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法慧禅师(一)

崔清鬓原在坑底运功疗伤,不想半夜之时坑外猛虎作祟,野兽嚎叫之声听来甚是惊悚,早已扰了她的心神。陡然又见刘纯从天而降,心绪更是难平,急切之间强行起身,反而加重了内伤,这一下跌倒,只觉整个身子都空空如也,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她此刻侧卧于刘纯身前五六尺之外,一缕月光照将下来,恍惚间将她一半脸庞映照得分外明艳动人。刘纯坐起身来,视线正好落在她半张脸上,只见她花冠不整,云鬓半偏,寸寸青丝散乱地搁在脸颊之上,更添几分较弱,那一片皎洁的月光轻轻地从她面颊上抚过,似染上一层淡淡的光华,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崔清鬓此刻只觉丹田之内如有千百把刀子在切割,痛得几欲昏厥。抬眼却见刘纯神色呆滞,两只眼睛如同着了魔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登时觉得一阵气苦,怒道:“你…你看…看什么看。”

刘纯一晃神间,听到她虚弱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霎时便觉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思道:“刘纯啊,刘纯,此刻你还在胡思乱想什么,脑袋里尽是这些龌龊的念头,简直禽兽不如。”其实他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见了美貌的女子偶有醉意,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刘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头正色道:“崔姑娘,你伤得这么重,还是别动气的好。”

崔清鬓冷笑道:“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杀了,否则过得几日,待我伤好一些了,必要取你性命!”

刘纯叹道:“我瞧姑娘这伤势,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到时咱们饿也饿死了,哪还用得着你动手。”转念一想:“这姑娘与我仇深似海,却要一同毙命于这荒野深坑之中,岂不是造化弄人?可见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凡人是半分强求不了的。”想到此处,嘴角不由泛起一阵苦笑。

崔清鬓啐道:“你笑什么?”

刘纯道:“没笑什么,姑娘还是少说几句话,多歇一会吧。”说罢,自去靠着一旁的岩壁睡觉去了。

直至天亮,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刘纯睁眼见崔清鬓仍是如同昨晚一般的姿势,侧卧在草垛上。只见她秀眉微蹙,双眼紧闭,一张苍白的脸孔上不见丝毫血色,偶尔见她眉头微动,脸上肌肉便一阵抽搐,情知她伤势颇重,此刻正暗自收聚内息,便也不去打搅她。

只是这坑里只得他们二人,地方又甚是狭窄,抬头不见低头见,眼帘之中尽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倩影,整日价只瞧得他心烦意乱,神思恍惚。

如此熬得两日,刘纯伤势倒已好了大半,他体格原比一般少年要健壮,年纪又轻,所受又是外伤,自然是好得快了许多。只是这两日间,什么吃的都没有,直把他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脑袋也觉得昏昏沉沉的。

崔清鬓此刻已坐起了身子,斜靠在一旁的岩壁上。神色间甚是憔悴,但眼睛却一刻都未睁开过,也不知她是正在疗伤,还是不想看见刘纯。

刘纯却也无心思索这些闲事,他腹中饥火正旺,坑里又只有一些杂草,恨不得抓起一把塞在嘴里。此刻天光已大亮,从坑底望去,那一片白光便似一个光洁无暇的盘子一般罩在洞口,刘纯仰面躺在草垛之上,只是望着那盘子发呆,强自忍耐腹中那一团恶火。

过了片刻,忽见一团阴影伸到洞口,刘纯见那阴影的形状圆圆的,却像一颗脑袋,登时精神一振,忙大声急道:“上面是有人吗!?快来救我们!”

立时便有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道:“贫僧法慧,见过这位施主,施主怎会掉到这个坑里去的?”

刘纯一听,竟是个和尚,便道:“不知是谁在这挖的大坑,我与这位姑娘都是不小心失足掉下来的,大和尚快想办法救我们上去。”说着,又去指了指崔清鬓。这崔清鬓的确是失足掉落,他却是自己跳下来的,眼下却也不着急分辨这些。

法慧又道:“原来如此,这位女施主也是失足掉落的。二位施主在这荒郊野地行走,需得特别小心,此处野兽极多,附近猎人挖坑以做捕兽之用,却不想害了二位。可见任何戕害生灵的法子,都大违佛祖慈悲之意,这因果循环,害人终须害己,心存恶念,早晚也难脱轮回之苦......“

刘纯听这和尚啰啰嗦嗦的只是念叨佛理,心中甚觉不是味儿,便打断他话头道:“你这大和尚要念经,先把我们救出去再念成不成?“

法慧忙道:“是,是,贫僧这就想办法救二位施主出去。“顿了一顿,忽又问道:”不知这位施主,想让贫僧,怎么救二位出去?“

刘纯见这和尚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大声道:“你去搓一根草绳放下来,不就能把我们救上去了吗?“

法慧便道:“施主说的是,贫僧这就去搓绳。“刘纯忽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便急忙出声喊道:”大和尚你小心一些!你身后的洞里有只大老虎!“

却听法慧的声音传来道:“多谢施主关心,贫僧今日若命丧虎口,也不过舍却了这副臭皮囊而已,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刘纯心思:这和尚说话,怎的如此迂腐?这老虎要吃你,你难道就让它吃了不成?回头又去瞧了崔清鬓一眼道:“崔姑娘,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都不用死了。”,崔清鬓却双目紧闭,一句话都不来回他。

过了足有大半日的时间,法慧这才折回道:“施主,贫僧总算把绳子给搓好了,这就救你们上来。”说着,便将绳子放了下来。

那绳子才放到一半,却听见一阵老虎的嘶吼之声,刘纯心知是那畜生又要出来害人,急忙喊道:“大和尚!老虎出来了!你快跑!”

却听法慧说道:“施主不必惊慌,这老虎也不一定要来吃贫僧,就算真的要吃贫僧,那也是命数使然。贫僧灵台空明,便能□□常转,五蕴不生,就是利斧加于身,也如轻风拂体,又可况是虎口?”

刘纯急道:“你这大和尚,怎么痴呆成这个样子?这老虎把你吃了,你还怎么救我们上去?!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咱们要是死在了这坑里,变成了冤魂,一定要去如来佛祖那里告你的状!”

法慧一听,大出了一声冷汗道:“施主说的甚是,贫僧真是糊涂,竟然把这一节给忘了。”说着,手上的绳子便放得更急了。

过得片刻,陡然听见一阵野兽的巨吼之声,那老虎似是已向法慧扑去。法慧一只手抓住了绳子,另一只手却像是在跟那老虎搏斗。那绳子却如刚才一般缓缓地被放了下来,竟不起半分波澜。刘纯心中又急又怕,深怕那和尚不是老虎的对手,无端折了一个木鱼脑袋,却也断了他二人的生机。

平地上响了一阵虎吼,其中又夹着数声袍袖鼓动之声,片刻后便又安静了下来。那绳子已垂到刘纯面前。却听法慧在上头说道:“施主你抓住绳子,贫僧把你拉上来。”

刘纯心下大松了口气,却不知上头情形如何,心思那老虎莫非被这和尚打死了吗?当下便抓住了绳子,大声道:“大和尚,你拉吧。”他原以为这和尚将缓缓将他呆上去,哪知突然一股极大的力道传了过来,霎时间,他整个人便被这股力道往上拉去,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顷刻间已跃到了坑外。

刘纯大吃了一惊,落到地面,脚下兀自不稳,摇晃了几下,这才站定。见面前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相貌清瘦的和尚,便喝彩道:“大和尚,你好厉害的功夫啊!”侧目瞧见那头巨虎卧在一旁,如同死了一般,便问道:“这老虎给你打死了?”

法慧合十道:“贫僧出家人哪敢胡乱杀生,这头老虎被贫僧一掌拍晕了过去,过得几个时辰也就醒了,真是罪过,罪过。”

刘纯道:“你若不打晕它,还不被它一口吞了吗?何况又没打死它,哪来的罪过?”法慧道:“昔日佛祖割肉喂鹰,舍身伺虎那都是大大的功德,贫僧今日却不能将这残躯供老虎果腹,还把它给打晕了,那岂不是大大的罪过,阿弥陀佛。”

刘纯道:“你若被它吃了,就救不了我们二人的性命了,这才是罪过。”法慧道:“施主说的是,可佛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贫僧今日救了施主,施主终有一日还是要死,贫僧救了施主,却也等于没救,没救施主,却也等于救了。”

刘纯听他云里雾里不知说的什么,只得应声道:“你说没救就没救吧,你先把下面那位姑娘拉上来再说。”

法慧道:“是,是,贫僧这就把那位女施主拉上来。”说着,便拾起了绳子,向坑下说道:“下面那位女施主,请屈尊抓一下绳子,贫僧这就把你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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