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随着天光渐渐亮起,城门刚开,就迎来一队疾驰的骑兵。他们没有半刻停留,驾马叱咤,直奔最远处的皇城。

越国朝堂上,文武百官纷纷垂首肃立,沉默不语。坐在最高处的越国皇帝李泽睿,朝服冕旒,注视着仅剩的空位,俊朗的面容越来越冷。

皇帝与凌晔同岁,年少初登帝位时,还不觉得凌晔权倾朝野,只觉得他是个得力帮手。随着羽翼丰满,那和皇权相撞的凌晔,就越发碍眼了。

“夜王还没来吗?”皇帝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

站在皇帝旁边的总管太监赶紧上前拜道:“启禀陛下,夜王估计有事耽搁了......”

“他能有什么事!”皇帝骤然打断总管的话,冷笑道,“昨日才与他那帮妻妾游湖,好不逍遥!”

皇帝厌恶凌晔,下面大臣也不介意添点油、加点醋。立即就有人站出来说道:“陛下,夜王自持功高,三番两次做出逾越之举。若不严惩,只怕他忘了陛下才是越国之主!”

话音刚落,殿外就响起一道声音:“宋大人是想说,本王功高震主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宋大人身子一抖。文武百官俱是心神一紧,侧目而视。只见凌晔戎装秀颀,昂首阔步走进朝堂,目空一切。

他来到最前面的空位处站定,又转身扫视了一遍群臣,最后停在了宋大人脸上,轻哼一声:“功高震主?”

“只有陛下无能,才会觉得臣子震主。宋大人,你是想说陛下不及本王吗?”

宋大人一听,双腿当即软了下来,跪在地上,一边驳斥着凌晔的话,一边向皇帝解释:“凌晔!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要胡乱栽脏!陛下明察,臣分明没说一个字,都是那凌晔......”

“够了!”

皇帝声音不大,却透露着浓浓怒火。百官们身子又是一抖,低眉顺眼,站得更规矩了。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站在凌晔对面的云相云廷深。

他约摸四五十岁,穿着一身朱锦官服,精神矍铄,不怒自威。面对剑拔弩张的朝堂氛围,好像置身事外一般,云淡风轻。只在皇帝快要发怒时,突然站出来说道:“陛下,据边关探子来报,幽国太子率兵逼近两国国界。”

皇帝这才冷静下来,死死盯着凌晔,缓声说道:“夜王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凌晔审视着皇帝,嘴角微微上提:“陛下需要臣怎么看?”

“朕是在问你!”皇帝咬牙说道。

“先陛下开口,岂不是坐实了臣震主之名。”凌晔说得谦卑,但神色全无谦卑。

皇帝自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也只能装听不见,暗暗握紧了双拳,好声说道:“夜王劳苦功高,朕甚欣慰。他人流言,夜王不必介怀,大可直言!”

“既然如此,臣便直言。幽国来犯,不足为惧。只是臣有一桩心愿未了,还请陛下成全。”凌晔低首一拜。

皇帝眼也不眨地盯着凌晔,显出一丝慌乱。以往凌晔都是战后凯旋才来求皇帝赐婚,但今日却在出征前提出了这个要求。

然而皇帝不愿说,却有人替他说。云相站出来道:“陛下一向敬重夜王,夜王有什么心愿,不妨直说!”

若按以前,皇帝都会顺着云相的话说下去。但这一次他没有,而是双眉紧蹙,凝望着云相,似是在询问又像在乞求。

云相宛如一尊石像,不可撼动。皇帝只得收回了目光,恨恨盯着凌晔,咬牙切齿道:“夜王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凌晔脸上不见了漠然,撩袍跪地一拜,郑重道:“臣与苏家长女苏茜,情投意合。望陛下看在臣为越国征战多年的功劳上,恕苏家之罪,使臣与苏茜能成眷属!”

朝堂安静下来,百官们低着脑袋相互看着,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却想着同一件事——这次皇帝会不会如凌王所愿。

早在苏家获罪前,苏茜已经名满京城,是京城王孙公子心中,最完美的那一抹月光。但凡诗中描写美人或者月光的,那必定是在写苏茜。

可惜,苏家因言获罪,彼时皇帝还是太子,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这才让先帝松口。苏家一脉,尽数被贬,家财被封,沦为庶民,从此退出朝堂。

幸好有沈家资助,这才不至于举家饿死。

也正因为苏茜罪臣之女的身份,皇帝才能以不和礼制,接连拒绝凌晔求亲。可皇帝把别家女子赐给凌晔的行为,也招致了不少民怨。如今这桩婚事,皇帝是再不能拒了。

高堂上的九五之尊此刻无助的如同一个凡人,双手紧紧扳着龙椅,额间青筋毕露,废好半天力气,才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准”字!

众臣纷纷愕然,不禁抬起眼眸,只见皇帝半靠在龙椅上,面色阴狠,直直盯着春风得意的凌晔。

这君臣之间的间隙,已经成了无法愈合、无法填满的无底深渊。

越国不是只有凌晔一个将军,但不是凌晔部下的将军,却没一个。自从先帝开始重用凌晔起,越**防就逐渐落入了凌晔手中。

皇帝想要凌晔的命,常宁想要凌晔的心。而人心难测,所以常宁决定暂时住在夜王府,徐徐图之。

她带着另一个婢女阿杏,在夜王府中闲逛,打算熟悉一下环境。正当主仆二人路过一个拐角时,对面忽然冒出来一个女子,与常宁撞到一起。

女子衣着华贵,不似普通人,却像个婢子一般,一直低着头、扭着手,不断说着抱歉。

常宁俯视着女子,叹道:“就算要道歉,好歹把头抬起来,让我看见你的诚意吧!”

女子犹豫一番,终是慢慢抬起了脑袋。常宁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长得倒是清丽可人,就是右脸靠近下巴的地方,生了好大一块疤,像是被火烧伤的,年岁久远,只有淡淡的痕迹了。

或许是常宁的目光太烫人,女子又低下了头,细声说道:“抱歉,吓到你了!”

“什么吓人?”常宁有些莫名其妙。

女子身影一顿,弱弱呢喃道:“我是说我的样子,没吓到你吧?”

“你的样子?”常宁还是不解,随口说道,“不会呀,挺漂亮的!”

魔是凭灵力法术辩人的,不知道美丑。也不知道破相对人族女子而言,是多可悲的一件事。

在听到常宁这句话后,女子一愣,嘴角慢慢翘起,背也直了许多,依旧垂着眼眸,轻声说道:“我叫薛灵玉,出自南河薛家。”

常宁能听出她话中欣喜,但不知道这欣喜来自何处,跟着回了句:“我叫常宁,出自京城常家。”

薛灵玉还想说些什么,可在瞥见阿杏那震惊害怕的眼神后,又恢复成了老样子,一连后退好几步,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剩下的常宁又莫名其妙起来,她往自己身后一看,只有个阿杏站着,不禁低声自语:“跑那么快,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仿佛是为了证实她这句话似的,旁边院子里突然响起幽幽笑声。

常宁顿时打了个寒颤,后又觉得自身身为魔,好像没必要怕鬼。便转身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然而院里坐着的,并不是什么女鬼,而是另一个侧妃。

还十分自来熟,一见着常宁便招手道:“常宁,快过来看!这里有两只喜鹊打架!”

常宁一脸疑惑,慢慢走来问:“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女子热情道:“我叫唐韵兰,你叫我韵兰就好。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在静湖见过你。”

常宁忽然明白过来,这夜王府里,穿得好看又年轻的女子,不是夜王侧妃还能是谁呢。她微微低首,说了声:“韵兰姐姐好!”

“什么姐姐妹妹的,怪别扭的,叫我名字就好!”唐韵兰说完,又指指自己对面:“有位子,你坐吧!”

常宁犹犹豫豫坐下,唐韵兰立即递过来一盘瓜子,问道:“要吃吗?”

“不用了!”常宁摆摆手,有些不适应唐韵兰这跳脱的性子。

唐韵兰自己抓起了一把瓜子,一边看喜鹊打架,一边大笑着。

那两只喜鹊打累后,立即分开,各自挑根树枝立着,整理整理羽毛。最后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倏忽一下,飞入蓝天。

“多好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常宁以为她是在感叹自己没有自由,便提醒道:“我听夜王说,府里的姐妹要走要留,可随心意。”

岂料唐韵兰听了这话,突然回过头来问道:“我为什么要走?”

“诶?”这倒把常宁问迷糊,不是你自己在羡慕鸟儿自由吗?

收了笑容后的唐韵兰还是那美丽动人的模样,只不过这份美丽中添了几分颓然。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常宁,你知道世界上最完美的夫君是什么样的吗?”

不等常宁回答,又自己说道:“是夜王这样的人!”

常宁在内心默默感叹:这样一年到头都不见人影的人,算什么好夫君!

唐韵兰拍拍手,轻松一笑,赶走了脸上的颓气:“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的人,算什么好夫君!”

陡然被戳中心思,常宁有些尴尬,连忙解释:“怎么可能嘛!夜王殿下举世无双,当然是最完美的夫君!”

“是这样没错,但我说的完美不是指这一点!”

唐韵兰往后一靠,缓缓说道:“夜王完美的地方,就在于他从不回来。一个从不回家,从不管你,还给你提供锦衣玉食的夫君,可不是最完美的夫君?做人呀,要活明白点。与其信什么海誓山盟,倒不如留在夜王府逍遥快活!”

常宁没想到她看得如此通透,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说出个“是吗?”

唐韵兰又是一笑,侧身看向常宁:“嫁到夜王府的,都是家里不受宠的女子。即便带着钱财出了夜王府,也不过是掉在路边的一块儿肥肉。幸运点的,找到个能依附的男人过活。不幸的,人财两失,不知沦落何处。所以府里的妃子们,除了那几个喜欢挑事的,绝大多数都像我一样,就求个衣食无忧,来去自由。”

常宁是魔,不能理解她们为什么非要依靠别人,不过她们摆烂,对常宁倒是一件好事,省得她还要想办法对付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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