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
砚尘在硬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那个男人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昨晚你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本座的心很痛。”
心痛?
一个高高在上的“仙长”,为何会对一个陌生凡人的弟弟产生这样的反应?难道......
不,不可能。这个念头太过荒谬,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一股熟悉的寒意突然从丹田处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阴煞之气又发作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蜷缩起身子,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浑身的骨骼仿佛被寸寸碾碎,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要死了吗?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个男人,不用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
“真是麻烦。”
玄冕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眉头微蹙。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砚尘的眉心。精纯的神力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入对方体内,所过之处,肆虐的阴煞之气纷纷退散。
然而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
当他的神力进入砚尘的经脉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息突然从对方丹田深处涌出,与他的神力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这是......
玄冕瞳孔微缩,加大了几分神力输出。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清晰,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却真实存在。
不会错的。这是......他自己的气息。
虽然极其稀薄,且被阴煞之气层层包裹,但那独特的神力波动,分明就是属于创世神的印记!
为什么这个凡人身上会有他的气息?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联?
“唔......”
砚尘在神力的滋养下渐渐苏醒。当他看清床边的人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怕什么?”玄冕收回手,语气依旧冰冷,“若想杀你,你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砚尘抿紧苍白的嘴唇,没有说话。
玄冕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你体内的阴煞之气,不是寻常伤势。”
砚尘心头一跳,强作镇定道:“仙长何出此言?”
“这阴煞之气中,蕴含着一丝天道反噬之力。”玄冕的目光如利剑般射来,“而且......似乎还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他故意停顿,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砚尘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虽然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但没能逃过玄冕的眼睛。
“小人不知仙长在说什么。”砚尘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
“是么?”玄冕轻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你丹田深处,藏着一道很特别的气息?”
砚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特别的气息?他怎么不知道?
“看来你并不知情。”玄冕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那道气息很微弱,被阴煞之气层层包裹,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到。”
“是......是什么气息?”砚尘忍不住问道。
玄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三年前那场'天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砚尘沉默不语。
“不想说?”玄冕也不逼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无妨。等本座弄清楚你体内的秘密,自然就能知道答案了。”
他回头看了砚尘一眼,那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惊:
“好好休息。明日此时,本座再来。”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晨光中。
砚尘独自坐在床上,心乱如麻。
特别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从未察觉?
还有那个男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尝试内视丹田,然而修为尽失的他,根本感知不到任何异常。若非那个男人提起,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体内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难道......这与三年前那场变故有关?
想到凌渊最后那个诡异的笑容,砚尘的心沉了下去。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师弟,究竟还对他做了什么?
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然而砚尘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抱紧双臂,蜷缩在床角,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这一刻,他无比想念阿弃。那个总是默默陪在他身边的孩子,那个会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的孩子......
如果阿弃还活着,该有多好。
至少在这迷雾重重的时刻,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村外的竹林里,玄冕负手而立,眉头紧锁。
方才在那个凡人体内感受到的气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确实是他自己的神力印记,虽然微弱,但绝不会有错。可问题是,他从未见过这个凡人,更不可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除非......
他闭上眼,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然而历劫归来的他,对凡间之事一无所知,就像被人硬生生抹去了那段记忆。
这是他自己设下的禁制。为了确保历劫的纯粹,他在下凡前封印了所有关于神界的记忆,也包括归位后会忘记历劫经历的设定。
所以,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凡间经历过什么,更不记得是否遇到过这个凡人。
难道......他们真的在凡间有过交集?
而那个叫“阿弃”的人......会不会就是他历劫时的化身?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他否定了。创世神历劫,化身必然是气运加身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是那个凡人口中的“弟弟”?更何况还已经死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那个凡人体内的神力印记?
还有听到“阿弃”这个名字时的心痛......
玄冕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烦躁。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作为执掌法则的创世神,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唯独这个凡人,像是一个意外的变数,打乱了他平静的心境。
他必须弄清楚真相。
无论这个凡人是谁,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他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或许......该去会会这个村里的其他人了。
打定主意,玄冕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
晌午时分,村长颤巍巍地来到村塾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先、先生......”他隔着结界,小心翼翼地喊道。
砚尘打开门,看到村长惶恐的模样,心中了然:“村长不必害怕,那位仙长已经走了。”
村长这才松了口气,将食盒递过来:“这是给先生准备的午饭。”
“有劳村长了。”砚尘接过食盒,犹豫片刻,问道:“村长可知那位仙长的来历?”
村长连忙摆手:“老汉哪里知道仙人的来历?今早天没亮,那位仙人突然出现在我家院子里,可把老汉吓坏了。”
“他都问了什么?”
“就问了些关于先生的事。”村长压低声音,“问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平时都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砚尘的心提了起来:“村长是怎么说的?”
“老汉就照实说了啊。”村长道,“说先生是三年前被河水冲下来的,当时伤得很重,是村里的柳婆婆救了您。后来您伤好了些,就在这村塾里教书,平日里除了咳嗽得厉害,也没什么特别的......”
砚尘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村长知道的有限。
“对了,”村长突然想起什么,“那位仙人还特意问了先生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砚尘的心又提了起来:“村长怎么说的?”
“老汉就说不知道啊。”村长道,“先生刚来时脸上就带着伤,我们也都以为是河水里的石头划的......”
砚尘这才彻底放下心。看来那个男人并没有从村长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送走村长后,他提着食盒回到村塾内,却没什么胃口。
那个男人既然开始调查他的来历,就说明对他的兴趣有增无减。这样下去,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那个结界......
他走到窗边,试探着伸出手。果然,在距离窗口一尺远的地方,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结界看似薄弱,实则坚不可摧。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破开。
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结界突然波动了一下。下一刻,玄冕的身影出现在院中。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他的目光扫过砚尘手中的食盒,“还有胃口吃饭。”
砚尘下意识地将食盒藏在身后,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玄冕也不在意,信步走进村塾,在书案前坐下:“方才本座去见了你们村长。”
砚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很有趣。”玄冕把玩着案上的镇纸,“他说你是三年前被河水冲下来的。”
砚尘沉默不语。
“这条河的上游,通往哪里?”玄冕突然问道。
砚尘的心猛地一沉。
他当然知道这条河的上游通往哪里——正是他当年跳崖的那座山。
“小人不知。”他强作镇定,“小人是顺流而下,并不清楚上游的情况。”
“是么?”玄冕抬眸看他,眼神锐利,“那你可知道,这座山在修真界很有名?”
砚尘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当然知道。那座山名为“断尘崖”,是修真界有名的绝地。传说但凡从那里跳下去的人,都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当年他选择在那里结束生命,就是存了必死之心。谁能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还被河水冲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小人一介凡夫,不懂修真界的事。”他低声道。
玄冕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倒是谨慎。”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砚尘面前:“不过没关系。本座已经派人去上游查看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砚尘的脸色瞬间惨白。
上游......断尘崖......如果让这个男人查到那里,他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仙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小人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不值得仙长这般费心。”
“值不值得,本座自有判断。”玄冕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在那狰狞的疤痕上停留片刻,“特别是对你......”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方才触碰疤痕的瞬间,他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剑气残留。那剑气......很熟悉。
非常熟悉。
仿佛在很多年前,他曾与这道剑气的主人交过手。
不,不是交手。是......更亲密的关系。
到底是什么?
玄冕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凡人身上的谜团,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而砚尘在他的触碰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种熟悉的冰冷触感,让他再次想起了阿弃。那个孩子的手也是这么凉,特别是在冬天的夜晚,总是冰得他睡不着觉......
“仙长......”他艰难地开口,“请自重。”
玄冕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明日此时,本座会再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砚尘独自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狰狞的疤痕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愈发深刻。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那个男人查到断尘崖之前,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该怎么办呢?
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注定要为自己当年的选择,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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