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盛阳拖着童心走进玄关，装作失手摔倒将他压在地毯上，唇碰到他的，柔柔软软的，可立刻就被童心推开，他假装无辜爬起来，笑了笑：“哈哈，不小心！不小心！我去做饭。”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燃烧起一团大火，燎起整片原野，若不加控制，很快就会把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

童心满脸通红，在盛阳起来之后，甩掉鞋往卧室跑，想到今天盛阳各种奇怪的举动，不由想起盛阳说喜欢自己的话。

想着想着，脸开始烧起来，跑到浴室用凉水泼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童心，你不会被他给带着跑吧？”他猛地摇摇头，坚定地看着自己，不行，绝不行，他可是男人。虽然渡鬼人这行当里，连老大都喜欢男人，可是他——

此时盛阳的声音从厨房穿过客厅划过他耳膜：“童心，今天我们喝点酒，怎么样？”

酒？童心可从来没喝过酒，连在大学的毕业晚会上，他都没喝过。

那时一个女孩子向他表白：“童心，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那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子了。那女孩明明知道他能看见奇怪的东西，还是喜欢着他。可他拒绝了，因为他没理由拉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下水，尤其是像他这种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因短命死掉了，留下她一个人多可怜。

他素来善良人，所以才这么讨厌别人说他善良。

那边又传来一句：“童心，你喝酒吗？”

喝吧，反正也没什么，毕竟早就是成年人，竟然还未尝过酒的滋味，诗人都喜欢借酒浇愁，可他竟然连酒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看来他的愁还不够多。

“喝。”他大声回。

盛阳做了很多菜，堪称满汉全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囤了这么多菜，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童心直流口水，肚子又叫了一声。

“饿了吧？”盛阳摆好碗筷，打开一瓶红酒，知道童心第一次喝酒，不敢给他喝太烈的。

童心惊讶地看着盛阳如此煞有介事的举动，不敢先动筷：“为什么突然做这么多菜？”

“没事就不能好好吃饭吗？”盛阳反问得好像很有道理，但童心依然忐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色泽鲜美，入口有点辣，但很入味，吃起来嫩滑、麻辣，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了。

“好吃。”童心用手在嘴巴上扇风，因为辣，他吸溜着，又吃了一块粉蒸肉，软糯可口，带着点甜香，眼睛睁得老大。

看着童心因为他做的菜而幸福的样子，不禁有点心酸，要是知道能用菜来收服他，他早就这么干了。

“来，喝点红酒。”盛阳举起手中的杯子。

童心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小抿一口，有点涩但是很快就是浓烈的醇香，还有点丝滑，这就是酒的味道吗？他又喝了一口。

盛阳看着童心一口一口把杯中的红酒喝完，红色的液体像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入他红润的嘴唇：“别喝这么多，来吃点这个麻婆豆腐，你不是最喜欢吃吗？”

刚放下杯子，童心的脸颊已经红扑扑的了，说起话来有点不顺，可他坚持着，夹了一块豆腐，还没送入口中就颤抖着把豆腐滑了下来，他有点生气：“怎么掉了？盛阳，掉了——”

盛阳一愣，原来童心喝醉酒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吗？

“没事，来，我喂你。”盛阳夹一块豆腐送到他嘴边。童心张嘴吃了，卖力嚼了嚼，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好吃，我还要。”

盛阳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眼下他剩下的却只有懊悔了：“童心，你喜欢我吗？”

童心眼睛水润润的，但说话还算顺溜，笑呵呵地看着他：“喜欢。”

盛阳一怔，看着这个傻乎乎的童心，有种想抱他的冲动，但他强忍住了，毕竟他没有理由在离开之前让童心恨自己，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我也喜欢你。”

童心还是傻乐，闹着要吃肉。盛阳又给他倒了杯酒，他喝完之后直接醉倒了。

就这样抱着他，还真是无比宁静，时间如果这样停止的话，该多好！

盛阳起身。

童心一把将他拉过来，嘴里嘟囔着：“盛阳，别走。”

盛阳身子一僵，依依不舍又坐下抱着他，亲他的眉角：“傻瓜，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等我。下次再看见你这样，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知道童心明天醒来发现他走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为了他茶饭不思、衣冠不整、浑浑噩噩？

章明晗这时突然说话：“你这是要走？”

“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他？”

“你要去哪？”

“回家。”

“回家？你是什么人？”章明晗虽不知道盛阳的身份，但隐约觉得盛阳不是简单的渡鬼人。

盛阳笑了笑：“你想知道？”

“不是我，而是童心，他应该不知道吧？你这么走，不给他一个理由？他为了救你可是搭上半条命的？你还用那种可恶的理由和他绑在一起，他可是都一概不知。”

“我不让他知道，是为了他好。”盛阳看着童心，伸手拂过他的额发，揉开他紧皱的眉头，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噩梦。

“为了他好？随便你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他的，你走吧，只是，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很快，或许——”盛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童心放弃做渡鬼人之前回来。

虽然童心说过要长生不老，可一旦放弃做渡鬼人，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个凡人，看不见鬼，会生老病死。他怕童心等不到自己。

“好吧，也就是说遥遥无期，那我就说你死了。”

“好，这样也好，等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他一个惊喜。”

“也许是惊吓呢？”

“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他的。”盛阳低头在他唇角落下温柔一吻，轻轻地，无声无息，抱起童心回到卧室，待他安稳睡着，才起身，眼睛还是依依不舍看着他，终于，还是关上了门。

他站在玄关，穿上一件黑色风衣，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一队人马。那是天帝派来抓他回去的，还未等带头的人说话，他先仰手示意他闭嘴，走出门，轻轻关上，方说：“走吧。”

一行人白光一闪消失在暗夜之中。

阳光格外好，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

童心睡得昏昏沉沉的，还记得自己昨晚好像和盛阳喝了点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进的卧室都忘了。他伸个懒腰，睁开眼，没看到卧室地毯上的人，掀开被子，起身拉开卧室门，本想喊一声“盛阳”，却发现屋里静悄悄的，连空气好像都凝滞了似的，轻手轻脚到厨房，没有看见盛阳。

洗手间和浴室都没有人，客房也没有，整个房子里都没有盛阳。

他跑到玄关，发现盛阳的黑色大衣不见了，他那双黑色皮鞋也不见了。

“盛阳？”童心小声喊，他以为盛阳在和他玩捉迷藏，或许他出去买菜了，反正盛阳不能离开他太远，不然盛阳会死——想起 “死”，他有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童心。”这时章明晗突然开口说话。

对，章明晗肯定知道盛阳去哪了，因为在客厅能看到玄关，盛阳要出门不就得经过这里吗？他仿佛看到希望，兴奋地回头看它：“章老爷你知道盛阳去了什么地方吗？”

章明晗看到童心满眼期望的样子，于心不忍，轻咳一声，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说出口：“童心啊，盛阳回家了。”

“回家？”童心不可思议。盛阳一个三百年前的古人，家里有人吗？不早就作古了？何谈家人？更何况，盛阳怎么能离开他呢？不能离开的，也离不开啊？

“他被家里人带走了。”章明晗说。

童心好像被什么给击中了似的，难不成盛阳死了？顿时面如死灰：“他——死了？”

章明晗一听，有点发虚，可既然他这么说了，也就顺着他说好了，不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于是就说：“是，他死了。”

“哈，不可能，盛阳怎么会死呢？”童心冷笑一声，“他不会死的。”明明是他拼了命才救活的人，怎么就死了呢？死了，尸体也要有啊，尸体呢？

“他走的时候拜托我照顾你。”

“他这么说的？”童心问，“那他就不会死，是不是？”童心心里悬着什么。

“童心，你不要难过，或许他还会回来的！”

“我难过什么，他被家人带走，说明家人有办法让他继续活着，即使离开我也能继续活着，对，一定是这样的！”可他连盛阳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盛阳到底是谁？他从来不知道。还记得盛阳曾经说让他猜，猜中了就答应他三个条件，可他连如何猜，从哪里猜都不知道，真是讽刺！

阳光静好，他无论如何都暖不起来，二月的阳光应该是暖的，但他的心一下就冻住了，冷得发抖。

“童心，你先吃点早饭，盛阳走之前给你做好了的，就在锅里。”

章明晗的话倒是提醒了童心，刚刚他去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了。但那饭菜太过温暖，让他无论如何也难以下咽！冷热交汇，一定会让他痛苦难忍。那饭菜残留的余温怎么也冲不破梗在他心上的坚冰。

盛阳到底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人？他瑟缩在沙发里，埋头看着桌角。那里干净得一尘不染，一定是盛阳收拾的，他喜欢干净，总是替他做好所有的家务事，连洗衣服这种事都做了。

有时候童心会想，是不是盛阳觉得自己太可怜才留在他身边，既然盛阳的家里人能救活他，为什么还要让他来救？他想不通，也没办法继续想下去，脑袋疼得厉害，蜷缩在沙发上，胃痉挛得让他呼吸困难。

这时，电话来了，是无缘打来的。他伸手摸到电话，声音模糊。

“童心，你在家里吗？”

“在。”童心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突然一阵冰凉，伸手摸摸脸，发现自己哭了，还哭得这么惨烈，想挂了电话，却听到无缘问，“盛阳是不是走了？”

无缘也知道？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童心一激灵从沙发里坐起来。

“不知道。”无缘说，“你在家别动，我马上就过去。”

无缘来的时候，看到童心正躺在沙发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满脸憔悴，加上童心昨夜喝了酒，脸色看起来有点邋遢。

“童心，你没事吧？”无缘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盛阳他怎么会走的？不是说不能离开我吗？”童心质问地看着无缘。

无缘低下头：“对不起。”

“你们早就知道。”童心的话很平静，就像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到底是什么人？”

无缘沉默着，也不打算回答。

童心冷笑一声，好啊，不说算了，反正盛阳不是早就想离开他吗？一定早就烦透他了！他什么都不会做，还总是动不动耍脾气，不是个合格的渡鬼人，也不是好伙伴。盛阳肯定烦透他了！

这下，终于没有人会和他在一起了，连最后的希望也消失了。姥姥走了，连唯一的盛阳也不要他了。他注定是孤家寡人。

曾经有个算命的说他命毒，会克死身边的人，生来就是受惩罚的，现在想来他说得一点都不错。他天生就是孤独命，没有人会留在他身边，终究，孤身一人。

“童心，盛阳或许还会回来的。”

“或许？”童心说，“或许永远不回来，只有这两个结果，你让我信哪个都一样。”

“童心，你别这样，盛阳他其实很喜欢你。”

“喜欢？他只是可怜我吧，如果不是可怜我，一定早就走了。”

无缘不说话了，他有点弄不清楚盛阳和童心的关系。毕竟盛阳以前和哈里在一起过，这童心也知道。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说清楚。更何况现在盛阳回到天宫，又是另外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