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徽一开始的想法,是趁势溜走,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直接回避这个问题,他们的关系实在太尴尬,他们知道彼此前世,也知道彼此曾经的关系,要想完全回避,实在难以做到。
尽管这层窗户纸还未完全捅破,他们都在和对方演好司马好将军,好旧友。但彼此心里都门清,他们做过夫妻,也有过背叛,隔了人命,隔了两世,始终有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
早晚有一天,这层窗户纸会被捅破,到时前世今生的种种都会被捅出来。何种境地,赵令徽难以想象。
回避的后果,只能是让他们之间猜忌越来越多,只会让最后窗户纸捅破时事情更糟糕。
所以,赵令徽想的是,与其等窗户纸自己破了,不如自己捅破,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到时候,他对自己报复也好,嘲讽也好,至少,她还可以控制。
为了不让矛盾继续积累,她必须要解释。哪怕……哪怕……
“我是跟王离上了榻。”赵令徽大大方方地承认,“这并非是因为我和王离有什么私情,实在是催/情/药下形式所迫……深究起来,是我强逼王离。”
跟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说自己跟另一个男人上榻,赵令徽觉得自己疯了。这比他前世给她送男宠还荒唐。
即便是心中已知的事情,可听她亲口承认时,那阵刚被压下去的酸涩排山再次倒海地涌来,嫉妒、疼惜、愤恨……各种情绪交织,将他彻底淹没,韩信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赵令徽被他浑身散发着的阴鸷气息给吓到了,这样的韩信,她还从未见过。
也对,换她来听自己的男宠跟旁的人上榻,她恐怕是杀了男宠的心都有了。
为了他们的关系不会再糟糕,赵令徽深吸口气,握住了他的手。
手掌被柔软温暖的触感包裹,韩信猛然从情绪的漩涡中回过神来,呆呆地望向赵令徽。
“阿信。”赵令徽轻轻唤了一声,掀起一双含水的眸子,“你的手很凉。”
他的手像是腊月里的寒冰,赵令徽一握上去,忍不住瑟缩下,最终还是紧攥住了。曾经千百次,是他这样握她的手。
韩信眼皮颤了颤,心中的酸涩一下子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甘甜。
“阿信会觉得我是轻浮浪荡之人吗?”不知为何,看见他面带伤色,她竟然心里也好不受。
“不、不是,并非是你错。”韩信下意识地反驳,回握她的手,“阿初,你不要这么想。是我不好,我刚才没敛住情绪,我……”
错的是下药的赵贲,是心怀觊觎的王离,是所有心怀不轨的人,该他来安慰她才是。
“我知道的,阿信。”赵令徽缓声道,望着他们相握的手,“这样,阿信会好一些吗?”
“嗯。”韩信笑了,眉目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阿信,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赵令徽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说出来。
“阿初你说。”
“我需要……避子药。”赵令徽就是脸皮再厚,也红了面庞。
今夜她被情/欲冲昏了头脑,什么也顾不上了,事毕才想起来避子药这件事。
前世避子药都是韩信或者她的男宠吃的。今夜事出突然,哪里去寻避子药呢?
哪怕她知道自己身子难以有孕,但她不敢拿这个事情来赌,所以避子药她必须吃。而她身为司马,掌管的是军中刑罚之事,一般没有需要药的情况。避子药配方特殊,她也不好拜托冯珥或曹参去找医长拿。
最方便拿到避子药的,且不会引起怀疑的,只有韩信。
开口很难,她不得不开这个口。
“好。”韩信顿了下,“阿初,避子药伤身,下次……下次让他……让他吃。”
韩信又开始嫉恨王离。王离他何德何能,得令徽这样青睐!?
昔日他何曾让令徽受这样委屈,还要伤身子用避子药!?简直是不知好歹。
赵令徽扶额,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阿初。”韩信嗫嚅下嘴唇,鼓足了勇气,抬眸看她,“我想问件事……阿初可以不回答。”
“你说。”
“你……你喜欢王离吗?”他强迫着自己问出来。
他不怕她不喜欢他,怕的是她喜欢旁人独独不喜欢他。
若真是那样,他怕是要嫉妒地发疯了罢。
这无异于自取其辱,但他必须问出来。
……
跌跌撞撞走出韩信营帐,望向满天星斗时,赵令徽怅然若失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好像有什么……开始不受她的控制了。
她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答的了。或许她该拿捏了七分情态,说我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喜欢王离,又或许她该正色说自己心中只有大汉,并无旁的。
当时她的反应并不是以上两种。
她只记得,她答完后,他控制不住地揽住她,心疼地落了泪。泪水打湿了她肩上衣服,烫地她肌肤一片灼热。
她竟然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心中也发涩,她竟然会被他的情绪牵动。
她好像……一直在迷惑自己。她让自己以为勾引他,只是为了让他屈从于姊姊。
可扪心自问,韩信是会因为情爱改变立场的人么?
不,不是的。
从来不是的。
她也不是。
所以,她前世糊涂了一生,不仅让自己失去了诸多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始终没能明白自己的心。
前世所奢求的封侯,今世得到了。她恍然明白了,她做司马,为的从来都是荣华富贵,封侯拜相,而不是勾引谁的心。她对他的种种行为,似乎也不是单纯出于形势所迫,似乎……似乎有她的真心。
只是,真心有几分真,几分假,她自己也看不清。
赵令徽摇头叹气。她看得清所有,独独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真心,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让他忠心于姊姊,不能靠情爱。赵令徽一边走着,一边细想。前生他宁死不肯背叛刘邦,为的是忠心,为的是恩义,恩义在前,忠心在后。拜将台封大将军,平阳封江陵侯,刘邦待他的恩深义重已定,他的忠心也不可改。
依然是……死局吗?
不,赵令徽很快就否认了。在他心里,恩义忠心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家国,百姓,天下子民。
既然恩义不可改,忠心不肯叛,君王猜忌不会变,黑白之间,还可取灰。只要不是敌人,就可以做朋友。
霎时间,赵令徽灵台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从未如此透彻过。
.
赵令徽没有由着韩信一人把罪责揽下来,而是说自己识人不清,招了个奸细来,有失察之罪。
她这么办是因为自己请罪还好说,刘邦不会为难她,万一日后刘邦忽然想起来了这档子事再借机发挥,赵令徽就不好办了。
接到赵令徽和韩信请罪的信的刘邦,笑了两声,看向张良:“子房,你瞧瞧这个赵令徽和韩信,一个明明是她遭了人陷害,还要反过来向我请罪。一个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却要揽下罪责,我的这位大将军和司马,真是俩有意思的,你说是吧?”
张良垂下眼眸:“赵司马行事谨慎,对大王忠心耿耿。大将军为人忠厚,待大王一片赤诚,有二人辅佐,大王定能早日统一天下。”
他可并不认为,刘邦真的不在意这事。待到君王翻旧账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是,她的确是忠心耿耿,难得有勇有谋的好苗子,不像那些个莽夫。韩信当真有好才能,这才不到一年,就替我定了三秦,平了魏国,收了代国,替我解了不少烦忧。”刘邦将帛书随手丢了一边,“不过,他们要是不说,我都要忘记这个赵贲是什么人了。”
“赵贲的背叛,并非人力所能察。”张良道。
“我没想怪罪他们。”刘邦摆摆手,“他们就是再处处用心,也不能每个将士都注意道,何况赵贲藏的这么厉害的。我倒是好奇,赵贲背后,是什么人。”
“不会是项羽。”张良干脆地说。
“子房和我想到一处了,项羽才没有这个脑子呢。罢了罢了,我就等着他们给我个结果。子房,你说赵贲这下的药,她喝了没?”刘邦知道赵令徽乃是女子,不由地揣测起来。
“大王……”张良有些无奈。
刘邦也没指望着张良的回答:“你说这个那什么药,当真管用?”
“民间传说,是有不错,但是伤身子,大王还是谨慎罢。”张良答地滴水不漏。
“咳,我就随口一说。”刘邦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说起来,她和王离这离间计办的真的漂亮,还顺便为我们除去了这心腹大患项庄哈哈哈哈!想不到啊,她还真能给我们惊喜。”果然当初收下她的投名状是有用的。
“项庄在西楚也是欺男霸女,罪有应得。”张良并没有提醒刘邦,这是他这个月第六回提项庄的事情了。
鸿门宴一事,还真是给刘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王,大王,大王,臣拦不住了……”陈平忽然趔趄着闯了进来。
令徽:毁灭吧毁灭吧[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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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你的手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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