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拜堂

有人在下面,宿淮也就没急着下去,坐在墙头津津有味地看着人家偷情,顺便观察一下那俩人。

毕竟这俩可不像他刚跟着的那群人,脸色惨白动作呆板,反而更鲜活些。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彼此。男子为女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女子乖巧的点点头,他才放心的转身打算离开。

眼见这场偷情的戏码即将结束,宿淮微微晃着脚,就等两人都离开他好下来。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让他不由得一愣。

就见那女子趁男子不注意,从背后将人一把推向了旁边的莲池。

男子本就对女子不设防,猝然遭这背后偷袭,甚至都来不及挣扎就扑进了莲池里。

这一下太过突然,宿淮看呆了,这什么发展?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掉?

那女子推了人之后也没留在原地,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无情地一点儿也不像刚刚还在和人你侬我侬的样子。

等到看不见那女子身影了,宿淮才跳下围墙,快步来到刚才两人站的池边。

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件眼熟的大红色喜服,正是刚才新郎穿的那件,然而衣服的主人,却消失不见了。

沉底了?还是逃走了?

宿淮观察了一下莲池,莲池清澈见底,底下不见有人。而整个池子除了刚刚男子落水那一下动静大了些,现在连水花都没有激起一个。

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不,也许不是消失了。

宿淮双眸一凝,视线落在喜服上。

在一大片红色中央,躺着一抹刺目的白。

他蹲下身,手指勾着喜服的一角,将衣服捞上岸,顺手捏起衣服中央的一张白色小纸片。

纸片裁成简单的人形,不过一个手掌的大小。小小的脸上用朱砂点着两个红点权当眼睛,身体的正面写着一个生辰八字,背面则用朱砂画成了一道符。

“替身符?”

他看了看手里的喜服,又看了看纸人,想起在来的路上那些人的样子,若有所思。看来他当时的直觉没错,这宅子里除了怨灵,还有纸人。

纸人是御物,需要有人操控。每个被操控的纸人身上都会留有操控者的一缕魂识,用以控制纸人。

一般来说普通的纸人只需要点睛即可,但这样的纸人动起来之后也会显得比较僵硬。像这种画了替身符的纸人,不仅样貌会变得和被替身的人一样,连动作习惯等也会和被替身的人如出一辙。

主打一个以假乱真。

只是这符难画,画一张就及其耗费心力,能画出来的也大多是用来保命。

这男子是谁?为什么要给自己弄一个替身?难道他知道他这情人要杀他?

宿淮捏着纸人探查了一番,越看神色越冷。按理说哪怕纸人身死,上面附着的魂识消散,但总归会留下一点印迹。可现下他手里这张纸人却一点印迹都没留下,完全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什么样的修为能做到这种地步?

啧,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啊。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阴风。

宿淮警惕抬头,就见前方不远处,那位死人脸管家带着几个同样的死人脸奴仆突然出现,此刻正直愣愣的盯着他,眼神恐怖而阴森。

不等宿淮有所动作,管家低沉嘶哑的声音已然响起:“大人,你怎么还不去拜堂。”说完,他身后的两个奴仆突然消失,不给宿淮反映的时间,下一秒又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一边一个抓住了他的双臂。

怎么回事?这是把自己认成新郎了?

宿淮没怎么抵抗,被那位死人脸管家以及手下的家仆们强制套上喜服,直接架到喜堂。丝毫没有认出他们刚刚还在大门口见过一面。

也或许是认出了,但并不在意。

那俩奴仆的力气大的吓人,他试探性的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便顺水推舟当起了这个半路新郎,想着趁机潜入宅中。

喜堂里原本等着的人见他们过来,像是向日葵见太阳一样齐刷刷的把头转向了宿淮,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新郎官,又好像在谴责他怎么这么迟才来。

如有实质的目光让宿淮有些不适。

他努力忽视这些目光,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些宾客的头扭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铃铛响动的声音。

这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耳边。仔细听去,又觉得幽渺空灵,回声若隐若现,分不清到底来自何方。

宿淮认出这就是之前他混在送亲队伍中时听到的铃声。

下一秒,他就注意到铃声响起后,那些宾客再次转过头,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挂起了僵硬的笑容,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就像复制粘贴一样。

所有人都没有对他这个新郎身份表示出什么疑惑,包括坐在正前方主位上的一对老人。

宿淮:“……”

看来这些人是只认衣服不认人,很难不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认识新郎。

也或许是他们只想要一个新郎充数,随便是谁都无所谓。

可如果他没出现在这,那名纸人新郎死了之后,今天这场婚礼又要怎么进行下去呢?也许新郎的本体就会出现?

短时间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宿淮摇摇头,暂时将这谜团放在一边。既然这里的人认不出,他也没再多话,视线落在了前方那个一直背对着大门站着的新娘身上。

新娘静静地站着,从他进门到现在,就一直没什么动作,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就这样乖巧的等着他来拜堂。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给宿淮的感觉十分奇怪。那是一种与周遭环境、与这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怪异感。这种怪异感令宿淮心生警惕,他的直觉告诉他,她也不属于这片区域,是像他一样的外来者。

难不成除他之外还有人来这里?那些人不止委托了他一个人?

他决定一会儿先试探一下。

宿淮挣开仆人的手,这回抓着他的那俩仆人倒是很轻易就放开了他。

他主动走到新娘身边,这一走近,才发现新娘高的有点过分。要知道他净身高也有180了,这新娘竟然比他还要高出一点来。

吃挺好。

新娘还盖着盖头,一动不动的站着,丝毫不知道宿淮的内心戏,对于他的到来也没有任何表示,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

旁边的司仪见新人到齐,尖着嗓子就开始走婚礼流程。

他那嗓子一开口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似的,尖锐嘶哑,难听的不行,听得宿淮直皱眉。

此刻的他有些犹豫。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就这样乖乖拜堂。这新娘是人是鬼也不确定,是人的话还好,如果不是,那这场婚礼就算是冥婚。这冥婚可不像是现代人结婚,要去民政局领了证才算是真夫妻。冥婚算是契约的一种,拜了堂就算是绑定了,而且这种契约是绑定灵魂的,解绑都不容易。贸然结冥婚,万一以后被缠上了,怕不是更麻烦。

喜服宽大,遮住了新娘胸口的起伏,他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呼吸。虽然他刚刚还直觉新娘应该不是这里的鬼,可直觉归直觉,谁的直觉都不可能一直正确。

但不拜堂就要面对来自在场所有人的敌意,到时候就不是面对一个鬼新娘了,而是一整个宅子的鬼了。

还没摸清这里的状况之前,他还不想和整个宅子的鬼为敌。1v1还是1vN,他还是拎得清楚的。

“一拜天地——”

宿淮慢吞吞的同新娘一起转过身,心思有点乱。

下一秒,那新娘忽然伸出手,覆在了宿淮的手上。

温热的触感自手背传来,宿淮惊得身体紧绷了一瞬,差点把人甩开。却在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时,眼底浮现出一丝惊讶。

……有温度,真是活人?

宿淮侧首望去,可惜新娘盖着盖头,他看不见新娘是什么表情。手背上传来的轻微触感令他低下头,便看到新娘曲起白皙修长的手指,用指尖在他手背上轻敲了两下,带着些许安抚意味,接着便收了回去,仿佛什么也没做。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宿淮暗自思忖着,不得不说,刚刚新娘那一下确实让他浮动的心绪瞬间平静了许多,然而随之而来的确实更重的戒备心。

虽然众目睽睽之下,他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

他敛下目光,乖乖跟着做完了仪式。

直到送入洞房,宿淮都很配合,整个过程没出什么幺蛾子。

幸好,这不是场正常的婚礼,没有人来闹洞房,也不需要他去陪着宾客们喝酒什么的。

除了司仪的那破锣嗓子,整场婚礼安静而诡异。

等到那些鬼一样的仆人都走了,宿淮暗自松了口气,之后便开始观察这个房间。

屋内的布置跟一般新房没什么区别,桌上除了一对点燃的喜烛,还有一只燃着轻烟的香炉。

确认不会有人再来这里,宿淮关上门,面对着门多站了一会儿。

“把门锁上。”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

宿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新娘在说话。

新娘的声音略带些沙哑,乍一听有点分不清男女,但挺好听。

他在心里肯定了一番,同时快速锁上门,而后迅速转身,戒备地看着坐在床上的新娘,背在身后的右手间寒光闪过,指间顿时多出一把匕首。

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已经把盖头摘下来了,连凤冠也随手摘下,扔在一边,彻底露出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第一次完全的看清她的脸,即使有所准备,宿淮还是恍惚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锐利的目光对上对方那双淡漠的眼。

“你是谁?”

新娘没回答,只将宿淮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缓缓开口道:“我的目的和你不冲突,你不用担心。”

宿淮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语,有点想笑。谁问你这个了,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胡说八道啊。

他张了张口,想继续问,正在这时,身后刚关上的门忽然传来敲门声。宿淮扭头,就听缓慢的三声敲门过后,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大人,该饮合卺酒了。”

是管家。

两人目光朝桌上看去,那里除了一对喜烛,一只香炉,还有一壶酒与两个杯子。

“大人,该饮合卺酒了。”门外,管家又机械性的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催促着他们快喝酒。

宿淮走到桌边,注意到两只杯子里已经倒满了酒。他暂时收起匕首,一手拿起一只,却没递给新娘,而是来到房间角落摆着的盆栽前。

他觉得这里的人越是强调什么,那这被强调的越是可能有问题。如果可以,这杯酒还是尽量不要喝的好。

身后的新娘对他的举动毫无阻止之意,大概也是想试试如果不喝会发生什么。

屋外的管家又开始了第三遍的催促,然而就在宿淮想倒掉这两杯酒蒙混过关时,刚响了两声的敲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屋内的烛光猛然晃了一下。他一个激灵,猛然后撤两步。

下一秒,只见在那盆栽的根部,凭空出现了一只眼球。

眼球在盆里滚了两圈,然后那没有光亮的眸子就锁定在了宿淮身上。

不等宿淮有所反应,新娘忽然说了个“门”字。他下意识的抬头看门,就见原本紧锁的房门上,齐人高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被戳了一个洞。一只浑浊的眼珠堵在那洞口,阴森地视线死死盯住了他。

“大人,该饮合卺酒了。”烛火映照下,门外管家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这一回他的声音比之前两声更为清晰,也更为阴沉,仿佛不止隔着一道门,而是穿透门板突兀的出现在了房内,回荡在两人的耳边。

显然,管家对于宿淮想要破坏流程的举动十分不满。

宿淮立刻拿正了手里的两只酒杯。

看来这交杯酒,今天他是非喝不可了。

新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她主动站起身,走到宿淮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一只杯子。

“等等——”见她立刻就要喝,宿淮出声阻止,“管家说合卺酒,需要交杯吗?”

新娘摇摇头:“管家的重点在酒,不在喝酒的方式。”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一滴酒液顺着嫣红的嘴角淌下,洇湿了她颈间系着的红色绸带,缓慢划过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等等,喉结?宿淮目光一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红色绸带因为沾了酒而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明显的喉结形状。

一般的女生……会长喉结吗?

宿淮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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