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陈昼这小子居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和coco说上话了,但是两人只偶尔瞪眼看对方也没说几句话。
陈昼这家伙怎么平时那么能叭叭,现在反倒哑火了?
林殊坐到座位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他刚从江子渊那边回来暂时还太不想去唠嗑。
一群人里林殊大概看到几个熟面孔,林殊隐约能听到一点对话内容:“可是他人看起来还不错嘛,不如相处试试…”
李可可没有多说话,只是微微蹙眉听着几个人说话,陈昼也安安静静站在她的另一边。
斜前方的男生却露出一脸不屑:“谁知道他天天装什么,之前我就听我哥们儿说他特装,对人爱搭不理的…”
李可可暗暗撇了陈昼一眼,然后两人都默默从人群里退下来,朝林殊这边走过来。
林殊有些好奇:“怎么了你俩,背着我这么快熟起来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啊?怎么了,你们几个聊什么呢?”
李可可撑着课桌:“我们刚刚一群人在讨论班长竞选的问题来着,结果后边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偏了。”
陈昼看着林殊:“然后他们就谈起了咱班原火箭班的那几个人,其中就有江子渊。”
林殊点点头,原来江子渊学习这么好啊,那这两个人这个表情是…
“但是他家里很穷,听说身上时不时会有味道,额…在班里也没人和他说话,是个很孤僻的怪人,风评也是不太好。”陈昼艰难地补完了下半句话。
一边的coco看了看林殊的神情:“那些人也未免太过分了,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不过里边好像是有认识他的人吧,不过我和陈昼都不太相信,谣言嘛,总这样。不过你还是注意点,当心那些人传你身上。”
她刚刚还看见林殊去找对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但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
林殊心里在反驳:不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救了要跳湖的我,他还养了一只很可爱的猫。
但这些话就像那颗化掉的酸梅一样黏在他的喉咙上,被吞到胃里,令他无法再说什么。所以他最后也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谣言毕竟还是不可信的…”
这……不是真的吧?对了,盛徊之前在一班,他应该知道。
上课铃混着几句恶毒的话响起:“天呐,没想到他居然还…”
“不知道他同桌多倒霉啊…”
“还好不和他坐一起,白长那么帅一张脸…”
“大夏天的这么恶心,真受不了…”
他们几个人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大,仿佛要所有人都听到他们所议论的事。
林殊不是当事人都觉得这些话刺耳,明明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却可以因为几句话迅速组成一个“正义”的阵营,嘴里柔软的舌头仿佛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好像对面是什么凶恶之徒。
仅凭几句话,就为一个人冠上了“板上钉钉”的罪名。
这在校园里其实很常见。
它最开始可以是因为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甚至可以是没有理由的。
这是校园里的“灰色地带”。它像沼泽,一旦陷入,无论哪一方都会祸患无穷。
一开始只有几个人,也许没什么人在意。直到它像病毒一样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林殊看向江子渊,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这边的谈话。前几天的短暂相处令他很想为江子渊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可是,他最终随着收起的铃声一样安静下来。引火上身是不论什么时候的他都不会去做的事。
英雄只存在在童话里。
可他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所以江子渊才会那么冷淡吧,之前一班那些人估计也是这样对他吧?
想起来前几天和江子渊聊天时他说的那个人,林殊心里又默默一咯噔,如果这件事被刚刚那些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林殊愿意一直为他保护着这个秘密,直至永远。
至于这些人,林殊另有打算,引火烧身是下策。江子渊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不打算选择袖手旁观。
其实作为一个有所顾虑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往往会难以抉择。一但失败了,甚至有被报复的风险。
都说沉默者几乎等于加害者,可其实99%的人都选择了沉默。这其中,也许就包括了说过这句话的人。
深陷泥潭的他们是孤立无援的被困者。
曾经的曾经,他也如此。被困在家庭的孤岛上。
上学,每天面对这些,对他们来说是折磨吧?就像自己每次在家里那样难捱。
倘若有人打破现状,结局是否可以逆转?
林殊突然想起下午盛徊过来时的情景,盛徊撞到了江子渊,可是从他们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曾经是同班同学。
盛徊和他性子差不多,从他的行为看,估计和江子渊也没什么交情。可他一定要问清楚。
过了没一会儿,石老师踩着高跟鞋进来进行班委选拔,林殊有点恍惚。
突然,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碰了他的右手。
他的右边是过道,现在是上课,不可能有人站在那里。
林殊神色闪了两下,悄悄往右边瞄了一眼。是那个灵魂,他又缓缓的显出了原形。
教室里没有人发现,林殊又往左边看了一眼,发现陈昼正撑着胳膊百无聊赖的盯着讲桌。
看来这个和自己一样的灵魂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也许是由于他和自己长得一张一模一样的缘故,林殊并不怎么怕他。
他把右手翻过来,轻轻一捉,捉住了灵魂冰冷的指尖。
他很好奇,这个灵魂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来到他身边又有什么目的。不过,他最好奇的是,他现在是想要干什么。
果然,下一秒,他感觉到那个灵魂凑到了他耳边。明明是炎炎夏日,林殊却觉得下一刻雪花就要落下,冷的他轻轻一哆嗦。
“请救救他。”
声音虚浮,令人听不真切。
说完这句话,那个灵魂就消失了。连手中的指尖也化为了一阵虚无的清风。
这个“他”是指江子渊吧?
为什么要用救而不是帮?
简直无厘头。
林殊本来就打算帮他,一直在想究竟该怎么做,他和江子渊根本不熟,对方根本不会选择相信他。
林殊往江子渊的地方看了一眼,男生似乎对班委选拔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正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江子渊的确对于那个什么班委选拔毫无兴趣,他正低头看着桌子下穿着红条纹毛衣的小熊看。
江子渊总有种直觉,也许如果“他”还在的话会和林殊成为朋友也说不定,这两人莫名的有些像。
那些事如果穿到林殊耳朵里,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呢。他会和那些人一样吗?
他会后悔的吧?后悔送出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后悔是自己救了他,后悔和自己说话。
这种想法直到放学也一直持续着。
他已经开始隐隐感受到了那些恶意又回来了。
恶意是有形状的。
晚风习习,夏日的余热混着少年的心事,令人觉出些郁闷来。
江子渊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去找自行车。
其实他有一段缺失的记忆。
所以从他记得时,这些就已经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了。
他不是没有试图寻找过那个最初的原因,可结果总是一无所获。
一个晚上林殊都在想一些有的没的,直到放学他才回神。
班委选拔的最后定下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做班长,她叫季澄子。
coco也当选了英语课代表。
至于其他人林殊就记不太清了,他对长相名字没什么特点的生人有点脸盲。
高二是九点五十下晚自习。一下课人又变得乌泱泱一堆。
他就站在天井等盛徊。
想着想着江子渊的事,思绪却突然飘到了去二区的那个早上。
由于担心母亲的心态,他还是决定亲自把她送回去。一路上母亲都没有和他说什么话,她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不理会别人。这个别人,也包括林殊。
林殊为这段逝去的感情,为这段已成坟墓的婚姻感到悲伤。
他很能理解母亲,毕竟这不是商业联姻,在母亲眼里,这是欢笑与泪水凝结成的真挚的水晶。
但是没有人会为他悲伤。
他最后也没有进到房子里,因为母亲一进去就把大门从里面反锁了,母亲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
于是林殊就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瞎逛。
他不是没有钥匙,只是太累了,累到懒得再去奢求那些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爱”。
父母对他都很好,但是这些好里面却没有参杂着一丝丝的爱。他们不爱他,他早就知道。
也许从一出生就该有人对他说,“家”是他这一辈子无论怎样翻山越岭都无法抵达的彼岸。
如果说江子渊困在校园人际的泥潭里的人,那么他应该是悬崖边上挣扎的人。
某种程度上,他们也算一类人。
等了没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朝林殊奔来。
赫然是盛徊。
江子渊骑着自行车,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上晚自习。
兴许是社交还有点希望,让他有一点点没那么不开心。
回家他和奶奶说了分班的事,讲着讲着就提到了林殊。
江子渊从书包里把那个小熊玩偶拿出来递给奶奶,“这是他送给我的,我把奶奶给我织的仓鼠送给了他。”
那个小仓鼠钥匙扣是有两个的,是奶奶亲手做出来送给他的礼物。奶奶告诉他,如果以后有了特别想亲近的人,就把这个送给她。
江子渊自动忽略了那句话,一只放在书桌抽屉,一只随身带着。没想到,最后居然真的送了出去。
他没觉得会遇到这样的人,就把另一个放在家里了,自己随身带着一个。
老人家心善,往书包里塞了好几个小挂件,说是送给朋友。
可惜江子渊一个也没送出去,一直在书包放着,不想让奶奶知道。
所以其实当时书包里有好几个不同图案的钥匙扣,但他偏偏就摸到了那个小仓鼠。
送给他,也不知是对是错。
奶奶看着发呆的江子渊,在忽明忽暗的电视灯光里笑了:“我们小圆,一定能交到很多好朋友。”
江子渊拿起针线,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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