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方云暖脑袋沉沉的。想坐起身，抬手，动不了，有人拽着，掀开被子，只见章钰瑶闭着眼，双手环抱住她手，这人什么时候上床的？

章钰瑶睡觉有个习惯——蒙头睡，也不怕透不过气。

她慢慢抽开手，喊醒躺在身旁睡得正香的人，嘶哑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方云暖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哭哑了。

“醒了？”章钰瑶在她身边撑起头，睡眼惺忪。

方云暖看了眼她身上穿戴整齐的衣服，哑声道：“怎么还不走？”

“我不像某些人没有心。”章钰瑶彻底清醒，阴阳怪气说道，看她一头雾水，瘪瘪嘴又说：“忘了？你发烧了，吃过药，又睡了。”

打开窗帘，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方云暖在脑海中搜寻记忆，她记得她哭了很久，章钰瑶抱着她，接着发生什么再没印象，中途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记忆又中断了。

不管怎样，留下是为了照顾自己，方云暖该感激，便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不知是你有魔力还是床有魔力，这一觉睡得真香。”章钰瑶白皙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着一只手伸过去摸她额头，一手摸自己额头：“没那么烫了。你是得感谢我！还好有我在，保险起见，再吃一次药，万一脑子烧坏了，可别赖我！”

“话说，方云暖，你身体素质可真好，淋雨不会感冒，发烧也好得快，力气还大，背着我那么远也不喘气。”

“大哭一场，心情该好了吧？你说过哭是发泄，还是难过，再哭一场吧！”

“好饿，点个外卖吧，还是你陪我下楼吃？”

这人话好多，话题还跳跃。

方云暖重新躺下，不知该如何搭话。

章钰瑶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再大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也忘她怎样骂她的。

哭过一场，那些苦闷、无措和难过真的消失了，她冷静下来。

也许章钰瑶是故意刺激她的。

她不由得思考章钰瑶口中尖锐的问题，工作的意义是否如自己所认为的那样——是依靠？

她对舒颜是怎样的情感？

她得承认，是因为舒颜进的公司，甚至大学选的专业也和舒颜一样。

可以说，舒颜是方云暖生命中很重要且参与度高的一个人。没有她，她不知该如何扛过心理医生那一关，也没法熬过被人异样看待的初中生涯。

她描绘的与众不同又富有希望的生活场景，令方云暖有了向往，有了理想——有钱又有闲的生活，并为此目标奋斗。

她向往，也在努力靠近舒颜。

仔细想，她对舒颜的情感是爱情吗？

她扪心叩问自己，目光却不自觉落在眼前那张肆意又姣好的脸蛋上。

眼眸逐渐深邃。

她的心怦怦地跳动着，越来越快。

这便是答案了。

从前问过无数遍的问题，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便有了答案，因为眼前的人。连她都震惊，在内心苦笑，或许是自己压抑得太久了？

她释然了，也看清自己对舒颜更多是亲人般的情感，喜欢的是舒颜对她亲人般的理解和支持，只不过她把感激误认为是爱情。

那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她令舒颜丢脸了，她本应该提前把合同的事报告给舒颜，可她没有。

“跟你说话呢？！”说了好几句话，方云暖只是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没有一句回应，章钰瑶小脾气上来了，故意提高音量，蹲在床边瞪着方云暖。

“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方云暖语气平淡，尽量压制心中的悸动，除此之外，是她心里还有气，气眼前的人，更气自己。

章钰瑶掀开了她的遮羞布，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体无完肤，**裸的。

她的不堪在章钰瑶面前暴露无遗，她恼羞成怒，无地自容，害怕面对。

可眼前的人一动不动，呼吸声急促，胸脯阵阵起伏，眼睛瞪得圆圆，抿着嘴，似乎要和比方云暖比谁更生气。不管方云暖怎么说，也不为所动。

僵持了一会儿，章钰瑶望着方云暖依旧泛白的嘴唇，她一下子气消，深深吐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拗不过，决定不跟病人计较，试图换个话题缓解气氛。

“不出意外，你很快能回到公司上班，我们的合作得做下去，章芮是私生女的消息发布后，我名正言顺，项目依旧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看着我那叔叔和小三被气疯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继承人的位置我不稀罕，整个玖安集团都要并到我名下的公司。”

说这些时，章钰瑶并未显得多开心，很平静。

章钰瑶的性格拿得起也放得下，骂完人立马翻篇，又是新的一天，还有一个大特点，对在意的人憋不住事，越是不着急问的事，她越是上赶着先一步吐露出来。

话题起作用了，方云暖注意力转移，态度缓和，嘴唇轻启，带着关心问：“真的开心？”

章钰瑶愣了愣，脸上露出灿烂笑容，无所谓模样摆手，“当然！”

“章芮呢，她怎么样？”继承人候选，变成私生女，对章芮打击一定很大，尽管那是事实。

从章钰瑶话中，她猜，上次章芮和章钰瑶见面能相安无事谈半个小时，条件就是公开身份。

章芮非常纯粹，为了和姐姐章钰瑶和好，宁愿断自己的后路，吸引骂名，于她而言似乎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决定。

“你关心她干嘛？”章钰瑶很不满，眼前人都不关心，她为了她做这么多事，一句话就略过了？

“是我带她见的你，关心不应该？”方云暖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这件事有她的责任。

“烦人！到底吃不吃东西！”章钰瑶噌地站起身，她蹲得腿都麻了。

“你到底走不走？”方云暖还在赶人。

“方云暖你没有心！费尽心思照顾你，却要赶我走？”章钰瑶饭还没吃上，恐怕都被气饱了。

章钰瑶原本白皙自信的脸蛋，因为照顾自己憔悴了，眉头一皱怒火紧锁着。

方云暖没了底气，眼里掠过一丝心疼，也觉得过于残忍，实在不该推开她，可她又怕被章钰瑶看出心思——那场赌约，她心里很清楚，她输了。

因为工作，因为舒颜，因为一场痛哭，她想明白了，她不该再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可又无颜面对曾经的信誓旦旦——独身主义，绝不动心。如果知道这些，章钰瑶一定会嘲笑她。

“为了赌约，所以留下照顾我？”嘲笑又何妨，方云暖头脑发热，忽然很想听章钰瑶亲口说，她是不是真心的。

“这回可是你主动提的！”章钰瑶立马兴奋回道，像是终于揪住了方云暖的小辫子似的。

听到回答，方云暖后悔了，章钰瑶把爱情当游戏的态度历历在目，她不过是想赢得她的心，重要的是赢，而不是那颗真心。

她没由来的落寞，耻笑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内心，终了却栽在章钰瑶这样把爱意当赌约的人身上，是对她的惩罚吧。

“我不饿，你回去吧，多谢你留下来照顾我。”

方云暖疏远又礼貌的语气，章钰瑶慌了神，变脸一向是她的特长，这回方云暖却比她变得还快。

“有教养的人可不会丢下病人——”章钰瑶不想走。

方云暖没说话。

“我可不仅仅是为了赌约，还因为担心你。方云暖我告诉你！别仗着我在意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换作别人，我早走了，头也不会回。赌约你也想赢不是吗！所以现在开始别再跟我提什么赌约！都是借口！”

“章芮自愿暴露身份，后果她清楚得很，能有什么事？！何况还有张晓陪她。”

“如果你再说一句让我走的话。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

章钰瑶一顿输出，方云暖听愣了，严肃认真的语气和神情出现在章钰瑶身上，很难得。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让她心里难过起来，尽管她知道那是一句气话，见不到章钰瑶，她会怎样呢？

大概会心痛得无力承受。

这答案，方云暖吓了一跳，连她都意识不到，原来爱情这颗种子，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遍布身心。

她缓了好一会儿，决定不再压抑自我，她向来做事理性，有计划，也不会做没有胜算的事，现在，她选择听从内心，顺其自然，将会发生什么，她不愿再去想。

方云暖嘴角上扬，眉眼带笑，犹如久见阳光的花朵，满心欢喜地绽放：“去楼下吃吧。”

章钰瑶眼见方云暖转变态度，笑容满面，也立马跟着开心起来，没有细想那笑容里是否暗藏爱意，饿意占据上风，她是真是饿了。

接下的几天时间里，章钰瑶陪着方云暖散心，拉着她逛商场，去游乐场玩，去公园散步，还去了本地有名的景点。

说来惭愧，工作这么多年，她竟连本地最有名的景点还没去过，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真正踏进景区的大门。

说是陪她，实际上玩得最开心的是章钰瑶，吃什么，逛什么，全由章钰瑶决定，也不知是谁陪谁。

自然，方云暖没有异议，也是有原因，玩乐这件事方云暖实在不擅长。章钰瑶品味不俗，吃的逛的，方云暖也很满意，章钰瑶的开心能传染到她身上。

而对于工作她已经释怀了，公司很多，工作也不是非得做这一个，没有舒颜的公司，她忽然可以接受了。

这天傍晚，回到方云暖家里，两人都累得瘫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说话。

休息许久，方云暖微转头看向章钰瑶，恰巧撞上章钰瑶投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暧昧凝固在空中，最终又消散在各自回避的目光中。

两人忽然拘谨起来。方云暖生怕自己目光过于灼热，不敢继续对视。

章钰瑶向来主动，自信霸道，不会藏着掖着，她是看见方云暖躲避的神色，才回避目光的。

她发现方云暖变了，特别是对她的态度，和看向她的眼神，不似以往那样有意的疏离，隔着的那一层纱被主动撕破，迎面而来的是袒露，柔情，和爱意。

是错觉吗？章钰瑶不敢肯定，她惴惴不安，夹杂着按捺不住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