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折戟

南明与北雍交界之处,天将破晓。

凛冽北风呼啸而过,吹得冬日干枯枝杈簌簌作响,此时辰最冷,林间空无一人。

突然,树影间略过几名身穿护甲的士兵,为首者长刀出鞘,低声骂道,“不愧是‘战神’,重伤未愈还有这般身手。还不快些!若他逃脱,咱们一个也别想活!”

什么“战神”,如今不过是罪臣罢了。

沈昭嗤笑一声,加快上山的步伐,却惹得许多伤口崩裂开来,染红了身上唯一蔽体的白色单衣。

此山不高,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万分艰难。

她被百姓称作“战神”,却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如今因随州战败跌落“神”坛,在狱中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最终被判流放边境,永不得归京。

她脚下踉跄几步,面色愈发苍白没有血色,长睫微敛,专注脚下山路,已然顾不上歪斜的发髻,几缕发丝自鬓边飘散,仍能看出“南明第一美男子”的风范。

世人皆赞她松形竹骨,真君子也。

却无人知,她冰肌玉骨,实乃闺阁女子。

只是不爱红妆爱武装,为沈家、也为南明执刀策马,化名“沈离”,成为百姓口中的“战神”。

阴沉天色间,大雪终于纷然而下,雪借风势,浸湿了沈昭身上唯一的单薄白衣,再无半点御寒之用。

高热再次袭来,烧得她脚步不稳,但她心间恨意翻涌支撑着她,绝不能就此倒下。

她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随州二十一万百姓、十二万大军以及沈家亲卫之仇,需她来报!

她要秦序,血债血偿!

地上枯枝劈啪作响,身后脚步声渐进,沈昭咬牙越过一块大石,眼见被逼得走投无路。

山顶就在眼前,翻过这座山,便是北雍。

届时,这些南明士兵便要谨慎许多,她逃脱的机会就更大。

然而高热被冷风一激,让她头脑逐渐昏沉起来,眨眼间身后追兵便要到近前,即将抓住她时,却脱手而去,只差毫厘。

沈昭迎着风雪,自山坡滚落而下。

白衣沾泥,寒意入骨,她并非昏迷跌落,而是做了选择。

——死路未尝不可逢生。

沈家乃南明将门世家,世代忠君爱国,自太爷爷起便为南明鞠躬尽瘁,不论男女皆是拿刀比走路还早。

可这辈只沈昭一个,虽为女子之身,却自幼武艺兵法信手拈来,是沈家几代难得的将才。

只是碍于女子身份无法从军,便女扮男装化名“沈离”,沙场六年,成了南明最耀眼的少年将军。

五年前,她父母战死沙场,祖父急火攻心随之而去,祖母也没能撑过一年,偌大的沈家瞬间就只剩她一人。

如今她也自身难保,或许正如太爷爷所说,忠君爱国、马革裹尸是沈家人的宿命。

可沈昭不甘心!

沈家手握重兵,南明历任皇帝都礼遇信任有加,而如今天子势弱,太傅秦序从中作梗,致使圣心与沈家背离。

随州一战,她曾向距离最近的离州求援,快马不过三日,粮草援军却十日未到。

她断不会记错,离州守城将领乃秦序一手提拔,其他临近三州的参军、刺史中或许都有秦序的人,导致她苦撑十五日既无援军也无粮草,最终城破兵败。

城破也极为蹊跷,她从未下令开城门,敌军却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城中,说不清是哪个城门破了,这其中恐有内应。

秦序早已布下这一盘大棋,只待她一倒,他便可挟天子令天下,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风雪愈急,凸起的石块撞击背部,将沈昭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闷哼一声,咽下喉间涌出的鲜血,曾经横刀策马的身影脆弱万分,消瘦得令人心惊。

待逐渐接近山脚,坡势渐缓,沈昭伸手扒住泥土石块,浑身用力减缓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她身上伤口尽数崩裂,曾被银针插入的指尖缝隙也重新渗出血来,又从山坡滚落,仿佛骨头都碎了。

沈昭急喘几口气,松开被咬出血的嘴唇,瘫在原地躺了片刻,待力气恢复些,忍着疼痛起身继续向山下走去。

她还不能停,追兵的脚步声仍在身后,虽暂时拉开了距离,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温热血液自伤口崩裂处缓缓渗出,她的生命也随它们一点一滴流逝。

沈昭身形摇晃,大路就在眼前,她却被高热侵蚀,最终眼前一黑,摔倒在路旁的枯黄野草中,再难爬起来。

身后追兵犹如猎犬一般,奔袭而至,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长刀斜提,架在沈昭脖颈处,稍一用劲便能取她性命。

他神情冷漠,眼含嘲讽,“沈将军,兄弟们是奉旨办事,得罪之处您多担待。以您的本事,流放只是一时,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别连累兄弟们的小命了。”

沈昭微闭的眸中寒光一闪而过,袖中贴身匕首出鞘。

此处乃官道,通往北雍边境第一大城——靖安,现下天色大亮,她只要撑上一段时间,必然会有人经过。

追兵身着南明甲胄,若在此处大动干戈被人发现,弄不好便会扣上挑衅的罪名。

北雍正愁没理由攻打南明,若他们真被抓住,届时北雍以此为借口举兵南下,他们便是千古罪人。

为首之人自然也明白这点,这才劝她“多担待”,想让她放弃抵抗,乖乖随他们回去。

沈昭心下冷笑,利刃出鞘便要见血,她若是真与他们回去,那才是性命难保。

剑拔弩张之际,突见路上尘土飞扬。

“何人挡道,还不速速退下!”

那护卫身着护甲,□□马匹带有马蹄铁,一望便知是军队战马,来人身份不简单。

南明为首之人见是军队,顿时慌了神,瞥了眼满身鲜血的沈昭,估摸着她也活不长,就算带走恐怕半路就成尸体了,反倒累赘。

“走!”

他当机立断抛下沈昭,带着另外几人迅速隐入山林。

沈昭如释重负,将匕首隐入袖中,瞬间解开衣中束胸,恢复了女儿身。

她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喉间拼命忍耐的血霎时喷出,反倒觉得胸口憋闷顿消,舒服许多。

众多骑兵纵马而至,山林中地形复杂,他们便没有上前追。

长戟斜垂,利刃重新架在沈昭细长的脖子上,他们身着护甲,久经沙场杀气腾腾,盯着沈昭时,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护卫簇拥下,刻有繁复花纹的马车缓缓而至,修长手指撩开帘子,露出一双狭长阴鸷的眸子,暗沉不似活人,轻瞥沈昭一眼,“你是何人?”

沈昭袖中双拳握紧,心中杀意几乎按捺不住,怎会是他?!

她如今血与土混了满脸,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一般,也难怪薛容鹤认不出她。

薛容鹤乃北雍七皇子,因屡立战功被封贤王,外祖白家曾执掌十万黑金铁骑,三年前她与白老将军在锦西城交战,薛容鹤也上了战场。

那时他手段尚且稚嫩,沈昭已在战场历练三年,军法、搏杀功夫十分老道,曾于乱军之中刺了他一枪,谁知他武功也不差,躲得快没有伤及骨头脏腑。

没想到随州一战再遇,这人手段变得诡谲狠辣,调兵遣将与她不相上下,可谓棋逢对手。

若不是秦序通敌,随州之战胜负难说。

他们生于不同国家,无论战场上如何,自那一刀之仇、随州城破之时起,便注定为死敌。

沈昭眼前一花,骤然浮现那夜随州景象,如同梦魇将她拖入无尽深渊。

随州失守那夜,也是这般鹅毛大雪,厮杀震天,哀嚎不绝。

大火几乎染红了半边天,北雍骑兵冲破城门,军队犹入无人之境,屠戮城中百姓。

她节节败退,与亲卫被堵在城中巷道,仍手握长枪,想护住身后百姓。

敌人温热血液自冰冷长枪带出,溅在她脸上缓缓滑落,厮杀仿佛看不到尽头,眼前只剩下血色。

但当她终于杀死最后一个敌人回头时,留给她的只有一片死寂与尸山血海。

原本热闹的长街上尸横遍地,大人、小孩、女子、男子,他们肢体分离、身首异处。

原本跟随在她身后的亲卫一个个浑身插满刀剑,早已停止呼吸,湮灭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偌大的随州城,二十一万百姓、十二万大军以及沈家亲卫一百三十六人,除她之外,无一生还。

那夜随州的雪,是粉红色。

沈昭冷汗直冒,她紧咬牙关,才堪堪止住浑身颤抖之意,不让薛容鹤看出端倪。

混乱中,她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秦序通敌,薛容鹤作为破城之人,是否下令屠城?又对此事知晓几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沈昭瞬间冷静下来,南明如今尽在秦序掌控,证据早就被他毁灭殆尽,牵涉乃至知道此事之人恐怕也被尽数灭口。

所以她铤而走险到敌国北雍来,兴许还能从北雍与秦序联系之人身上找到证据,寻得报仇机会。

能让秦序卖通敌卖国,必然给了他意天大的好处,那人地位必然不低,她如今身无依傍,打探朝堂消息需费很大功夫。

但薛容鹤不同。

他既是随州一战的参与者,又身为七皇子位于北雍权利中心,借助他的势力,兴许用不了多久,她便可拿到证据,回南明杀了秦序。

而她这张与“南明战神”极度相似的脸,必定能让薛容鹤留下她。

沈家为防狡兔死、走狗烹,自沈昭扮做“沈离”之日起,还为她做了一个假身份——“沈离表妹”,以备日后金蝉脱壳,留得一线生机,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待那几名南明士兵回去,为保命必然会报告“沈离”本已被他们擒住,奈何伤口溃烂,回来途中便挨不住身亡了,他们不便带回尸体,就将“沈离”葬在原地。

薛容鹤消息灵通,不出两日便会知晓此事,届时,她“沈离表妹”的身份便会更加稳固,滴水不漏。

无论她的身份有多可疑,薛容鹤再多疑、心思诡谲,也绝不会猜到死去的“沈离”还活着。

更不会相信,“沈离”是个女人。

反而会误导他,让他推测沈昭或是北雍太子派来的奸细。

北雍夺嫡之争极为激烈,皇子之间相互安插探子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尤其是多年稳坐东宫的太子,最喜在弟弟们身边安插棋子。

而沈昭恰好需要取得薛容鹤的信任,借他的势力拿到证据,阴差阳错之间,必然会让薛容鹤以为,她是一个称职的奸细,在千方百计骗取他的信任。

故他只会越来越肯定,她必然是太子派来的奸细。

而薛容鹤与她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认为将奸细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保险,既可掌控在手中控制消息进出,又能杀留随意。

沈昭只待来日寻个机会,证实自己并非奸细,便能坐实她确为“沈离表妹”,纵是薛容鹤如此多疑,也不得不信。

她心思急转,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方才情形,骑兵校尉已向薛容鹤报告完毕。

他眼眸深邃,心思难测,仔细打量沈昭几眼后缓缓开口,“南明女子,何故引兵卒来追?将她的脸冲洗干净。”

天气寒冷,即便是套着皮毛的水壶也难以保温,壶中清水早已凉透,只堪堪没有结冰。

他身旁护卫听令下马,不管水温如何,只将帕子浸湿,在沈昭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她在寒冷中奔逃许久,早已冻透了,竟觉那冷水极为温暖,正有几分眷恋,紧接着就被擦得脸颊生疼,硬生生红润起来。

待护卫起身,沈昭的脸完全露出来时——

薛容鹤瞳孔瞬间紧缩。

【预收】《我杀了神尊五次》

文案:

魔尊沈寄雪,天生魔骨,修杀生道喜杀戮,与九重天上的神尊长渊势不两立。

当沈寄雪得知长渊渡情劫时,她飞速下凡,势要动摇长渊道心,让他渡劫失败,永远无法回归神位。

【第一世】她是六岁被卖入林府的婢女,跟在脾气温和但不受宠的瞎眼大少爷身边整整十年,直到林家渣爹要杀他——

蒙着双眼的温和青年伸手,语气急切,“阿雪,快跟我走!”

沈寄雪仗着他看不见,手持利剑一步步走向他,笑容恶劣声音却温柔,“少爷,走不掉了。”

【第二世】她离开林家,仗着资质进入玄霄宗,百般勾引冷漠无情的剑尊,直到结契大典前——

旧伤未愈的剑尊缓步而来,满心满眼都是她,“阿雪,可愿与我并肩道途?”

沈寄雪看了眼天边被她引来的劫云,笑着抽回手,“我不愿意。”

【第三世】被玄霄宗追杀的她潜入人间,捡到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小可怜,宠着他长大,直到他闹脾气离家出走,身怀宝物被魔修盯上——

阳光俊朗的少年呕出一口鲜血,“师父,救我······”

沈寄雪眼神冷淡,拨开抓住她衣摆的手,轻描淡写道,“为师无能为力呀。”

再后来,第四世众叛亲离的妖族皇子、第五世孤独许久的冥界鬼修······

皆死于她手。

后来神魔大战一触即发,沈寄雪舍弃凡骨重回魔界。

她以为长渊情劫难渡,还在人间继续轮回,却在战场上看见了久违的神尊。

他疯了一样冲入魔界大军之中,直奔她而来。

“我愿为你落神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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