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蜿蜒的山林间,两个男子策马疾驰。jiujiuzuowen
萧桓和蒋通并行,这是个怪异的组合。
什么“任务”会需要这两人共同奔赴?这还要从半月前祭火典那夜说起。
当日北离皇宫内出现群体性中毒,包括乾月宫主人、北离王的宠妃在内的所有女性,几乎都未能幸免。待医师诊出贵妃娘娘已经怀有龙脉近三月,以李阔为首的武将竟“不约而同”前来宫门口为王室“祈福”,大雨、夜深也虔诚不离。另一方面,由李阔秘密派出的城的小兵,被萧权暗中部署的人尽数逮住。这些人没有如任晗那夜告知的那样,被送回大将军府门口,而是连夜被押送至北离最神秘、也戒备最森严的监牢中,开始了刑审。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人身上没有携带任文字信息,甚至连可疑的物件都没有。层层审讯、威逼利诱,可所有人都口径一致:他们自始至终都不否认是奉大将军之命出城的,然而又只说李阔仅仅告知了他们从何处出城、并在那处等候,没有下一步指示。
“没有下一步指示?胡说八道!他分明就是派你们去调兵围攻奉器的!怎么可能没有下一步指令?”审讯人手中握着灼烧的烙铁,烙铁四周的空气和士兵的表情一样扭曲变了形。
“我们是兵……兵,只听从命令、服从指挥,不问……不问……原因。”奄奄一息的年轻士兵手脚都被铁链绑住,裸露的上半身上布满可怕的血痕,十个手指都插着钢针,看不见指甲、血肉模糊。
“你们是北离的兵!是北离王的兵!不是李家的兵!”审讯人的声音响彻湿冷的牢房。
“我等……从来……从来都忠于北离、忠于王上。我等……生是北离的战士,死也是北离的幽魂,我们的衷心日月可鉴……怀疑我们的人,才是另有图谋。陷害忠良,其……其心当诛……”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小,被泼了数次冷水后,再也叫不醒。审讯人手中的烙铁一直没离开手,摆摆袖子,狱卒将昏迷的士兵松绑,再次送回封闭严实的隔间。
送进来的一共九人,一夜轮番审讯后,几乎不成人形。但即使被威胁至家人性命,这几人却也都只是露出极度失望和伤痛,眼中依旧坦坦荡荡,不承认、也不许别人用半个“谋反”扣在自己和李阔头上。
解读后的清晨,在宫中忙碌一夜的萧桓马不停蹄来到这个秘密的牢狱。“陷害”“离间”“莫须有”“蒙蔽”等等辞藻在萧桓等臣子的耳中循环往复,若非几位都是北离王亲信,怕也会心生动摇:那位大将军与王上的治国理念背道而驰、追随者众多、做派江湖、流连红粉,除此之外却当真没有可立罪的。
若是不找到他有叛乱之属的实证就轻易举动,这俨然是一位霸道直言却守土有功的臣子,被奸人所害,被胸不能容人、忌惮其功高的君王滥杀。如此,萧权这些年所做出的改革、所拉拢整合的势力,都将成为一个谎言、付之东流:人心受到重击、产生怀疑,比之其他动荡更为严重。而眼下,李阔竟然率先露出马脚,直接下达命令、聚众守宫门、派人出奉器,不论到底原因作何,都给了萧权一党为数不多的一次机会,有可能名正言顺的扳倒他。
直到萧桓拍着脑门,突然响起了陆歇送给自己的“大礼”。当天上午,恨不能用层层的纱将自裹成蝉蛹的女人就来到阴暗的牢狱。她并不介意被严刑拷打后的人留下的血腥和污秽,逐一盘问,最后发表了自己的结论:他们的话都属实,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知情。
李阔又不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是在战场、在朝堂都踩着层层叠叠尸身才活到今天的,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拿捏?他是常胜的将,战场上,他最为信笃的一点就是,“最无法令敌人破解的谎就是真相”。所以,任务中的每个人,就像蛛丝中的一小段,领取一点任务、一点真相,却不能获知行动的全部,这其中一旦有人出了披露,既不会被抓住把柄,还能颠倒是非,而蛛网依旧存在。
那么,线索断了?
不全然。作为斥兵,有些事他们无法掩藏。
既然快马出城那必然是要去什么地方的。与奉器相接的最重要的驻兵地自然是垺孝,除了垺孝之外还有三处主城,三处小镇。从地图上看,这七个地方,刚好分别对应上从奉器出城的七位士兵的方向。只是,如果说李阔是想在王室发生变故时与这几处驻军取得联系、秘密筹谋兵变,那剩下的两个人呢?
拥护年轻北离王的臣子们不甘心,死马当作活马医,顺着思路往下想。这两人是最后被追上的。两人同行,逗留的地方近山林。他们被派往的地方难道是山中某处?
然而这个想法马上就被否决了:一名狱卒在休息时与其他人讨论上司们的猜想。不想,正被一名夜间值守的审讯官听见。一问才知,狱卒妻子的娘家就在那处山林附近,山中无路。
“何来无路一说?”萧桓问:“我们已派人前去核实。事关重大,绝不可乱说。”
“在下并非胡言!那山林后是死路。”这小狱卒成婚不久,孩子刚满月。妻子是个胆小怕事的,总劝他凡事谨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糊口保命就行。可狱卒想了想还是抿了抿厚厚的嘴唇、吞了口吐沫,壮着胆子迎上当朝一票重臣的目光:“在下曾去过,那处林子深不足三里,出去便是黄土绝壁;两侧山崖最近的位置是一道三十余丈的间隙,其上架有木桥,其下有水流过,水势湍急。
“架有木桥为何是死路?”
“回焕王,桥是近百年前修的,眼下早已不能用。况且那林中遍布瘴气。”
“那你为什么进去?”
小狱卒一听红了脸:“在下……在下是因为娶亲!内人娘家的习俗,要去当地最危险的地方来考验求亲者的决心。我也只是停在林口不远处看了几眼,那地方早已没有人迹了。”
不久,回禀的人证实了狱卒的话,出了林子就是峭壁,崖壁几乎寸草不生;两座山间隔大,其上木桥残破脆弱,其下激流乱石,无法行舟,掉下去必死无疑。
难道李阔并非让他们直入深林?可来去再无道路:再往东北就是竟原的方向了,手持翡翠令的竟原少主当时就在宫中,同样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几个大首领忙于内斗,无暇也不懈北离王室。
那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萧桓连着近十八个时辰没有合过眼了。短暂地离开牢狱,萧桓回到奉器城内。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
这条街居户少、很幽静,两侧栽满了丁香树,春夏时节香气宜人,紫色的花一串一串像瀑布一样流向地面,刚好可以掩藏住想要躲避“追捕”的小少年。
“你是谁?干嘛躲在我家门口?你知道我娘是谁吗!”当时那个圆圆脸、圆圆眼睛、嘴里嚼着芝麻糊的小女孩居高临下问自己。
“萧桓!你怎么在我家门口?我都找你一天了!蒋通也没个影。”
今天,这声音从背后响起。任晗像是从火烧云中降落到他眼前的,带着用不完的生命之焰。
她来找他商议为学社提供保护的事。此刻,两人都还不知使馆里进了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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