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烧烤吃完，顾荷开的第二瓶雪碧也已喝了半罐，打道回府。

周潇潇玩着手机，跟他们抬头道她爸今天特地看车过来接她回去，让他们先走。

顾荷“嗯”着，刑天和周辰都起身，才站起来，又问:“要我陪你吗？”

“我陪你吧。”烟酒水席过了就抛下主人公走，这样大概不好。

周潇潇摇头，腻歪一番，让他们先走了。

在三岔路分开，刑天指着左手方向，道:“咱们路不同，明天再见！”

周辰沉沉地看着刑天，刑天笑，就往指的方向走。

等周辰和顾荷都离开后，刑天跟做贼似的从服装店里出来，大摇大摆回去。

走到烧烤摊前，晚上六点半，还穿着校服的周潇潇孤零零地趴在桌前，两个胳膊肘撑着油乎乎的桌子，对着某一处发呆。

刑天想起这个穷讲究的美女头一回来这里的样子，小声咿呀啊，嫌这个嫌那个。那时是夏天，苍蝇多，不干净是真的，可万年冰山周辰匆匆来迟，睨她一眼，她就再没说话。

当时刑天他们都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后来见她对冰山百依百顺，才明白睨她的那一眼她是爱上了。

再后来，大家觉得她抖M。

在周辰这里栽的跟头有十几二十，死活就要在这棵树上吊死。

就因为这样，给他耳濡目染受到深深伤害。这别扭至极的青春年代，喜欢个人容易让自己患得患失、垂年晚暮。

刑天大大咧咧地敲了敲桌子，在周潇潇回头中坐上板凳。

“你怎么回来了？”她瞪大眼睛。

“陪你。”刑天拿起桌上一瓶雪碧，里面还有一大半，他喝了一口，才想起来问:“你没喝我的吧？”

他晃晃手中的雪碧。

“……滚。”周潇潇的话全被卡住，先骂他一句，再问:“你怎么来了？”

“不说陪你吗？”刑天用同情的目光看她，“我知道你说你爸来接你是骗他们的。我跟他们一条路，我也说不是，我机智不？”

他要跟周潇潇碰杯，周潇潇反而拧着眉收手，看自己的手指甲喃喃问:“你怎么就不跟他们一条路了……”

刑天笑了:“你还挺精分啊。”

“我想他们俩说开。”周潇潇把手放到桌上，抠着指甲:“我偷偷跟顾荷说，让她跟周辰聊聊，今天就是个机会。”

刑天瞬间想到四个字:无私奉献。

……他好像在哪里说过？

他跟薛思明说过。

刑天叹口气，“万一他们又和好了呢？”

“和好就和好吧。我……在她出现的时候就想如果没有她，我和周辰说不定就在一起了。她和周辰闹别扭后，我想这或许是我的机会，我有机会了。可我，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放弃得了！有朋友跟我说，当初顾荷和周辰还在一起时我参与不进去，现在好不容易顾荷退出了，我要放弃实在是有病……”

……刑天想问谁撺掇你这些的？

周潇潇兀自扶着头，雪碧喝上头一般跟刑天道:“我陷入一个怪圈，不知道哪里是出口。”

她的一只手在浓浓夜色和斑驳的灯光里比划着，“他们要今天和好了，最好在一起。我希望他们在一起。如果不在一起，我生日表最后一次白，不行我还是要放弃了。”

最后一句，说到了刑天的点上。

爱情嘛，他觉得无论如何都会走上成功或放弃的这两条路的其中之一。

如果终于放弃了，那他要恭喜她的下一段路终于要开始了……

顾荷和周辰一路无言坐到公交车上，谁与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顾荷把周潇潇让她聊聊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一是旁边的他拽成二百五，拒绝交流的隔阂很深，二是，他们真没什么聊的。

没什么聊头的顾荷坐在里面，歪头能轻而易举见到路景。

天黑了。

她说着不想不想，还是克制不住，神游天外想到她和周辰在秦然家出来搭公交车的情景。那是她来凉城后，第一回跟周辰搭公交车搭出了欣喜之意。周辰说他要帮秦然找人，郁结没有办法的顾荷看到了希望，觉得周辰的好看是披着明晃晃的阳光。

那天天气又正好特别好。

高峰期，路上堵车，但过了二十分钟也就到站。

周辰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路上光影绰绰。

她去年年尾，好几回放学贪吃，都拉着周辰跟她排队买吃。冬天昼短夜长，六点半天就黑了，她骑自行车跟周辰路过这些被照下的树影子和灯光里，画意自然生出。

她那时被他的“好”宠得自我，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在冷风里吹着买他不爱吃的东西。她兴致高得不行，凉城是彩色的。

她问他会不会画画？他摇头。

顾荷那时说她要画一个。指着地面，要当写意派。

……都是很远的事情了。

转眼间到小区，再进电梯，周辰低着头，她灵魂出窍。到了电梯，两人分开。

顾荷拿钥匙开门，他已经进门。

顾荷进了门，家里气氛又变了。屋子亮堂，沙发上坐着她父亲。电视开着，他没看电视。

水果放在茶几上，他没吃水果。

水果拼盘下压着几张A4纸，他出神地在看纸。

“顾荷。”

他抬头喊了一声，目光还在纸上。转而到她脸上，他伸了个懒腰，疲惫地揪着眼倒在沙发上。

结合此时此景，顾荷突然觉得父亲就像是个要失去心爱宝贝的小孩，喊的一声顾荷，压着无尽的哭腔。

灯光太刺眼，顾荷镇定地弯腰，压着水果拼盘，一只手抽出这几张纸。

纸中掉了一个小红本子下来。

顾荷的手颤得厉害，抖得不行。

弯腰捡，捡不动，她费全部力气坐在旁边沙发上，吸着鼻子把小红本捡起来。

她看了看小红本和小红本里的照片。

再看手上的纸。

离婚协议书。

甲方、乙方。

落款都有一方签名。

李行扬。

顾荷眼前花了，她把协议书贴到脸上，埋着脸。

作孽啊。

报应啊。

耳边响起外婆的声音。

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