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踏雪上青峰

云台山,古名郁州,又名苍梧,山海经上,称它郁山,本来是东海中一座岛屿,和陆地相连,还只是三四百年前的事。xiashucom

山分前后两山,周围九十余里,幽深峭拔,气势雄壮。前山最高峰,叫做青峰顶,常常被云雾笼罩,云山荡漾,云海苍茫,当地人们,流传着许多神话。

青峰顶左侧,有一片平整的山岗,高度只有青峰顶一半,岗上建筑着一座大悲庵,供奉的是大慈大悲干手千眼观世音菩萨,碧瓦黄墙,清罄时闻。

但大悲庵是一座私庙,除了初一、十五,供附近善男信女,进香膜拜之外,平时山门常闭,谢绝随喜。

据说这是一位做过大官的夫人,丈夫死后,觑破红尘,独资兴建的,她就住在庵后一座园中,终年长齐礼佛,不预尘事。

这已是隆冬腊月,东海之滨的云台山,朔风怒号,行人绝迹,从傍晚时分起,天上飘着鹅毛般雪花,此时山径上已积有一寸来厚。

雪霁云开,露出大半轮皓月,虽然缺了点边,但清光不减,照在山林上,白皓皓的,当真有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之感!

时近两更,通往大悲庵的山脚下,正有三条人影,如划空流矢般,从荒凉的原野上飞驰而来!

这三个人,敢情全都身负上乘武功,是以虽在雪地上奔驰,依然瞧不到半点痕迹,似乎比江湖上称道的“踏雪无痕”,还要高明!

他们赶到山下,便停下步来,月光映雪,照得分外清楚。

原来那三人一个是荆钗布裙,年约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她身后是一对少年男女,男的穿着一袭青衫,腰悬长剑,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朗目,女的身穿枣红紧身短袄,黑色窄裤,肩头斜插一支宝剑,苹果似的粉脸上,配着两只大眼睛,看去又甜又美。

这时,中年妇人望着身后一对小儿女,低声说道:“卫贤侄,再上去,就是他们总坛了,我们要小心一些才好。”

少女点头道:“娘,我们理会得!”

她这句“我们”,听得中年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点头道:“好,那么就上去!”

这三人不用作者交代,读者也早已知道就是本书主角卫天翔和崔氏母女了!

他们方待上山,卫天翔突然低叫了声:“大婶,山下有人来了!”

三人奇快无比的闪身入林,躲到一颗大树后面,纵目瞧去,果然发现一片白色的原野上,正有一点黑影,往山脚上移动,这人身法极快,一会工夫,便已奔近林外。

山风凛烈,林木萧萧,三个人隐身树后,屏息凝立,那夜行人竟然并没有发现,但躲在暗处的三人,却把来人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个方面大耳,脸若重枣的老人,身穿宽袍,手中持着一支龙头杖,在林前略一仰望,便向山岗上走去!

凌云凤等老人走后,悄悄的道:“娘,你瞧这老人步履之间,不带半点声音,武功着实高明呢!他会不会是千面教的人?”

崔氏微微摇头,攒眉道:“他是泰岳老人,奇怪,他怎么也会赶上云台山来?”

“泰岳老人!”卫天翔微微一怔,好像勾起什么心事似的,低低念着,凌云凤还想再问,崔氏好似另外想起什么来了,忙着说道:“凤丫头,快别多说,我们跟在他身后,上去瞧瞧!”

泰岳老人乃是泰山派一派掌门,虽然他息影林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尤其只收了一个门人,不像其他门派,门人众多,声势浩大,但他在江湖上的名望,并没有丝毫低于其他各派。

这时三人暗暗跟在他身后,不敢走得太近,以防被他发觉。

上山这一段路,竟然意外的平静,除了山风吹着树枝上的积雪,不时散发着沙沙细响,根本万籁俱寂,使人不敢相信山上会是重出江湖,网罗黑白两道高手的神秘组织千面教的总坛所在地!

正因为意外平静,反而使人增加了阴森和神秘的感觉!

登上山顶,那是数十亩大的一片平岗,四周都是参天松柏,迎面正中,矗立着一座石砌牌坊,横额上镌着“慈航普渡”四个金字。

越过牌坊,是一块空地,中间放着一个白石香炉,炉烟袅袅,散着檀香气味,再过去,就是大悲庵的山门了。

泰岳老人穿过牌坊,即向大悲庵左边走去。

崔氏和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一齐闪入林中,借着树林掩蔽,始终和泰岳老人保持了十丈距离,暗暗尾随。

好在他们轻功卓绝,又并不逼得太近,是以一直未为泰岳老人发觉。

晃眼工夫,已绕到后庵,这里敢情就是后园了,围墙之内树木翳翳,临风摇曳。

老人略作顾瞻,便陡然一提真气,身躯平拔而起,轻飘飘往园内落去。

崔氏和卫天翔、凌云凤三人,那还怠慢,择了一处树阴较密的暗陬,跃登墙头,纵目礁去,这片后园,足有十来亩田大小,除中间有几间精舍之外,满园遍种樱桃,(云台山盛产樱桃),那有什么亭台楼阁,假山荷池,叫它花园,倒不如叫他樱桃园来得妥切。

园的右后方,便是高耸入云的青峰顶,石壁如削!

樱桃树到了冬天只剩下枯枝,枝上还留着积雪,几条黄泥小径,曲折通幽,精舍中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一丝人声,好像住着的人,全已入了梦乡!

偌大一座花园,除了怒号的山风,和低啸的树枝,到处都是一片宁静!

不!一片阴森死寂!

泰岳老人手拄龙头杖,站在小径上,瞧了一阵,忽然抚髯而笑,舍了黄泥小径,举步往樱桃村下走去!他这一举动,立时引起墙上三人注意,只见他忽左忽右,绕树而行,行动显得诡奇神秘!

凌云凤瞧得心头奇怪,凑近崔氏身边,低声问道:“娘,他这般走法是不是园中埋伏了什么机关?”

崔氏只是凝目望着泰岳老人落脚之点,并没立即作声,似乎思索着什么。

但凌云凤这般问,突然把卫天翔提醒,他想起自己受石敢当岑峰之托,和南宫婉两人找上泰山磐石岭,被困在药圃之中,那童子说是泰岳老人布的奇门遁甲。

莫非这片果园,也布了这种阵法,不然,泰岳老人何以会舍了小径,盘盘曲曲的绕树而行?心念一动,立即压低声音说道:“大婶,这片果园,按有五行生克的奇门阵图,我们快跟着泰岳老人才好?”

崔氏点头道:“不错,我已记下他的落脚之点,你们快随我来!”

说话之间,泰岳老人已走出十丈来远,背影已将逐渐在林中消失。

崔氏那还怠慢,话声一落,人已纵身一跃,落到园中,急急追了上去,卫天翔、凌云凤也紧跟着崔氏身后,亦步亦趋。

泰岳老人似乎对这片果园,十分熟悉,脚下行走之际,丝毫不须考虑,是以身后三人,也毫无阻碍,顺利通行。

但走了一会,崔氏发觉泰岳老人并非直接走向中间几间精舍,而是横穿果林,往右后方的峭壁走去!

这可使她感到犹豫,因为自己三人,此次远来云台,原是为了查探千面教是否即是当年围攻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幕后之人,那么自己三人,自应直扑果园中间仅有的几间精舍才对。

泰岳老人去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来的目的地,但此时自己三人,跟在人家身后,亦步亦趋,已经欲罢不能。

因为三人自从进入果林之后,发觉偏差半步,立即天昏地暗,不辨东南西北,但只要步数不错,则又丝毫不见异样,差幸前后三人,互相照顾,不然准会失陷林中。于是除非跟随泰岳老人走出樱桃林再作打算外,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十来亩田大的果林,如果施展轻功,原是眨眼可到,但他们绕树而行,左三右四的走着,脚下虽然不慢,也走了半盏热茶光景,才到地头。

泰岳老人闪出树林,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崔氏等三人,还当对方业已发现自己,赶紧匐身不动。

只见老人手拈长髯,微微摇头道:“想不到旁门左道的千面教,居然会有人精通玄门正宗之学,除了老夫,恐怕再也无人能够通行这座‘**微尘阵’了!”

这原是他心中之言,此时却自言自语的说出口来,接着缓缓往石壁走去!

崔氏因林外一共只有三丈来宽一块空地,泰岳老人踽踽而行,自己三人,一时未便跟出,只好嘱咐卫天翔凌云凤不可妄动。

泰岳老人出林之后,似乎也感到有些陌生,走了两丈光景,便尔停住身子,面对石壁,不住的打量。

那座削壁,足有三四十丈上下,平滑如镜,根本瞧不出丝毫痕迹。

泰岳老人瞧了一阵,敢情有点不耐,缓缓走到壁下,伸出左手,用指轻叩石壁,接着又倾耳细听!

别看他只是几个指头,轻轻叩着石壁,却被他叩得发出卜卜声响,老人内力之深,却于此可见。

他这一动作,更引起三人注意,大家屏息凝神,静静的瞧着。

泰岳老人边敲边听,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手指停在一处,叩了几下,就俯耳啼听,一面却在石壁四周摸索起来。

凌姑娘看得大感纳罕,几次要想开口,都被崔氏制住。

因为泰岳老人正在施展内家“天视地听”之术,双方只有三丈距离,稍一出声,对方立会发现。

泰岳老人摸索,敲听,差不多费了顿饭时光,连卫天翔也渐感不耐起来!

他到底在找寻什么?但从他全付精神,丝毫不肯放过一寸石壁的情形看来,好像这座石壁之间,还蕴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正当此时,泰岳老人忽然面对石壁下,双手当胸,正身凝立,白发白须,和他一袭宽大长袍,叹叹飘动,人却缓缓朝石壁逼近!

躲在树后的卫天翔和凌云凤两人,越看越是不解,也情不自禁把身子向前倾出,瞧他究竟弄些什么玄虚?

但目光一转,陡然,瞧得两人目瞪口呆!

原来这一会工夫,泰岳老人身子已和石壁贴紧,他当胸双手,已经渐渐往壁内嵌入!

不!石壁好像变了一层坚冰,此刻在逐渐融蚀,泰岳老人的头脸、前胸、膝盖,随着石壁的内陷,往里逼去!

渐渐,他整个身子,已硬生生嵌入石壁,好像刻在石上的一个老人背影,当然,他还在极其缓慢的往石壁里逼去。

卫天翔、凌云凤,看得大为惊骇,这又是什么功夫,居然能够破壁而入?

崔氏脸色庄重,目光凝视着泰岳老人的背影,低声说道:“想不到泰岳老人内功会有如此深厚,他找不到壁上的石门的开关消息,竟然不惜消耗真元,仗着泰岳派独门绝技‘木石遁’功夫,硬行破壁而入。照这种情形看来,石壁之内,一定藏有极大的秘密,卫贤侄,我们也得进去瞧瞧!”

卫天翔连忙应是,再回头瞧去,原来这几句话时间,泰岳老人的背影,业已消失不见了。

石壁上却留下一个和他身形一样高大的洞穴,黑越越的看不清里面情形。

崔氏低喝一声:“你们快随我来!”

话声未落,人已领先纵出树林,卫天翔、凌云凤也毫不怠慢,跟踪跃到壁前,崔氏略一打量,立即往石穴中走去。

原来这壁间果是一道石门,泰岳老人不知开启之法,才硬行穿石而进。

这道石门,约有两尺来厚,三人走了十余步,便发现一条石梯,像螺旋形的盘曲而下。

泰岳老人,早巳走得不见影子。

洞穴之中,深邃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崔氏和卫天翔功力较厚,还能辨认,这可苦了凌云凤姑娘,黑黝黝的瞧不到东西,又不敢打火亮熠子,只好挽着翔哥哥手臂,贴壁而行!

一阵工夫,约摸已盘下了一二十丈光景,石梯尽头,眼前是一间宽敞的石窟,虽然没有一丝微风,但使人感到阴寒之气极重。

崔氏暗自估计,自己三人,已到了山腹之中,四下死寂得听不到一点声息,连泰岳老人也不知去向,不由心中大疑,正待仔细搜索!

只听卫天翔的声音,低低说道:“大婶,这阵阵阴寒之气,好像是从前面灌入,莫非那边就是出口?”

崔氏微微点头,三人迅速往前面掠去,到了尽头,只见迎面一堵石壁上,又现出一个高大人形的洞穴,一望而知,又是泰岳老人硬行穿透的窟窿,那砭骨阴寒,正是从窟窿中涌出!

崔氏瞧得怔了一怔;感叹的道:“泰山派的‘木石遁’,居然能洞穿木石,但也最耗真元,泰岳老人不惜连番施为,足见此中,一定隐藏着一件武林极大秘密,我们追随老人身后,却省了许多手脚。”

话声才落,只听窟窿传出一缕极细的声音道:“来者何人?能够随在老夫身后,深入此穴,想来当非无名之辈!”

这声音正是泰岳老人口气,崔氏连忙答道:“前辈请勿误会,贱妾崔氏,乃是雪山门下。”

泰岳老人的声音又道:“既是神尼高弟,尽管请进。”

崔氏道谢一声,就率着卫天翔、凌云凤跨入窟窿。

只觉阴寒之气,更为凝重,使人如入冰窖,里面是一条极长甬道,两边彷佛有着许多门户,但寂无人声!

泰岳老人就在入门不远处,跌坐在地上,似乎正在运功。

凌云凤冷得浑身颤抖,连牙齿都捉对儿打战,她听到娘和泰岳老人的对话,情知这山腹石室,并无外人,当下从身边摸出火熠,随手晃燃,那知晃了几下,才一燃亮,就立告熄没。

崔氏见状笑道:“傻孩子,这里阴寒之气极重,那想燃得起火摺子。”

凌云凤赌气收好火摺子。

泰岳老人已徐徐站起身来,一面笑道:“老朽两次硬穿石壁,真气耗损过甚,叫夫人见笑!”

崔氏敛袂道:“前辈‘木石遁’玄功,举世无匹,贱妾等全仗前辈开路,才得深入此地。”

卫天翔趋前一步,从怀中取出石敢当岑峰的那个小包,恭恭敬敬,双手递过,一面说道:

“晚辈韦行天,月前在扬州途遇老前辈门下石敢当岑兄,当时正值江北大侠阎北辰寿辰,连同晚辈一起邀往作客。不料阎老贼口蜜腹剑,暗在酒中下毒,岑兄临终之时,托晚辈务必将这个小包,亲送老前辈收拆。晚辈赶上泰山,老前辈业已他出,晚辈一直留在身边,不想今晚巧和老前辈相遇,这包东西,就请老前辈过目。”

泰岳老人接过小包,收入袖中,一面含笑点头道:“韦少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空劳跋涉,老朽至为感激,敝师弟失踪和小徒遇害之事,老朽早有耳闻,今晚也就是为此而来。”

崔氏失惊道:“听前辈口气,开碑手董大侠也失了踪?”

泰岳老人叹息道:“失踪之人,何止敝师弟一个?据说崆峒黑石道友,和江北阎北辰,都在最近离奇失踪……”

卫天翔曾听毒叟唐炎常说出当年围攻父亲的人中,有峨嵋灵飞,崆峒黑石。此时听到黑石道人已离奇失踪,口中不由“啊”了一声。

只听崔氏叹息道:“一入江湖,便有恩仇,但董大侠和黑石道长,都是名重一时之人,怎会也有离奇失踪之事发生?”

泰岳老人愤怒的道:“失踪?哈哈,他们可能就被囚在此!”

“什么?前辈说董大侠和黑石道人,都是被千面教所掳?”崔氏口中说着,心头蓦地一动。

卫天翔也同时一怔,想到自己父亲,十三年前曾遭许多黑道高手围攻,此后就一直杳无消息,大家都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莫非着了千面教的道?他心念才转,陡然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声响,隐隐传来!

泰岳老人也立时警觉,低声喝道:“外面有人来了,各位快隐起身子,看看来的是谁?”

说着,身子一闪,往右跃去。

崔氏、卫天翔、凌云凤三人,也立即跃近左侧一间石房,伸手一推,石门开处,一阵澈骨寒气迎面扑来,三人无暇多瞧,闪身往房中掠入。

卫天翔眼快,一瞥之间,已看清石门上挂着两块木牌,上写“铁掌仙厉鹤”“武夷逸士林大寿”等字样。

他不知门上这两块木牌,写着的究是何人?但闪入房中之后,目光一转,登时心头一怔!

原来这间石房,十分狭仄,除了左右各放着一张石榻之外,便空无一物,自己三人,此时站在两榻中间,已没有转身余地。

这两张榻上厂各躺着一人左边是一个脸色黝黑的,短须连鬓,右边一个脸色灰白,型如马脸。

两人双目紧闭,身上覆了一条布被,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好像僵死已久。但仔细一瞧,则又呼吸微弱,生似患重病,奄奄一息!

卫天翔暗暗哦了一声,敢情这两人,就是什么铁掌仙厉鹤和武夷逸士林大寿了!

不错!听泰岳老人的口气,他师弟开碑手董文奇,崆峒黑石道人,以及那个装出一幅伪善面孔的“江北大侠”阎北辰阎老贼等人,先后离奇失踪,都是被千面教掳来,那么这两人自然也是武林中的有名人物了!

千面教千方百计,把这些人捉来,放在山腹之下,到底为了什么?他心中想着,不期低声问道:“大婶,你可听到过铁掌仙厉鹤,和武夷逸士林大寿吗?”

崔氏微微一怔,似乎对卫天翔的突然提起这两个人,感到奇怪,一面笑道:“铁掌仙厉鹤,名列长白三仙,在关外算得顶尖高手,至于武夷逸士林大寿,更是七闽五逸之首,他们从不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听说树过什么敌人,真可算得武林隐逸之流,卫贤侄,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两个人来?”

卫天翔低声道:“他们就躺在榻上!”

“啊……”崔氏身怀雪山绝学,平日遇事极为镇定,但这会也不禁低啊一声,道:“如此说来,这甬道两边,不下二十间石房,如若每房两榻,怕不有三四十名武林高手,被千面教掳劫,他们这般做法,又是为什么呢?”

卫天翔瞧到石房中躺着的人,不由想到自己父亲,会不会也被千面教妖孽劫持,像这样躺着?他心头一阵激动,急急的道:“大婶,每间房门上,都挂有姓名,我们要不要挨次查去?”

崔氏低声道:“卫贤侄!咱们既然发现了,自然得查查清楚,不过,无论瞧到什么,你可冲动不得!”

她言外之意,也怀疑到武林盟主江南大侠卫维峻十三年前,遭受围攻之后的突然失踪,和千面教的劫持武林高手,不无关连。

此时?甬道外面,已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履之声,由远而近!

接着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在门外高声说道:“婢子奉教主之命,夜入‘寒冰地狱’的高人,既能通过‘**微尘阵’,又擅‘木石遁法’穿行石壁,想必是泰山派掌门人亲自莅临,教主至感荣幸,特在祈天堂候教,恭请掌门人移驾一叙。”

“哈哈!”泰岳老人洪声一笑,接着说道:“老朽正是泰山舒某,你家教主居然对老朽打听得如此清楚!”

他微微一顿,问道:“你们既把这里叫作寒冰地狱,可是近年江湖离奇失踪之人,全是被你们劫持而来,老朽有一位师弟,人称开碑手董文奇的,不知可在那里?”

崔氏等三人,隔着一道石门,听得十分清楚,情知泰岳老人刚才并没躲入右边石房,是以没有发现石榻上躺着的就是被千面教擒来之人,才有此问。

只听那少女的口音答道:“凡入寒冰地狱之人,都是和敝教另有过节之人,掌门人下问,婢子不司其职,不知其详,掌门人见了教主,自会奉告。”

泰岳老人一阵哈哈大笑,沉声道:“老朽既到云台,自然要会会千面教主,好,你们替老朽带路。”

两个女子声音,答应一声,立即莲步细碎,往洞外走去。

崔氏听到泰岳老人随着两个丫环远去,急急说道:“卫贤侄,咱们快出去瞧瞧,这两排石房之中,到底囚着些何等样人?”

卫天翔凌云凤两人,早已等得有点不耐,闻言答应一声,往门外冲去。

石门一启,三人陡觉眼前一亮,原来这条阴沉黝黑的甬道入口,此时已点上了两盏气死风灯,想必就是方才两个丫环点上的,甬道虽长,但有了两盏风灯照耀,已可看得十分清晰。

凌姑娘自从进入石洞之后,先前怕被人家发觉,不敢点燃火摺,后来晃了几下,又没有晃亮,一直在黑暗中摸索,此时瞧到风灯,不由大喜过望,连忙伸手把灯摘了下来,拎在手中。

崔氏急着说道:“卫贤侄,时间无多,他们既知有人潜入,难保不回头再来,我们赶快瞧了,就得立即退出,愈快愈好!”

说着,飞身往甬道中走去,卫天翔心情激动,跟在崔氏身边,一齐掠去!

这个被称做“寒冰地狱”的甬道,左右两边,各有十二间石房,门户相对,合计起来共有二十四间,如果每间两张石榻,那么被千面教掳来的人,该有四十八人之多。

但等他们走完甬道,不禁大失所望,原来只有前四间,门上木牌,已经写着姓名,那是:

铁掌仙厉鹤,武夷逸士林大寿,崆峒黑石道人,开碑手董文奇,江北大侠阎北辰,七手头陀妙通,长臂灵猴俞德,一共七人之外,其余的石房,竟然全都空着。

看情形,千面教着手掳人,似乎为时不久。

卫天翔没有瞧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心中稍觉安定。

但一面却又感到失望,因为崔大婶经过三个月明查暗防,才查探出千面教秘密,那知又扑了个空。

这么看来,自己父亲的神秘失踪,显然和千面教无关,那么人海茫茫,又得重新另找线索了!

回到甬道入口,卫天翔忽然想起月前自己和南宫婉,在成都无毒山庄发现千面教三个紫品护法擒拿唐炎常之事。

虽然他们擒住的只是唐炎常的替身,后来被人用“焚心指”隔空击毙,但至少唐炎常是千面教想要活捉的人,该没有疑问。

心念转动,口中不由说道:“寒冰地狱,第八个人,就该轮到毒叟唐炎常了!”

凌云凤眨着眼睛,奇道:“翔哥哥,你怎会知道的?”

卫天翔笑道:“千面教的人,早已在追踪捉他了呢!”

他话声出口,忽然心中一动,抬头道:“大婶,如果毒叟唐炎常被千面教的人捉来,这寒冰地狱八人之中,就有三个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了。唉!这姓唐的老贼,决不能让他落入千面教之手。”

崔氏沉吟了下,宽慰的道:“江湖虽大,但咱们只要用心查访,不难水落石出,目前追究当年围攻卫大侠的人,固然重要,但寻访卫大侠的下落,更为要紧,一切事情,切忌操之过急!”

卫天翔连忙躬身道:“大婶教训得极是。”

崔氏瞧了他一眼,慈笑道:“卫贤侄怎地和老身客气起来了。”

凌云凤披嘴道:“翔哥哥就是这点不好咯!”

崔氏睨着女儿,笑了笑道:“别说啦,咱们还是早些离开这儿,才是正经!”

话声才落,猛听石门外边,传来了一阵桀桀怪笑,尖厉刺耳,有如夜枭!

崔氏听得脸色倏变,一手把凌云凤拉近身边,凝神戒备。

笑声一顿,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阴恻恻的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偏来,你们闯入千面教寒冰地狱,难道还想活着出去?”

崔氏纵目瞧去,只见方才被泰岳老人运功硬行穿过的人形窟窿外面,挡着一个鸡皮鸩头,满头白发的黑衣老妪,睁着一双炯炯目光,脸露狞笑,看去阴沉可怖!”

崔氏初闻怪笑,已知来人功力非凡,此时再看到黑衣老妪生相狞恶,心知决非易与,她是丈母疼女婿,爱屋及乌,生怕卫天翔吃亏,连忙低声叫道:“卫贤侄,你且后退,老身有话问她。”

其实卫天翔短短几月,已会过不少顶尖高手,那会把区区一个老妪放在眼里,但他听崔大婶这么一说,只好退下一步,站到崔氏身后。

崔氏脸色和平,徐徐的道:“老婆婆口气极大,想必就是千面教主了,老身带着侄儿小女,夜入贵教,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不料空劳跋涉,事出误会,冒昧之处,老身深感遗憾,贵教主如能曲宥,老身愿意赔礼……”

“桀!桀!桀!桀!”黑衣老妪又是一阵凄厉尖笑,冷冷的道:“老婆子并非教主,你用不着赔礼,而且深入本教禁地,觑探本教隐秘,也不是表示遗憾,赔上个礼就算完结,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之事?”

凌云凤哼道:“我娘对你客气,不过为了事出误会,不想有伤和气罢了,你当我们怕你不成?哼,不便宜,又待怎么样?”

崔氏却神色自若向姑娘呵道:“凤儿,你不准多嘴!”

一面抬头微笑道:“老婆婆既然不是千面教主,老身斗胆,想请见教主一面,不知老婆婆能否代为转达?”

黑衣老妪向崔氏打量了一眼,干嘿道:“教主何等身份,岂容轻易见得?”

卫天翔突然俊目一转,朗声喝道:“千面教紫品护法,区区也见识过几位,我们既然敢来,要走,恐怕还没人阻拦得住!”

黑衣老妪两道闪烁着凌芒的目光,注定卫天翔,尖笑道:“小娃儿口气倒狂得可以,不信就出来试试!”

她话声阴森,形如魔鬼,身形一闪,倒纵出一丈来远。

卫天翔见她身形疾退之际,右边衣袖,似乎虚飘飘的没有手腕,当时也并未在意,朗笑一声,身形跟着从泰岳老人穿通的窟窿中闪了出去!

崔氏深怕卫天翔有失,带着凌云凤也一起跟了出来。

黑衣老妪左手一翻,呛的掣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奇形阔剑厉喝道:“小娃儿,你只要挡得住老婆子七剑,老婆子自问还作得了主,你们三人,就堂堂正正的出去,保管千面教没人再敢阻拦!”

卫天翔瞧得猛地一愣,顿时想起修灵君临别之言:“你他日如果碰上一个左手使剑,而剑身又奇阔的人,她要强迫你说出老夫下落,你就取出这块玉符,她就不会和你为难。”

她,右手残缺,剑身奇阔,难道修灵君老前辈说的就是此人?

心念转动,右手掣出长剑,左手捏子一个修罗诀,右臂围胸,剑尖斜指,使出修罗门起手式“修罗开天”,口中说了声:“老婆婆请发招吧!”

他亮开门户,原是存心相试,瞧瞧黑衣老妪是否识得?

果然,黑衣老妪乍睹剑式,鸩面蓦地一变,厉声喝道:“好小子,你原来是老贼婆门下,今晚我可饶你不得!”

喝声才落,左腕一挥,奇形阔剑已幻起无数剑影,精练缭绕,往卫天翔身前飞洒而至!

卫天翔心中早有准备,此时一见黑衣老妪暴起发难,手中使的,果然也是“修罗七剑”,剑势如电,锐利绝伦,一时那敢怠慢,大喝一声:“来得好!”

松纹剑一摆,同样飞起七道奇亮银虹,迎空挥出!双方长剑,一触即分,快得有如电光石火!

石窟中才响起七声叮叮轻响!

黑衣老妪手提阔剑,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冷冷的道:“你是修伯比的传人?他连‘逆天玄功’也传给了你,难道没和你说过会‘修罗七剑’的,还有我这个老婆子?”

她问话出口,忽然又自言自语的道:“唉!说不说也无关重要,他现在那里?”

卫天翔倏然返剑入鞘,躬身答道:“晚辈韦行天,家师正是修灵君,他老人家静参玄功,不愿人扰,晚辈下山之日,特赐佩玉一方,说他日如果遇上老前辈,务恳手下留情。”

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方黑玉,双手呈上。

黑衣老妪接过黑玉,面上空然现出凄楚之色,双手摩娑一会,喃喃的道:“修伯比,只要他说一声是你的徒儿就是了,何用‘修罗护符’?唉!那是我当年负气之言,那会真的要后辈自断右臂?你……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崔氏母女,瞧到黑衣老妪这般神情,心中大感惊奇。

卫天翔在泰山日观峰,遇到过修罗神姥,觉得修灵君,修罗神姥,和这位黑衣老妪之间,当年一定有着一段恩怨纠缠的伤心史,自己一时未便插口,只好恭恭敬敬的立着。

黑衣老妪缓缓从黑玉上收回眼光,递还给卫天翔,她那阴森可怖的脸上,此时宛若换了一人,蔼然点头道:“孩子,你就是江湖上传说的修罗书生?难得,真是难得,修伯比有你这样一个传人!其实不说‘修罗护符’,光凭你方才挡开老婆子七剑,我也不会难为你,唉!

可惜我老婆子没有一个徒弟……”

她目光瞥着凌云凤姑娘,好像在说:“我有这样一个徒儿多好?”

石梯上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同时走下两个头梳双辫面貌娟秀的小婢,手执风灯,袅袅婷婷走到黑衣老妪面前,一齐躬身道:“启禀副教主,婢子奉教主之命,敦请雪山贵宾,到精舍奉茶。”

黑衣老妪微微一怔,道:“谁是雪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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