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毕那年暑假是方添韵最难忘的日子。
她被赵曼拉着去参加高中校友聚会,恰好和刚留学回来的沈司珩打了照面。两人七年没见,褪去少年青涩,侃侃而谈,不久就确定了关系。
他们约着一起去看电影,回来的路上总会下雨,但是到了第二天清晨,雨又停了,接着一整天都是水洗般清爽的空气。
说起来,今天还算一个小小的纪念日呢。
方添韵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阅工作群昨晚的聊天内容,看到她救回来的那只小狗安然无恙,心情轻松了许多。
香油煎蛋的香味勾着味蕾飘来,她穿好拖鞋,揉了揉还带着些许睡意的眼睛,走向厨房。
沈司珩今天难得没上班,已经在备饭了,刚炸出来的油条滋滋冒着油花,金灿灿的,卖相跟早餐店的一模一样。
“我的最爱!”她困意全无,捏起一根,被烫得直呼救命。
沈司珩拿筷子夹走,“洗脸刷牙再吃早饭。”
“好吧。”
等她洗漱完回来,餐桌上已摆好汤菜油条和水果,十分丰盛,而且只要沈司珩不出差不加班,早上都是这种标准。
拥有全能男友,真是幸福指数翻倍呀!
沈司珩帮她盛了碗汤,扬几勺散热,“基地搬得怎么样,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吗?”
“搬完了,就差收拾。”
“这么快?”
“嗯呐,有……”方添韵忽然顿住,改口,“有那么多同事呢,当然搬得快。”
沈司珩似乎因为停顿微微蹙眉,他目光在方添韵脸上流转,过了半晌恢复平静,“中午能抽出时间吗,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我衣服蛮多的,不用浪费钱了吧。”
“今年夏天我还没给你的衣柜添新呢,衣服是必需品,不能省。还有,晚上要去见我那个老同学,必须准备得隆重些,”沈司珩把温热的汤端给她。
方添韵抱怨:“那我岂不是还要化妆,好麻烦。”
“虽然我的添韵不打扮就很漂亮了,但是……”
“我知道,女朋友在外的形象是男人的第二张脸,”她接住剩下的话,无精打采妥协:“看在你辛苦做早饭的份上,我就好好打扮咯。”
沈司珩亲亲她的脸颊,“我中午去接你。”
“好。”
从他们在一起,沈司珩就隔三差五送她各种礼物。
还是沈家公子的时候,送衣服包包,在拍卖会拍到的珠宝珍藏品之类的,不夸张地讲,但凡她提到的,没有沈司珩买不到的。
离开沈家后,虽然经济方面不如从前富有,但他依旧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给方添韵最好的。
他是说过心爱的人要用金子和爱灌溉才能像花一样开得艳,但今天买衣服这阵仗,怎么比她头一次去沈家见长辈还要隆重?
不光如此,他甚至特意带方添韵去朋友的店做妆容?!
说到化妆,她刚毕业那会儿还能抽点时间倒腾,但工作一忙起来,每天素面朝天最方便,渐渐地也就省了。
只有碰上正式场合,她才捯饬自己。
方添韵看着桌子上一层又一层的化妆品和工具,忍不住打退堂鼓,“我下午要收拾办公室,一出汗,妆就花了,现在化不合适吧?”
ranen翘着兰花指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放心,我化的妆防水防汗,你就算去游一天泳都不会花。”
“这么厉害?”
沈司珩站在身后,双手撑着椅子,“ranen是专业的,把一切交给他,你放宽心。”
方添韵看向镜子中洗干净脸做完护肤打底的自己,有些茫然。
ranen观察她的三宫五庭,不吝啬夸赞:“你底子不错,稍微打扮一下就很显气质,但浓妆更能放大脸上的优点。”
沈司珩:“要最美的妆。”
“跟朋友吃饭,简单点就行了,”方添韵越想越觉不对劲,“今晚你不该是主角吗?”
“这位朋友……”沈司珩酝酿了下,说:“我跟他关系很好,他又是我未来的投资方,我当然不能让你灰头土脸地吃这顿饭。”
“到底要见谁?有照片吗,让我先瞅瞅做个心理准备。”
此时沈司珩好巧不巧来了通电话,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笑容僵持,立刻挂断。
不过两秒,电话再次响起。
方添韵在镜子里看到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猜到了是谁。
她抿抿唇,不敢说话。
沈司珩克制着烦躁,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你先化着。”
“好。”
他转身后又折回来,解释了句:“是工作上的,你别多想。”
“嗯,快去吧。”
方添韵当然清楚这句是谎言。
她深知在那个复杂的大家庭里,很多时候不揭穿,保持一份体面往往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即使揭穿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万一再撕破脸,她和沈司珩的未来就更难把握了。
化妆师ranen拿着彩色眼影盘准备上妆,喊她闭眼时,方添韵决定:“麻烦换淡妆吧。”
“……行。”
关于罗会雯日复一日坚持反对到底的态度问题,沈司珩也早就给出了答案。
他以为这次又像从前一样,谁知先扬言断绝关系的罗会雯竟不按常理出牌,“珩珩呀,感冒好些了吗?”
沈司珩不答反问:“你既然能知道我感冒,好没好你自己心里没数?”
“哎哟,怎么这样跟妈妈讲话,妈妈心都快痛死啦。”
“你不是说我不是你儿子?”
“那都是妈妈生气时说的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罗会雯有些委屈地吸吸鼻子,上演关爱大戏,“你是妈妈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母子没有隔夜仇,你再怎么叛逆也是妈妈的宝贝。”
沈司珩不理会她,“找我什么事?”
“你这孩子,妈妈找你就一定要有事?”
“哦,那没事我挂了。”
“你敢!”罗会雯用发号施令语气说:“你姑姑回国了,小静宝宝念叨着要见你,中午来陪我们吃顿饭吧。”
其实以往大多数时间里,沈司珩都怀疑自己身份可疑,或者准确点来说……他不是罗女士亲生的。
为证明这一点,答应出国留学前,他偷偷拿走爸爸妈妈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让他好失望。
不过倒是证明了爸爸的偏心的确出自父子连心,妈妈严厉管教……大概跟性格高傲强势有关。
除了爸爸,整个沈家就数姑姑沈慧待他最好。
在国外留学的日子,她不仅给予物质上的帮助,还经常以家属名义带他参加集团活动,开阔眼界。
去年姑姑离婚,为争女儿抚养权和家产忙得焦头烂额,他恰逢创业,一心扑在事业上,不忍打扰,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嘘寒问暖。
沈司珩透过玻璃窗看了看还算精神的面貌,“约在哪家餐厅,位置发我。”
化完妆已经接近中午。
方添韵对镜欣赏妆容,这淡妆简直像融进她皮肤里一样,清透又自然,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夸赞,专业化妆师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沈司珩付完款帮她提包,视线几乎挪不开,突然后悔了,“其实不化蛮好看的,要不卸了?”
方添韵被小票末尾的2999吓得倒抽口气,“我卸了他能给咱们退款吗?”
沈司珩笑了笑,“不能。”
“那我还是奢侈一回吧。”
方添韵挽着他的胳膊,上电梯后看他只按了负一层,微微一愣,“我们不是去楼上西餐厅吃午饭吗?”
“抱歉添韵,我临时有约,”沈司珩眼中满是推托不了的无奈。
结合刚才打的那通电话,沈司珩回来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要跟妈妈一起去吃饭,难不成母子关系缓和了!
她希望如此。
“你去吧,刚好我挺馋基地旁边那家面馆呢。”
“下次我再带你吃西餐,”沈司珩轻握着她的手,唇快要贴上额头时反应过来她化了妆,便改为抱抱,“其实晚上就可以。”
“我们晚上吃西餐吗?”
“中西餐都有,”沈司珩打开副驾驶门,“我先送你回基地,晚上来接你。”
“好。”
方添韵吃完饭回基地,心不在焉地翻看手机。
微信没有回消息,想出去打扫卫生消磨时间,同事们照顾她晚上有约会,坚决不让她插手,只能无聊地到处转圈。
反观参加饭局的沈司珩,从坐下开始就一言不发,想走又走不了。
他怎么就信了爱加戏的罗女士真会跟他和和美美吃一顿午饭呢!
罗会雯点了儿子爱吃的菜,热情地跟旁边的美女分享趣事:“珩珩小时候可喜欢烧白了,顿顿都要有,吃不到就跟我撒泼打滚。”
女孩笑着附和,“沈总小时候这么可爱呀。”
“可爱什么,皮死了!他爸不管,教育孩子的重任就全落在我身上了,你是不知道带孩子有多难,我高血压就是被这么气出来的,”罗会雯冲斜对面坐的人说:“慧慧知道。”
沈慧喂孩子吃饭的动作停下,“额,有吗,”接着看了眼全程黑着脸的大侄子。
饭局是大侄子看在她的面子才同意来的,虽然在罗会雯蒙蔽真实情况的状态下改成了相亲,但如今这局面,她作为长辈,劝了也没用呀。
沈司珩不耐烦地敲桌子反驳,“您的高血压是打麻将连输导致的,跟我没关系。”
罗会雯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你给妈妈留个面子。”
“你组相亲饭局还指望我给你留什么面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家讲究门当户对,妈妈给你物色优秀的媳妇还有错了?”
沈司珩没一点胃口,“我有女朋友,不需要相亲,”他说话的音量放得很大,是故意让妈妈旁边那女孩听见的,为了打消妈妈誓不罢休的决心,顺带加了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和添韵都一定会结婚。”
“你野了是吧,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罗会雯气得浑身颤抖,眼泪啪嗒嗒往下掉,“妈妈说过很多次了,那孩子她爸有前科,你要真跟她结婚,我和你爸这张老脸,可不得被街坊邻里给笑死。”
“叔叔是被诬陷的,你不清楚事实就不要乱造谣。”
罗会雯:“法官判他坐牢,这就是有罪,我这叫陈述事实!”
“懒得跟你废话,”沈司珩喊来服务生结账。
夹在中间一句话插不上嘴的沈慧如坐针毡。
而刚满十二岁的沈静宜淡定道出的话更是让她胆战心惊,“舅妈真的当过演员吗,她哭得好假哦,连我都看不下去。”
“哎哟小宝,咱在长身体,多吃饭哈,”沈慧赶忙夹一块烧白塞到女儿嘴里。
沈司珩刷完卡就离席了。
罗会雯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气得追上去,“你居然为了一个住在监狱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犯人顶撞你亲妈?你什么意思?”
沈司珩没有理会,走得飞快,连应都懒得应一声。
罗会雯正在气头上,好多伤亲情的话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沈司珩以往还能跟她怼回几句,但自私的人往往听不得任何解释,久而久之,他便放弃了。
眼看电梯即将合上,罗会雯不顾形象在餐厅放声:“沈司珩,你敢走一步就是不孝!”
沈司珩不得已按住开门键。
罗会雯忍着崴脚的疼,坐上电梯,并迅速关门不让餐厅所有人看笑话。
密闭的空间里,罗会雯抬头盯着他,“听妈的话,回去相亲。”
“不去。”
“苏婷在中心医院工作,人家爸妈一个管商一个从政,家世没得挑。”
沈司珩双手揣兜,漫不经心回:“你那么喜欢,你娶呗。”
“……我!”罗会雯翻了个白眼,“真是没大没小,不知道好坏。”
“在我心里,添韵就是最好的。”
“她好什么啊,有爹没妈,爹还因为诈骗坐牢了,没人管教,”罗会雯的话像脱靶的利箭,根根刺在自尊上,“她能跟苏婷这种清白的家世比?”
沈司珩眉头紧锁,“妈,你说这些话的时候面相都变了。”
罗会雯摸摸脸,“我变成什么了?”
“尖酸刻薄。”沈司珩一字一句地回答,维护女朋友的态度昭然若揭。
罗会雯瞪大了眼睛。
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被忘,她怕不是世界上最惨的妈了。
快走两步追上沈司珩,注意到他开的车是一辆很普通的大众,罗会雯啧道:“咱们家阿姨出去买菜开的车都比这好,你说你好好的家不待非要搬出去吃苦,何必呢?”
“为了等你接受添韵,当然很有必要了,”沈司珩震惊地看她一眼,“而且你别忘了,是你赶我出去的。”
“要我接受她,做梦!”
“行,那以后别怪我不喊你出席婚礼,”沈司珩头也不回坐进车里,“再见,罗女士。”
慢一拍的罗会雯急吼吼地喊:“唉,回去相亲!”
“你介绍给我表哥,他比较听你的话。”
车尾气慢慢消散,余留罗会雯的声音在地下停车场回荡。
儿大不由娘,志在四方闯,但她儿子这点志全搭在女人身上了,这还了得!
下午有位顾客拎着笼子进店,说自己钓鱼时在桥下救了只小猫,家里不能养宠物,只好送过来,治完病让基地看着找领养。
方添韵带猫咪做检查,整个下午都待在二楼,等她忙完一看手机,居然有几通来自罗会雯的未接来电。
隔了五个小时,倒推一下刚好是午饭时间。
难道母子俩又闹不愉快了?
如若猜得没错,这些来电肯定是兴师问罪的,并非有什么急事。
正待她考虑要不要拨回去询问情况,屏幕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沈司珩:「我到门口了。」
方添韵往外看去,不见他有下车的意思,「你不进来参观吗?」
「我也想啊,但怕来不及。」
注意到离约定时间剩下二十分钟,方添韵慌里慌张掏出散粉口红去卫生间补妆。
不得不说,真金白银喂出来的技术确实厉害,出了汗的妆牢牢扒在脸上,肉眼看不出任何瑕疵,这2999花的有被些许安慰到。
今晚订的餐厅是宁海城颇有名气的江畔府第。
4600万打造的独栋酒楼,黑金系轻奢装修,豪华程度称得上国内顶尖水准,也是高端人士宴请和聚会的首选之地。
工作人员听他报上三楼雅间的房名,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是聂先生的朋友,”经理放下手中事务,亲自招待,“您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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