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什么样的生活,会比携美隐居南山,渔樵耕读来的更舒心?
天问先生用亲身体会证明了一点,没有。
他带着私定终身的未婚妻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山下古镇隐居,一边等待乡试,一边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
夜读时,谢衍读书,美人挑灯,有红颜相伴身侧,素手调羹煮茶,漫漫长夜也不再冰冷。
虽然两人还未结秦晋,分房睡。但山间清寒,哪怕他奢侈地设下四季如春的阵法,他家小美人也太娇弱了些,经常会觉得冷。
所以,殷别崖总是跑到他房间,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自己睡外间就好,不给他添麻烦。
“想离先生近一些。”殷别崖扯着他的儒袍,摇了摇,语气带着一股清新的茶香,但是偏生有人就吃这一套。
“要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您,我该有多幸福。”
“……”他的确很吃这一套。
本该打坐修行或者夜读的晚上,最后还是被未过门的娇妻缠住了,要么是让他讲睡前故事,要么就是要求他哄着睡,更有甚者,还会要求他留下作陪,哪怕一夜不熄灯也无妨。
对,完全的发乎情,止乎礼。
虽然他们都已经私奔了,互称“卿卿”与“先生”,住在一处,但谢衍到底还是个正派的君子,平时最亲密的举动,顶多也是轻轻揽住对方的腰,抱在怀里安慰罢了。
但是他家小娇妻似乎是天生就来克他的,从一开始的拘礼不敢接近,到扯袖子,到要抱要背的,再到像个小尾巴粘着他,偶尔还靠在他身上浅眠,让他严谨的白衣一团乱。
“又掉下去了,真拿你没办法……”谢衍一手拿着书,一手调整着靠在他怀里的小美人的姿势,语气不冷,反倒是有些温柔。
谢衍读书最喜静,这是几乎苛刻的禁令,仙友们都知道,在他专心读书时打扰他,天问先生会发脾气。
可谁也不知道,规矩是用来破的,只能约束他不在意的人。
就算殷别崖在他读书时滋儿哇,整出各种各样的花活儿,他也脾气好到离谱,时不时应和一声。
“先生,谢先生。”把作死无极限当做信条的殷别崖,反复地踩着他的雷点蹦迪,伸手攀着未来夫君的脖颈,吹了一口气,“夫君,您为何不敢看我,难道书比我还好看吗?”
殷别崖使劲浑身解数钓着看似清清冷冷的先生,热情大胆,羞涩含蓄,什么样的心计都使了出来。
而他的年轻师尊虽说觉出几分他的小心机,却宠着,惯着,装作没看见。
在谢衍看来,他的心计不过是年轻夫人为了博得夫君的宠爱,是柔弱无害的生活调剂。
谢衍顿了顿,失笑,怎么他还在和书争宠。
于是他倒扣下目前还残缺些许重要段落的《洛神赋》,把他近些天十分感兴趣的上古魏晋诗歌,毫不犹豫地放在脑后。
他轻抚窝在他怀里的美人脸庞,“有了卿卿,书中颜如玉,当然不再重要。”
山脚下的小镇远离世俗喧嚣,若是旁人来看,这对新搬来的夫妻,相处完全是少年相知,如胶似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有人还在虚掩的门缝里见过,白衣的书生坐而抚琴,他貌美的夫人身着罗裙,在院中翩翩起舞。
哪怕是去市集上买东西,也都是两人一起,书生牵着夫人的手,走在喧嚣里,是亲密无间的爱侣。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天问先生接了一封通讯,里面是仙门的招贤令,上面写着:仙门某地叛/乱,与魔道勾结,需要除恶务尽,希望天问先生谢衍能够担当起统领重任。
而另一侧的魔道帝尊,却是展开手中的信,那是他以魔尊身份来到这个时间线后,投靠向他的势力的求援,上面赫然写着:我们的心腹陷在仙门腹地,为仙门叛/乱者裹挟,希望尊上出手相助。
正是春好,两人各自收完信,随手一捏焚毁。
“夫君想吃点什么,酥酪如何?”殷别崖捋起袖,身着荆钗布裙,洗手作点心,“看书累了吗?不如看看我。”
“嗯,看卿卿。”谢衍自背后抱住他的腰,一向端正的君子,此时却温柔却克制地在他发上落下一个吻,道,“比春光更胜三分。”
“乡试的时间要到了。”貌美动人的夫人轻轻问,“真不需要我陪你去?”
“……不必,大概会有一年回不了家。”谢衍的安排也差不多了,但从秋闱到来年春,这段上京考试带来的空白时间,他还得抽空替仙门平个叛。“等我回来,娶你为妻。”
“好呀。”换做平时,殷无极可能会追着缠上去,但这段空白期,他正好也需要,于是弯起眼眸,笑着,“我在家里,乖乖等您回来。”
三日后,这家的夫君赶考去。
再一日,这家的貌美夫人也消失无踪。
(4)
谢衍受邀以渡劫大能的身份前去评判,直接被拥戴为统领,一群人眼巴巴地等天问先生拿主意。
“仙门叛徒负隅顽抗多久了?”谢衍问。
“入城之后,已有七日了。”
“有魔修在里面。”
“有,但是不知虚实,所以我等没有贸然进攻。”有人小心谨慎地说,“据说,魔道最近出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魔尊,先前也没有天劫的动向啊……”
仙门叛徒仓皇逃窜时,占据一座仙门小城,据说里面还混着魔修,所以怕出问题,追兵没有大能助阵,也未敢轻举妄动。
谢衍心里想着还在家等他的漂亮未婚妻,满脑子处理完回家娶妻,很不耐烦处理这些事务,随意道:
“魔尊怎么会来仙门腹地,今天夜里,我去城中会会那些叛徒。”
说罢,他转瞬就没了踪影。
当夜,月黑风高。
谢衍此人天生就不好翻墙,连潜入也走的正门,一人一剑,照面即干翻了戒备的叛徒手下。
叛徒占据了城主府。他神识一放,轻车熟路地左转,当着卫兵的面走进大门。行为倒是光明正大,修为太高,竟没有被发觉。
谢衍答应来助阵,又不负责管事,潜入城主府,心道:“既是叛徒,杀了便是。”
他不觉得有人会修为高过他,白衣负剑,孤身步入府内。
珠帘绣幕,暗香流转,灯火柔柔地照在偌大室内。
儒袍潇洒的大能缓步徐行,随意用剑柄挑起满室绣幕,满室烛影无风自动,平地起波澜。
一位藏在重叠幕帐背后,容貌盛如荼蘼的玄袍美人,正在挽袖修剪烛花,露出纤长洁白的指尖,如一簇雪。
见有人撩起帘幕,他缓缓回身,抬起绯眸,与他四目相对。
一瞥惊鸿。
与美人倾城绝色的容貌相反,他浑身的魔气却浓烈幽暗,实力深不可测。
谢衍看见他相貌的那一瞬间,沉默。
倘若把这位美人魔修转个性别,容貌轮廓再柔和些,就和他的小未婚妻一模一样。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啊呀。”玄袍青年见到他,似乎也有些错愕。
青年拂衣敛袍,起身,修长的手握住桌上剑柄,指尖抚摸,如同弹拨琴弦,再旋腕,一转,将秋水似的长剑径直抽出。
剑锋亦划过虚空,好似满室暗香流波,尽化为实质了。
“闻名不如见面,天问先生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他弯起唇,淡淡笑道:“难道,是来偷香窃玉?”
回答他的,是谢衍凝眸时,横在身前的剑。
“北、渊、魔、尊?”谢衍一字一顿,竟是什么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他停顿片刻,声音黯哑几分,“……卿卿吾妻?”
玄袍青年眯起绯眸,头向后一仰,笑着躲过他的剑锋。
“不错,北渊魔尊。”他不知何时如黑雾般浮现在他身后,吐息轻微,如春风拂面。
“殷无极,字别崖。先生且唤我别崖吧。”
声音柔软动人,竟是性别莫辨。
谢衍气的一噎,连名字都是骗他的,真是好。
“骗人的也不止我。”他轻声笑道,“是吧,仙门最年轻的渡劫大能,天问先生谢衍。”
美人环住他的腰肢,让谢衍身形一震,“还没过门呢,您怎么就唤上‘吾妻’了?这么着急呀。”
说罢,殷无极的指尖缓缓从他胸膛掠过,若隐若现地勾。
“先生难道不是诓骗我要上京赶考,待到金榜题名后娶我过门,于是孤身远行了吗?”
谢衍:“……”
“本座可是尊位大魔,身份尊贵,可不随便。先生,若想娶我,您的聘礼呢?”
“少说,也得在天道上金榜题名……”他化身无形的黑雾,在他身侧凝聚,轻轻吹了口气。
“或者说,登个圣吧?”
(5)
修真界人人都知道,仙门最前途光明的修士,天问先生谢衍,最近和北渊那位魔尊杠上了。
他最近的修炼速度让人瞠目结舌,不日就突破了旁人难以企及的渡劫期雷劫。
他刚从海上归来,一听说魔尊的消息,立即千里奔袭。
“请留步。”谢衍白衣玉冠,在魔尊回北渊的必经之路上横剑,俨然是要与他一较高下。
“又来堵截,本座哪儿惹着谢先生了?”
殷无极也不执剑,指尖在面前的山海剑锋刃上一抚,似笑非笑道:
“每次见到先生,修为都高出不少,看来激将法还是有用的嘛。怎么,先生是觉得修为足够,打算来试试能不能抢走本座了?”
毕竟还差着一个境界,半晌后,殷无极的剑横在了谢衍的脖颈上,依旧惜败。
魔尊也不恼他拦自己,视线打量过抿紧了唇,面露不快,对目前修为很不满意的谢衍。
“实力见长,本座越瞧越喜欢,这是奖励。”
说罢,他笑着凑近,双手拂在他的鬓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谢衍一怔,仓促间,却被温软的触感震撼住。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谢衍已经双手搭上了投怀送抱的美人腰身,被他顺势抵在了树边,竟是沉迷在这温柔的吻中,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尊上用了什么魅惑的术法?”
谢衍平复喘息时,四大皆空,神情都茫然了。
“真是失礼,本座怎么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呢,明明当年,非要拦下本座,又非要救可怜少女于水火的,可是先生呀,这怎么能怨我呢?”
“至于后来与先生私定终身,本座可是顺着先生的意思来的,要知道,区区凡人,怎能反抗大乘修士的意思呢。”
魔尊的呼吸轻拂在他耳侧,笑意盈盈:“不如自问,先生是否问心有愧?”
谢衍:“……”
不管他是否问心有愧,这梁子终归是结下了。
谢衍绷着一张俊脸,和魔怔了似的修行,速度和坐了火箭似的。
魔尊则是快活地过着好日子,一会儿在北渊当会儿吉祥物,一会儿来仙门闲逛,倒是没什么野心的模样。
现在是停战时刻,也没人拦着他。
他偶尔还会路过一下谢衍闭关的洞府,在山里溜溜达达,非得敲门吵他。
他捏着嗓子,婉转的和唱歌似的,“夫君,可在用功读书么?”
谢衍打坐冥想时,被一顿滋儿哇,心情顿时就波动了:“……”真被他气得半死。
魔尊抚过红唇,笑盈盈道:“诶,先生不理我。真是的,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是夜,正是一场豪宴。当地主人投靠北渊,正在殷勤讨好突然造访的魔尊,美酒美食不断,丝竹管弦彻夜。
忽的天象异动,所有修真者尽望南。
“发生什么了!”
唯有坐在最上首的魔君,神情本是恹恹的,很提不起劲。此时却饶有兴致,微微勾起唇角。
“登圣天劫。”
殷无极笑着将杯中美酒倾下,站起了身,“事不宜迟,本座得开始跑路了。”
他笑容也有点僵硬,显而易见地紧张了起来。
“等冤家从海上归来,本座,可就跑不掉了。”
逮着仙门最有希望成圣的潜力股一顿乱撩,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当日,天象异动,紫气冲天,圣人自海上归来。
再然后,在五洲十三岛横行霸道的魔尊,忽然就消失了很久。
与此同时,在微茫山的洞府里。
红烛摇曳,囍字张贴。
“……坏了,打也没打过,逃婚也没逃掉。”
被强行绑去结契的魔君,身着一袭华美的红衣,脸上不见愠色,反而乐滋滋地在合契书上滴了精血。
谢衍横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教你逃了,岂不是这些年我白修炼了?”
“夫人,愿赌服输,拜天地吧。”
终于填完这个坑了,谢先生终于在夫人的鞭策下,在天道上金榜题名了诶嘿,所以洞房花烛夜是他应得的!
小情侣99(笑容洋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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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追妻火葬场(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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