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念背着铺盖卷,拖着一编织袋行李从酒店后门艰难地晃出来。来京市两个月,大件小件的生活用品都陆续置备齐整了,前阵子超市促销,她还买了一套家庭装的大罐洗化产品,一件都不舍得扔。
酒店服务生收入一般,但提供吃住,虽然是八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被炒鱿鱼意味着同时失去工作和住宿。
“我也没办法保你,你这事闹得忒大了些,怎么能把VIP摔趴下,哎,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还年轻,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同事一场,江湖再见就是老熟人了,有什么难处,就来找哥。呃、当然,首先是要自己尽力去解决……”不知为何,小眼睛主管此时显示了充分的人道主义。
所有人关注的点都是她把VIP给得罪了,但全部选择性回避了自己被强抱的前提,以及被诬陷盗窃的结果,不管是不是误会,她被强抱是真的,没有人为此道歉。
何念瘪了瘪嘴,有些感动,觉得小眼睛没那么讨厌了。她把编织袋从右手换到左手,又从左手换到右手,如此往复了十几遍,终于捱到附近的公交车站。
不出意外,车上已经没座了,她提着编织袋从公交车前门吃力地挪到后门。在一个小角落安放了自己和行李。
不断有人上车下车,她的编织袋很占地方,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踢了一脚又一脚。
快到终点站时,何念旁边有个空位腾出来。她屁股沾了没多久,车就到站了。
公交车终点站附近有座废弃的立交桥,何念在桥洞附近的人行道倚着栏杆稍作歇息。
桥洞里住了两个老流浪汉,快到夏天,两人还穿着脏兮兮的破洞棉袄。一个在懒洋洋地抓头里的虱子,另一个用石头架起一口破铁锅,不知道用什么作燃料,锅里咕咕嘟嘟煮着东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在心里默默发出这千古一叹。既是怜人,也是自怜。
下了公交车,还要步行两公里才能到借宿的地方。
编织袋的提手很勒手,她找了件衣服垫在手里。一直没舍得买拉杆箱,太贵。现在才知道贵有贵的好。
抓虱子的流浪汉看到何念,冲她咧嘴傻笑,嘴里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她从口袋里翻出几块零钱,递给去。
那流浪汉一把抓过,看上去虽然痴傻,钞票倒是认得的。
她能做的也就这么点,自己接下来很可能也要衣食无着一阵子。
何念扛起行囊继续前行。要投宿的地方是师傅出家前的师姐,按辈分算何念要叫师伯。
师伯古稀之年,寡居无子女,早年下岗,在农贸市场做小生意谋生,住五环外一间老破小的政策房,刚来京市那会何念就在师伯家打地铺。
酒店后勤的工作也是师伯托老姊妹的儿子帮忙找的。才干了两个月就被酒店赶人,何念着实有些难为情,电话里说得含含糊糊。
看到何念肩抗手提的大包小包,老人家话不多说,只让何念先歇一会,自己去厨房忙活,没一会就端了碗卧荷包蛋的面条出来。“午饭还没吃吧,趁热吃!”
何念“嗳”了一声,煮面条的热气喷在脸上,她觉得眼睛泛潮。
“要我说,酒店后勤那种工作又脏又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干的,这两天,你去找你师叔,听他说这两年混得很好,往来的朋友都是大明星。师兄弟姐妹这么多人,算起来数你师伯没本事,像样的工作都帮不到你……哎。”师伯想到自身处境,蹉跎半生,不由得心生悲凉。
“师伯您千万别这么说!”何念过意不去,放下刚扒了两口面条的筷子。小辈不争气,没理由让长辈来背锅。“我年轻,力气又大,不愁找不到好工作。这次要不是因为一个奇葩客人,我还干得好好的呢。”
“什么奇葩客人?吃亏了吗?我们武门,什么都吃得下,就是不能吃亏!”老太瞬间收了颓丧,浑浊眼珠放出精光,挺直的脊背气势如虹,哪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
何念擦汗,难怪临下山前师傅悄悄跟她说,她这个师伯年轻时脾气大,容易冲动,不知人老了以后有没有收敛一些,要她相机行事。那位VIP要是落在师伯手里还不得分筋错骨。
何念琢磨着自己也不算太吃亏,如果不算酒店以“重大失误”为由扣掉她半个月薪水的话。看师伯精神多少振奋了些,才放心继续吃面,边吃边含混地说:“没怎么吃亏,说起来他也够倒霉。”
想到被偷到只剩内衣的VIP,何念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她心道不该,赶忙学师傅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略带嫌恶地说,“哎,有钱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病!不提他了,您放心,我明儿就去找师叔介绍工作。这面真香,加了香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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