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个包子就把自己卖了啊

窗台上被人放下一捧鲜花,清雅的花香顺着微风飘入围帐,林鈅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她眉间微皱,像是梦到了什么猛得睁眼,浑浑噩噩的视线聚焦后是熟悉的珐琅描金山水图,她侧过脸,看着趴在床沿上睡着的江明律,问:“你怎么在这。”

她声音暗哑,却足够喊醒浅眠的人。

江明律惊醒,抽了抽手,林鈅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握着他小臂,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劲,松开后青青紫紫的指痕。

江明律给她倒了杯水,小心地扶起她,林鈅看了眼房梁,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又问:“彩儿呢?”

江明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册子用炭笔写道:“朱江洪出事,彩儿姑娘刚刚被叫过去了。”

他笔不停,继续写:“现在是三日后了,太子殿下平安回宫,太医说你急火攻心,引发了风寒,内外伤交加要好好养病。你一直在做噩梦,我一直陪着你。”

“江音的手断了,我不敢回去,你要收留我。”

“......前日去厨房,听到人说林相发了好大的脾气,有人说是因为林相想来找你,被太子留下的人挡在了外面。”

林鈅打起精神看了,依稀记得那日昏迷前,自己抓住夏源的手,眼带恨意咬着牙说:“谋反之人,林毅的弟子,谷稻!”

想来,是表哥借此发挥打压林相的势力,只是谷稻死了,表哥亦不知自己发现了什么,就算打压,也是有限。倒是这个人故意将林毅的事变着弯告知!

林鈅垂下眼掩盖升腾起来的戾气,泛白的唇微微勾起:“不装傻了?”

江明律抿了抿唇,写下:“太医说,你不能想太多,不利于恢复。”他没打算再装,也默认了自己的猜测:“与其等你问,还不如主动告知,这样你也可以多休息会。”

“你现在傍上了公主,江尚书会供着你,滚回你该去的地方去。”林鈅疲倦的闭了闭眼。

江明律拿着炭笔的手微顿,继续写:“我只是关心你,并不会干涉你的行动,江尚书管不了他夫人,我无处可去......而且,我因为你受的伤还没好。”

“你确定要留下来?”林鈅眉眼深沉的看着他,漂亮的面容苍白中带着丝血气:“这件事毕竟不光彩,说不定哪天我就改主意灭口了!”

你不是弑杀的人,不然就不会第一时间让我滚回尚书府了,江明律看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祈求,只是重复:“我无处可去。”

林鈅揉了揉太阳穴,确实是烧糊涂了,容易被情绪控制,他要是回了尚书府,将母亲的私事写出去了怎么好!

“把他带去西厢房。”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吧。

不知藏在何处的暗卫,像落叶一样飘下来,带着江明律走了。恰好此时彩儿回来,看见江明律被带走眼睛一亮跑回内室:“公主,你醒啦!”

窗外的树枝上停了几只麻雀。

林鈅摸了摸像雀儿一般跳在她窗前的彩儿:“辛苦你了。”

彩儿摇摇头,兴奋笑着:“不辛苦的,公主醒来就好!”

“公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小厨房一直备着药粥。”

“彩儿,有件事你要记着。”林鈅没有立刻回答,摸了摸她的脸道:“我们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是亲人,你在我心里的份量和表哥舅舅舅母是一样的。”

彩儿握住她的手,眼泪汪汪地点头。

“就算江明律是我选择的驸马,他也始终是个外人!所以,下次我昏迷前要是没有特殊说明,你不要让他踏入我房间!”

彩儿点点头,又睁着疑惑的眼睛问:“可是公主,你一直抓着他怎么办呀?”

林鈅捏她的手一顿:“......我饿了。”

彩儿飞快从厨房端回来一碗粥,路过江明律时还得意地冲他‘哼’了一声。

江明律低下头,在偌大的府邸里,他的存在感就犹如枝头的麻雀一样小,他在草地上捡起一个小蹴鞠、也是因为存在感低,足够无害,所以没人会防着一只麻雀。

——

林府就建在长宁长公主府的旁边,当年长公主下嫁,说是林家发达了买的院子,背后有不少人蛐蛐是长公主分给林毅的宅院,做了个样子,一成亲就将府邸打通了。

林鈅不打算将母亲的事告诉皇帝,他身体一直不太好,要是知道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人利用了感情,会受不了的!

而且抛去身体因素,母亲的私事一个哑巴知道就够了,于是醒后,第一个命令就是重开公主府大门,将公主府与林府之间的门堵上,湖填平!

消息半天就传进了大街小巷,林毅知道林鈅向来无法无天,事败后更是不再指望能维持表面关系,只一面抵死不认,一边安抚着手下人心,暗中联系了朱江洪问谷稻的下落,被彩儿和牛管事揪出了些叛变的侍卫,还有些,是见风使舵倒戈向林鈅的官员。

长宁长公主仙逝后有不少势力都转归林毅手下,但就如同她给女儿取的名字‘鈅’。仪仗本身就是执权之人才能匹配!

长宁的权利继承者,不该是她的夫婿,而是拥有她血脉的女儿!

但是这些倒戈的还不够,也不能抱有完全的信任,林毅借着势培养了不少自己心腹,要一个一个拆解掉,还不能使朝局动荡,只能徐徐图之。

子时,喝了安神汤也睡不着的林鈅,借着月光翻看'起居郎'。三天时间他增添了不少墨迹,最后一条“下属接连的背叛和父亲的无情使得公主的性格越发多疑,对江明律更是防备至极,这无疑加快了亡国的进度!”

林鈅冷笑一声,连蛊虫都不知情,看来它的耳目渗透不深,只是极度地了解自己在外展现出的半真半假性子,还是得试探试探。

再次焚烧了'起居郎',林鈅没有吵醒彩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取了坛酒,在院中闲逛,不知怎么,走到了西厢房门口。

清冷月光下,西厢房房门禁闭,夜已深想必是睡熟了,台阶上趴了只小麻雀亦睡的很沉,林鈅两指捏起它后脖颈晃了晃:“是活的?干嘛不回家呢?”肥麻雀扑簌着翅膀挣扎。

她放开了无辜的麻雀,一脚踢开厢房门,走到江明律床榻边将人揪起来:“陪我喝酒。”

月光下,江明律眯着睡眼分辨林鈅的话,他打了个哈欠,裹着被子走到中堂,行动不见迟缓,林鈅坐在正中,举起坛子灌酒。

“你伤还没好。”江明律不赞同写道。

“敢阻止我就把你丢出去。”林鈅不管他,犹自喝着。

“你早点好不就可以早点集中精力做想做的事了吗?”江明律讲道理。

“哼。”林鈅撑着半边脸,一双醉眼要笑不笑地看着人:“你说说,我想做什么?”

今天,很不一样,她溜达到西厢房,不为试探,更没有逗玩的心思,只是心中苦闷,而江明律又是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她需要一个宣泄口。江明律如实回答他的猜测。

“你不是已经叫彩儿姑娘改唤你公主了吗?我知道你不会自欺欺人,所以报复到什么程度,全凭你查到多少。”

月亮被乌云遮蔽,没了这唯一的光源,屋子里黑如浓墨。

林鈅垂下眼:“要是查不到呢?”

“你会让他死。”江明律摸索着点燃蜡烛,蜡液似泪被火灼烧流落。

林鈅的泪在麓山时已经哭干了,她看着跳动的烛火:“你不怕我杀人灭口?”

江明律摸摸脖颈,写道:“我没口。”

人在无语的会莫名其妙的笑一下,林鈅挑眉:“你真是狠毒且有病。”

江明律看着她,目中有着淡淡的怜惜:“我不是佛,做不到以善度恶。但也不称不上狠毒,杀人者人恒杀之,他抛弃作为人的坚守释放兽性,那就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这是公平。”

“公平?”林鈅耷拉在酒坛口的指甲轻点两下,移开话题:“我对你做的不平事可不少,你什么时候也让我得到报应。”

“我不会!”

你对恶的理解可能有问题,江明律想,虽然丢了自己的斗笠,但是给了更加昂贵的药,虽然将自己卷入风波,但惩处了随口戏弄自己的学子,还断了最讨厌的江音的手掌。

他郑重写下:“城郊的村子里,你给过我一个包子。”

当他发现自己可以附着一部分意识到动物身上时,他感知到有人盯着自己,这个感觉,来自皇城。

于是在感觉消失后,他逃出了江府的庄子,那是一个大雪天,他茹毛饮血地流浪了一段时间,差点饿死。

“包子?”林鈅想起来,她被母亲送出去避祸,母亲是说过乖乖藏好,但当时的林鈅怎么可能听,第二天就溜出去玩雪了。

那一天很不一样,她看到有个小孩在啃枯草抠树皮,她也想尝尝,就从地下也拔了根,于是吃到了至今为止最令人难忘的、不会再尝试第二遍的味道。

后来,应该是说了什么,她把树皮抢走了,给他塞了一个包子。

“就因为一个包子?”林鈅难以相信的看着他。

烛火下江明律面容沉静,带着淡淡的怀念:“你不知道我冻了多久,那是冬天里唯一的暖源,也让我活了下来。”

“如果没有那个包子,又何谈今天?所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报复你。”

这话太假了,假到林鈅竟然觉得带了几分真,她凝视着江明律的眼睛,一时难以分清。

江明律笑容温和,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未知的,这一刻心动是真,不会报复却未必。

林鈅微敛双目:“你可真廉价,一个包子就把自己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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