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纯陡然闻此噩耗,心头犹如晴天霹雳,脚下一软坐倒在地,心中悲伤难以自抑。
他双眼睁得浑圆,鼻息急促,一字一句颤声道:“这...这...,你说的可是可...可是真的...”
孟狂隐神情严峻,负手仰头道:“哼,老夫用的着骗你吗?”
刘纯看孟狂隐神色,便知他所言必是不虚,但心中终究还是存着侥幸的希望。他心想虽然梁军兵败,但姜红萼生死究竟如何,他两人却都不知。无论如何,姜红萼的下落,非得自己下山查个清楚才是。
当即,拜倒泣道:“孟前辈,眼下事急,晚辈非得下山查探我妹子的下落不可,还望前辈开恩,不要阻拦。晚辈保证,无论我妹子是生是死,三个月之后,晚辈一定回山候教,绝不私逃!”
孟狂隐斜眼向刘纯一瞥,见他神色庄重,双眼之中泪珠不停打转,显然又悲又急。心中却想:“他此刻若是如此求我收他为徒,那该有多好。”念及于此,不免长叹了一声。
刘纯不知他所叹为何,只道是自己情真意切,打动了他。当下起身道:“晚辈这就下山,有任何冒犯之处,待他日回山之后再向前辈请罪!”说罢,便往竹林外走去。
孟狂隐突然左手探出,一把按在刘纯左肩之上,刘纯只觉浑身如遭电殛,哪里还迈得动半步。当下只好忍着麻痹颤声道:“前...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孟狂隐冷然道:“我让你走了吗?”
他原本见刘纯如此求恳,确也有些动容。待他起身要走时,心头忽地不知怎么又燃起一股无名火来。心想:“好哇,你这小子心里就是把个小姑娘看得比我这绝世高人要重,我就偏不让你下山!”
刘纯见他脸带不善,神情决绝,当下怒气顿生,恨恨道:“你是执意不让我下山了吗?”
孟狂隐冷笑道:“我便不让你下山,你又能如何?”
刘纯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想要跟他拼命,无奈自己丝毫不能动弹,只得怒喝道:“那你就一掌打死我吧!想要我拜你为师,那是妄想!”
孟狂隐狂笑数声,犹如一个惊雷在耳旁炸裂,刘纯只觉自己耳膜被震得隐隐作痛,整个山谷都仿佛回荡着他的笑声,林中竹叶更是如下起细雨般籁籁而落。
他左手一把将刘纯抓起,便往自己身前掷去,刘纯直飞出去三四丈远,撞倒了数根竹子,才摔在地上。这一掷,他使上了内劲,刘纯只觉浑身骨骼作痛,还好他修习内功日久,才堪堪未伤及脏腑。
刘纯挣扎着起身,恨道:“你要如何?”
孟狂隐也不答他,哼了一声,扭头便往林外走去。其实他此刻心中也不胜凄然,自忖这小子是终身不肯拜自己为师了,遥想自己当年纵横天下,无一物蕴怀,却始终敌不过自己的性子,一股凄凉落寞之感油然而生,只好悻悻走出林去了。
刘纯恨他丝毫不通人情,心头恼怒异常,使尽浑身力气大骂了他几句。
此刻林中又只剩下他一人,他心中怒气汹涌,哪还有闲情赏竹。伸腿便往一旁的竹子踢去,那竹子应声断折,他脚下不停,“喀拉喀拉”连断数根竹子,仍是无法自抑。
如此踢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怒气渐消,抬眼见身旁尽是败竹残叶,四周狼藉一片,心头升起一股惭意,心想:“我自己命苦,却拿这些竹子出气做什么。”只觉心中千头万绪,愁之不尽,便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
进得湖旁的林中,见巨雕仍在守候,他便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巨雕见他回来,鸣叫了数声,奔了过来,挥动翅膀,显然是要跟他比试。
刘纯心中烦恼,哪有心情比试,只得抱拳道:“雕兄弟,我今日没有心情,咱们改日再比试吧。”
巨雕似是甚为扫兴,“咕咕”低鸣了数声,转身往崖壁处行去了。
当晚,刘纯躺在湖边,看着天上如银盘般的月亮,回忆往事。时至子夜,他仍毫无睡意,突然心中一凛,想道:“老妖怪今日在林中行为古怪,忘了问他究竟,瞧他那样子多半是在练功,他行功之时,状如石块,于周遭事物全无反应。我本不欲乘他之危,但眼下寻找红萼要紧,说不得,明日且去弄个清楚,若他真是在练功,我也不去伤他,只是趁机下山便了。”
如此思索了一夜,第二日,天刚放亮,刘纯便走入竹林,行到昨天二人相会之处,见孟狂隐还未到,他便盘腿闭目静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中风势陡盛,一人缓缓从林外走来,刘纯睁眼一瞧,那人正是孟狂隐。
孟狂隐见刘纯盘腿静候,神色古怪,心中也有些诧异。忽然心头一喜,想道:“这小子莫非回心转意了?”转念一想:“他跟我犟了六年,哪会轻易服软,况且昨日我又这般相欺于他,他心中一定恨我已极,哪还会再拜我为师。”如此一想,脸色便又沉了下去。
刘纯见他走近,便站起了身来,两人一阵沉默,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刘纯甚觉尴尬,便不去看他,自顾在他身前的林子中转悠。
孟狂隐被他转得心烦意乱,恼道:“你转什么转!别打扰老夫清修!”
刘纯瞥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他,自顾优哉游哉地在林中转悠,口中说道:“这林子又不是你的,我爱逛便逛,你管得着吗?”
孟狂隐瞪了他一眼,只觉跟他无话可说,便不去看他,出神地望着一根竹子。
刘纯见他目光逐渐呆滞,心想:“再不问他,他等会发起呆来,也不知还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便假装好奇道:“你这盯着一根竹子发呆,究竟是练的什么武功?”
孟狂隐听他开口询问,冷笑道:“练功?小子浅薄无知,哪懂得老夫这返照空明的玄妙法门。”
刘纯不明其意,便问道:“你不是在练功?那是在做什么?”
孟狂隐仰头大笑了数声,似是十分得意,说道:“老夫这修炼的法子玄妙精深,普天之下,恐怕也无一人会使。”
刘纯啐了一声,一脸不屑道:“大吹牛皮,前辈还真是狂得名副其实。”
孟狂隐听他语气轻蔑,神色便有些不悦,恼道:“你不信?我便说与你听听。”
刘纯此举,本就是想激他道出其中的玄虚,不想轻易得手,心中甚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爱说便说,我可管不着。”
孟狂隐哼了一声,神色却逐渐肃穆起来。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你可知道格物之法?”他见刘纯不答,便知他对此道一无所知。
他负手于林中信步而行,神态端庄,身姿挺拔,犹有一股雄山巍巍,高不可攀之势,刘纯心中也不禁暗自佩服他如此气度不凡。
他走了一阵,停下脚来,缓缓道:“大学有云,致知在格物,这格物二字乃是通晓世间万物至理之根本。这天下学子虽多,多半却都是草包饭桶,能明悟这二字之人实是极少。意不坚则不能长久,志不诚则不能明心,这格物之法便是尽心知性之功。这竹子虽小,却有至善之理,心意到时,自然能了悟本性。老夫苦心观竹数年,几已达虚灵不昧,本我两忘之境...”
刘纯听了半晌,仍是云里雾里,不明就里,只道他是故作高深,随口说道:“你说来说去还不是在练功。”
孟狂隐横了刘纯一眼,自知对牛弹琴,愤愤道:“小子浅薄无知,这岂是天底下那些粗浅功夫可比的!等到他日大成之时,一法通而万法通,天下万物无物不可用,岂不是如仙人一般!”说罢,也不再去理他,自顾观竹去了。
刘纯见他逐渐入定,便似一个木头人一般。心想:“别的我没听懂,这本我两忘倒要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忘了。”便轻手轻脚地走至孟狂隐身边,右掌伸出横在他头顶百会穴处。这百会穴乃人身大穴,一旦有损,立时毙命。刘纯手掌横在他头顶不过三寸,却见他无动于衷,似是对周遭动静全无感应。
刘纯心中暗喜,情知他已格竹子,格入魔了。但他转念一想不知这孟狂隐要格多久,要是只格个一时三刻,那他还未跑远就得被抓回来。
于是便在他身旁守着,直从辰时守到未时,这孟狂隐兀自岿然不动。刘纯思忖,既知他入定如此久,那就有了把握,且不忙在现在,待今晚回去收拾妥当,明日一待他入定,便溜之大吉。
如此思定,他当晚回到湖边林中便与巨雕道别,将木剑赠与了它留作纪念。又把自己所穿衣服脱了下来将宝剑包在里头,绑在背上,他体格长了许多那衣服本已不太合身,他穿着甚为不适,便干脆光着身子睡在湖边。
只待明日天亮之后,孟狂隐开始格竹子之时,他便下山去,寻访姜红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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