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头离开破屋,拿着馍馍,时不时掰下一块送进嘴里。
他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朝林中走去。
沈灼毫不犹豫地跟上,谢元紧随其后。
裴川迟疑片刻,也跟了上来:“小灼,此事蹊跷。”
“确实,”沈灼将自己被许老头带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但真相说不定就在这。”
一行人很快走出村落,药溪村在他们身后渐渐缩小,直到被层层叠叠的树林彻底吞没,从视线中消失。
许老头的馍馍没走多远就已吃完,但脚步没停,他领着三人越走越深。
林间光线逐渐昏暗,空气也愈发潮湿阴冷,四周静得只剩脚下枯枝碎裂的声响。
沈灼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带我们去哪?”
许老头用枯瘦的手指拨开垂落的枝丫:“若你想知道一切,就得去见那个人。”
“谁?”沈灼问道,“是桃蘅君吗?”
听到沈灼提到“桃蘅君”,许老头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
半晌,他才回过头,继续注视前方难行的路。
“不是。”他答道。
裴川警惕问道:“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你先前也说不清具体情况,这究竟怎么回事?”
许老头解释道:“我确实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十年前,我在林中打猎,失足跌进湖里,以为性命就此了结。谁知,竟遇见了那个人。”
沈灼问道:“那就是你身上魔气的来源?”
“正是。”许老头继续道,“那位仙君随手摘了把草药塞进我嘴里。从那时起,我这条命就靠这股魔气吊着。可没想到,我将它带回村里,让它接触到村里人……竟让它化成病灾,弥漫开来。”
沈灼听着他的叙述,将此事与上辈子的传闻联系起来。
眼下距离前世魔尊现世、屠戮仙门之时,尚有一年之隔。但在前世的此时,药溪村因一场莫名疫病而惨遭灭村的消息,已然传开。
若依许老头所言,接下来的发展,便该顺理成章地走向传闻中的结局——
魔气滋生,将整个药溪村炼化。
至此,魔尊亦将现世。
沈灼看向前方那个借溪水仙力勉强压制体内魔气的老人,显然,事情从这里开始,已与前世出现了偏差。
而这偏差的源头,许老头却说是他。
沈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中骤然腾起一簇灵焰。
与原身那具废柴身躯不同,如今他的修为已恢复至可与谢元、裴川比肩的程度。
他在思索,究竟是许老头认错了人,还是自己当真遗失了一段记忆?
尤其是霍隐之说,天道好像对他做了些什么……
“那你知道霍隐之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吗?”沈灼隐去霍隐之自绝之事,向许老头问道。
谁知许老头颤巍巍地摇头,道:“他突然出现在我家,问我认不认得你,还要我带他去找那个人。”
沈灼一愣,又问道:“那你为何帮他把我带走?”
许老头猝然停步,
“因为我也不希望你去找那个人。”
“为何?”
“仙君似乎忘记了很多事。”许老头双目定定望着沈灼,“这是好事。霍隐之他说接下来将有一场席卷天下的浩劫,我私心念着仙君于我有恩,只愿仙君离这事越远越好。”
沈灼也停住脚步,眉间皱起。
“所以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这恐怕只有霍隐之清楚。”许老头道,“但仙君,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沈灼眉头忽然一松,笑了笑道:“我没有想要回头的打算。”
“我猜到仙君会如此。”许老头也笑了,一张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苍老面孔也扯出一抹笑意,“你们再往前走,便能找到那个人了。”
沈灼见他让开了路,问道:“你不一起去吗?”
“我就送到这儿,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许老头摆摆手道,“是仙君见到那人时,请替老朽道声谢。无论如何,是他救了这条命,这份谢意,我欠了十年。”
沈灼目送他佝偻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来的林径深处,这才转过身。
眼前依然是一片幽静的树林,风过叶隙,沙沙作响,穿过枝叶的风钻入鼻腔,携来一股潮湿的水汽。
“小心有诈。”裴川按住剑柄,扫视周围、
沈灼率先踏上小径另一端:“有没有诈,走一走便知。”
谢元并肩跟上:“你觉得他口中的‘那个人’会是谁?”
“不知,我原猜是药溪村传闻中那位仙人,”沈灼一边走一边道,“但若真是他,我又想不通为何会与魔气牵扯。”
他们沿着小径前行,没过多久,沈灼抬手拨开最后一道垂满树叶的枝丛,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静谧的湖泊,湖面如镜,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天空湛蓝。
“有人。”谢元低声道。
湖畔,果然坐着一个人影。
方才还在猜测许老头所言究竟是何人,此刻人就在眼前,几人不由心生警惕。
裴川细看那披着赤红斗篷的身影,越看越觉不对。
他迈步上前:“凤家主?”
湖边那红衣人应声回头,兜帽下,果然是那张众人熟悉的俊朗面容。
“你们怎么也来了?”凤空樽的目光扫过并行的三人,“人找到了?村民也都疏散了?”
“都已办妥,”谢元答道,“凤家主怎会在此?”
凤空樽瞥了沈灼一眼,视线落回湖面:“我循天地灵脉而来。逆流的灵气,就汇在此湖之中。”
沈灼走到湖边,只见湖水清澈见底,波澜不惊,不见任何异常。
他蹲下身,伸手轻触湖面,指间传来一瞬的灵力波动。
那灵力转瞬即逝,宛若是在欲盖弥彰。
沈灼盯着水中倒影:“风家主的意思,天地灵脉异常的节点就在此了?”
凤空樽摘下兜帽:“不错。”
沈灼再次凝神感知湖中的异常:“……还是什么都没有。”
凤空樽坚持道:“这湖水定有古怪。我怀疑底下藏着什么。”
裴川也走近湖畔,试探性地将剑尖浸入水中,打出一道灵力:“既然知道在下面,那就下去一探究竟。”
凤空樽道:“我试过了,这湖水看似平常,但任何灵力入水皆会被吸收化解”
果然,裴川的灵力激起一圈涟漪,波纹层层荡开,几乎波及大半个湖面,却越扩越淡,最终在远处消散无踪,未引起变化。
谢元展扇,望着波纹消散之处,道:“这跟扔个石子也没什么差别。”
“灵力对此湖全然无用吗?”沈灼将手从水中抽出,“那该如何是好?”
“哼,”凤空樽忽然对着湖面冷笑一声,“实在不行,我便烧了它。”
“烧?”
“把水烧干了,底下有什么,自然无所遁形。”凤空樽道。
“这湖水,还能烧干?”谢元挑眉。
“并非不可,”沈灼思索道,“凤凰烈焰的威力,焚湖蒸海,确非难事。”
“算是有个明白人。”
凤空樽瞥了他一眼,随手解下外袍。
赤色长袍落地刹那,原本被遮掩的身躯已凌空跃起
霎时间火光冲天,热浪扑面袭来,逼得三人不由侧目闭眼。
等热浪褪去些许,他们才再度睁开眼。
只见半空中,凤空樽已化作一只炽烈火凤,周身燃着灼灼金焰,凤首仰天长鸣,姿态与凤炎山门那对石雕如出一辙。
火凤带着熊熊烈焰直冲湖面,炽热的火焰与湖水碰撞在一起,爆出“滋滋”锐响。
谢元愕然:“他真要烧干湖水?这能做到吗?”
裴川应道:“理应来说,能。”
然而即便凤凰烈焰炽烈如斯,湖面却连一丝蒸汽都未升起。
火凤已全然没入水中,隐约可见一抹赤红在水下盘旋。
它一圈接一圈游转,已经转了好几圈,历时不短,水面却纹丝不动,毫无干涸之象。
水下的凤空樽似也察觉有异。片刻后,火凤颇为狼狈地破水而出,一身焰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落回岸边,恢复了人形。
此时的凤空樽浑身湿透,发丝如凤羽一样紧贴脸颊,丝毫没有半点凤炎山家主的威风。
觉察到众人视线,他目光凌厉扫过三人
尤其在谢元身上顿了顿,硬生生将谢元喉间将出的“落汤鸡”三字给堵了回去。
谢元被他的视线扫过噎了一下,白玉扇摇得飞快,将喉咙里未说出的话,赶紧就着扇风咽了下去。
“真是见鬼了。”凤空樽咬牙切齿甩了甩发间水珠,皮肤上腾起一阵白雾,靠着凤凰血脉自带的热力将衣发迅速蒸干。
沈灼若有所思地看着湖面:“连凤凰烈焰都无法撼动这湖水,看来确实没那么简单。”
凤空樽愤然拂袖:““反正我没辙了!它爱怎样怎样,大不了我回山上躺着!”
“或许方向错了,”裴川凝视湖面道,“这水,可能只是某种障眼法。”
“纵是障眼法,又该如何破除?”沈灼依旧毫无头绪。
四人齐刷刷地陷入沉默。
忽然,谢元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步,腕间在白玉扇锋锐的刃口上一抹。
身旁的沈灼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谢元未答,只将手腕翻转。血珠接连滴落,坠入湖中。
血珠滴入湖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诡异的红光,偌大的湖泊被这几滴血迅速染红。
血液在水中飞速蔓延,仿佛触动了某种机关。
整个湖面开始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将所有湖水疯狂卷入其中。
不过片刻,湖水竟被漩涡吞噬殆尽。原本湖泊所在之处,赫然露出一片漆黑砖石铺就的地面。
众人面前,正是一截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深不见底,唯有一片浓稠的黑暗,在阶下无声蔓延。
沈灼倏然转头,猛得转向谢元,
“你……怎么知道能用血打开?”
谢元亦沉着脸,眉心紧蹙:“我不知道。”
他回望沈灼,眼底尽是茫然。
“只是冥冥中有种预感,觉得该这么做。”谢元道,“就好像本该如此。”
凤空樽:努力一下,失败了,然后就摆烂。
每次写小凤凰都感觉是在演我上班精神状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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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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