震荡起来。

他好似能猜到她在说什么，又似乎不知道。

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使之平静下来，药尘再次彻彻底底地将妘姽身体内外探查了一遍，因主人昏迷和失去修为，而不再有丝毫阻碍，使得他终于将之情况了解清楚，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

这还要多亏她有伴生异火护住心脉和重要穴位，且此番六道轮回炎彻底被封，其力度之强，如果她不再次去主动解开，其本身无法汲取能量来源，根本无法靠它自己破开封印，到时等到实力强大，以她的背景，想必也能寻到解决的方法。

再加上，她自己似乎也在为了身体日后能继续修炼，而做了铺垫，原本因不明缘由，经脉阻塞的情况不复存在，目前经脉虽废，却比以往更加顺畅，曾经感受到的好几种力量尽数趋于平静。

因此，虽然一身绝学尽数废去，斗晶也已彻底损坏，但其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只是，也没那么简单能解决。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稍微药力强一点的东西，就极有可能会撑爆她的身体。

看来又得配药浴了。药尘想。

冬季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飘落在地上掩住尘土，药尘为此刻陷入昏迷的妘姽盖上柔软的棉被，好在，学院里虽都是修炼者，但也并非没有基本的生活用具的存在。

药尘虚虚拂过她的眉眼，看着紧闭双眼的少女，直白而不收敛，以他的实力，甚至能够数清她的睫毛数量，眼眸中像浸染了墨水，星点的光落在他眼角，染出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潋滟的柔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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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