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一群蓝衣官差冒雨匆匆涌来,脚步急促而慌乱,泥水溅满了他们的裤脚。他们迅速挡在一辆马车前,形成一道人墙。
为首的官员面容严肃,神色凝重,他顶着泛青的额角,想必之前在阻拦村民时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一位老妇人披头散发,如见到了救星般,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涕泗横流。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为首官差的衣角,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差爷,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她才十五岁啊,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去祭河神!”
老妇人的声音凄厉而悲怆,在风雨中颤抖着,让人听了揪心。
她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为首闹事的村长,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咬牙切齿地骂道:“汤老大,你这个天杀的!你害死了张家的孙子,现在又要害我女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该死!你要有本事,就把你自己的孙子上供给河神去啊!”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
县令扶起老妇人,对着那留着白须的汤老大厉声喝道:“本朝早就有律法,严禁一切活人祭祀的邪法。你们公然违抗国法,草菅人命,难道就不怕王法的制裁吗?”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对面汤老大有恃无恐道:“河神发怒,不祭祀就等着河神淹了风州城?”
他回想起之前村民冲破围堵,将幼童扔进河里的那一幕,县官的心中满是愤怒与自责。那次他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心中一直愧疚不已。
此刻,他眼神中透着果决与坚毅,大声下令:“来人,将这群公然违背国法、草菅人命的逆贼拿下!绝不能让他们再胡作非为!”
林鈅站在江明律的背上,隐匿在云层之中,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见有人阻止祭祀,她移到江明律的首部,抬起手拍了拍江明律的脖颈,道:“江明律,去中心处那群乌云里看看。”
江明律微微颔首,庞大的身躯如同灵动的游鱼,借着厚重云层的遮掩,悄无声息地游进了那团浓墨般的乌云之中。
甫一进入,一股比其他云彩更加凝实厚重的水汽扑面而来,林鈅只感觉自己像是瞬间坠入了水中,无法呼吸。
胸腔里的空气被迅速挤压出去,她紧紧咬着牙,憋着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乌云内部,然而,除了无尽的黑暗和浓稠的水汽,她始终没看出什么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鈅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最后一口气用尽,头上的金钗闪动,她拉起江明律背部的鳞片,江明律领会,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出云团。
出来后,林鈅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衣服也完全湿透,紧紧地裹在身上。
她松开紧捂口鼻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气。
江明律回过头兽首如有一层楼般大小,此刻正关切地盯着她,轻声问询:“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林鈅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待缓过神来,她便听见下方传来的嘈杂之声愈发喧闹。
只见闹事的乱民面目狰狞,如同发了疯的野兽,嘶吼着将手中的棍棒、石块疯狂地砸向捕快。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地上的淤泥随着物件的砸落四处飞溅。
乱民里许多都是各家官差的亲属,官差们投鼠忌器,心中虽有心阻拦,却因种种顾虑而无力招架。他们左躲右闪,试图躲避飞来的石块和棍棒,但很快便被如潮水般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队形完全被打乱。
汤老大站在一旁,见此时机,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对着一壮汉大声喊道:“吉时将尽,快推下去!别让河神等急了,否则整个风州城都要遭殃!”
他的声音尖锐而急切,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那光着膀子的壮汉满脸横肉,一甩满头的雨水,大喝一声,借着众人的掩护,用尽全身力气将放置了一对女子的板车推下水去。
城前的河水浑浊汹涌,浪涛一个接着一个,形成巨大的漩涡。一旦被卷入其中,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林鈅见此情景,瞳孔骤然紧缩,喊道:“快去救人!”
江明律毫不犹豫,向下俯冲而去。
林鈅紧紧抓住它的鬃毛,手上青筋暴起,她放出金簪线,迅速绕紧捆绑住两人的长柱。江明律爪间轻轻勾住金线,巧妙地帮助林鈅减缓冲势,随后费力地升上云层。
那两个身着喜服的人,原本哭嚎不止,此刻也停止了声音,痴傻了般地看着逐渐变低的城门,与黑云中庞大的虚影。
她们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之中。
“神啊!是神明!”城门口有人高呼,看着缓缓飞起的二人目光羡慕。
众人纷纷指着升空的二人,目露艳羡之色:“是神明选中了他们,他们要成为神的使者了!”
老妇人当即跪地,口中喃喃地念着女儿的乳名,眼神中满是庆幸。
汤老大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随即扔了拐杖,快步走到县官身边。他伸手揪住县官的衣领,神情略带癫狂,大声叫嚷道:“我说什么来着,老夫之前就看见河里有东西,那是河神的预兆。你不早祭祀,白白淹了那么多庄稼,饿死了那么多百姓,你才是罪人!逆贼!”
他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愤怒,唾沫星子飞溅到县官的脸上。
县官看着云层之上,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哑口无言。
江明律看着草菅人命还不悔改的汤老大,心中厌恶到了极点,背部轻轻一摆,河面瞬间掀起波浪越过岸边的土防,直直地向汤老大冲去,将他兜头浇了个湿透。
汤老大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便倒在了地上,泥水溅满了他的全身。又被周边村民急忙扶起,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河神回应我了,是河神回应我了!”
他又快走几步到河边,“扑通”一声跪地,高呼:“求神明,停了这场大雨吧,救救风州城的百姓!”
云层之上,江明律没想到这人是这个反应,气得喷出一口鼻息,强大的气流使得周边的黑云短暂散开,随后又迅速聚拢。林鈅见此情景,不禁好笑道:“你什么时候有了控水的本事?”
江明律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惊奇,随即回道:“我也不知,许是方才太过生气,这力量便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林鈅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明律一眼,给拉上来的两人解开绳子,两人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缓缓跪地道谢。
林鈅对着二人轻声问道:“汤老大说的河里有东西是什么?你们可知道些什么?”
二人呆呆地看着林鈅,眼中满是好奇与敬畏,年纪稍小的那人忍不住问道:“你是仙人吗?”
林鈅怕这惊吓让他们神思不清,便摇摇头,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仙人,而且我想,真正的仙人是心怀慈悲,不会肆意祸害人命的。如果有仙人行恶事,那他就不是仙而是妖邪,该杀!”
说到最后一字时,她眼里闪过戾气,只是声音仍旧柔和。
“可是,你在云上......”年纪稍小的那人还是一脸疑惑。
林鈅柔声道:“鸟儿也飞在云上,我不过是认识一个可以腾飞的巨兽罢了。”
江明律摆了摆尾巴。
还是那个年岁稍大的女子反应过来,抓住了重点,急切地问道:“大人是说风州城的大雨是妖在作祟吗?大人是来帮我们收妖的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愿全力帮助大人,只要能除掉这妖邪,还风州城安宁。”
林鈅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说:“所以你们能够提供的线索关乎风州百姓的安危,任何一点信息都不要错过。哪怕是再细微的事情,都可能成为关键。”
她点点头,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大牛哥和我说过,他和村长来城内办事,走上吊桥时,河面隐隐约约泛起光,而且当时无风,但河面却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从正对着城门口到整条河面都是,仿佛没有尽头。”
“那光芒很诡异,不是阳光的反射,就像是从河底深处透出来的,让人心里直发毛。而且就是从那时开始,下起了小雨,之后这雨就没停过,越来越大。”
她满脸悲愤,眼中闪烁着泪光:“所以村长才开始祭祀,我们都以为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没想到却是敬献给了妖邪。”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林鈅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们帮忙。”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大人请讲,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鈅道:“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我们之事,等会儿我会寻一荒地放你们下去,你们只需要说,神明不以活人为祭品,兴风作浪的是妖邪,公主已经请来作妖人,帮助县令,阻止他们继续以人为祭。让百姓们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人齐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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