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混沌间,裴尘清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只有九岁,在大街上乞讨时,被下山化缘的师父抱回山上。

小小个的裴尘清还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在一众比自己大的人里,有个姐姐对裴尘清极为照顾,那就是大了她三岁的顾染。

顾染为她取了个名字,尘清。

云海尘清,山河影满,裴尘清出生在雪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顾染便觉得这人身上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幽静之感,而她的眼中又是能装得下这天下壮丽之河山。

此后,她有了名字,就叫尘清,裴尘清,顾染仿佛给了她第二个生命那般。

在习武中受尽欺负时,顾染会替裴尘清教训那些师姐,也会在半夜偷偷拿出傍晚藏的馒头。

那时的裴尘清还不如现在这般疏离,眼睛里还充满了希望,心里装的还是和顾染的未来。

所有的一切,导致她变成现在这般行尸走肉,因为顾染的背叛。

被爱人拿着剑刺痛心脏,望着那双充满决绝的双眼,裴尘清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还是被那双眼睛被压迫的痛。

原本带着爱的眼睛被水雾冲散,随着剑再次刺来,出于对生下去的希望,本能地喊出了两个字。

不要!

裴尘清从梦里醒了过来,甚至还没从那噩梦中回过神,四肢便被几个男人狠狠按住。

迎面走来的人还是顾染,她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毫无人性,“裴尘清,你……”剩下的话哽在了喉咙里,脸上的冷漠始终没能掩盖住刺痛的心脏。

见到这样垂死挣扎的裴尘清,她比谁都还难受,她死了就没人能见证自己的荣耀,就算站在这巅峰之上,却没了真正懂自己的人。

仅仅只是想护着裴尘清,想和她共享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她就一定会顺从权利。

明明说好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绝对不能死,可是为什么曾经那么懂我的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染反复拉扯着自己的感情,她选择了放裴尘清回到那个小孩子的身边。

“身体并无大碍的话,外面那个叫宋归舟的女孩就在外等你。”

“她手里还拽着给你抢来专治刀伤的创伤药,你和她回去吧。”

顾染动动手指就把当朝首要通缉犯放走,站在原地望着手下把恢复了些的裴尘清扔到只有臭鱼烂虾的小巷子里。

这才没一会儿功夫,宋归舟那小小的身影几乎用尽全力就从另一头跑过来。

裴尘清全身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紧箍住,无法动弹,朦胧之中只能感受到宋归舟的眼泪落在自己身上。

裴尘清没力气睁开眼睛,更别说伸出手替她擦去眼泪,在哭声中彻底失去意识。

女孩哭得撕心裂肺,稚嫩的哭声让人听着心里难受。

“你不是说她不会死的吗,你说话啊。”她撕扯着喉咙质问着某个人。

可是她信誓旦旦的说,裴尘清还活着。

而如今怀里的身体越发冰冷,脸色苍白得吓人,看着就感觉活不过下一秒的样子。

顾染听着女生的惨哭,脑海里映出的是小时候的裴尘清。

每天被欺负得哇哇大哭,之后又会跑到自己身边偷偷告状,那时的她还会依赖着自己,始终相信自己会替她挡下一切。

想到这里,顾染还是于心不忍,从暗处走了出来,蹲下身子查看着裴尘清的脉象。

宋归舟抹去脸上挂着的眼泪,瘦弱的手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把顾染推开。

她的姐姐就是被眼前的女人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宋归舟使出全身的力气,换回来的只有徒劳,顾染一手就能把她给拎了起来。

冷眼看着哭哭啼啼的宋归舟,失去了本就不多的耐心,正握起拳头动手打人的时候,背后便传来了一丝动静。

裴尘清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睁开朦胧到几乎发黑的眼睛,硬是扶着墙捂着胸口站起身,凭借着直觉走到宋归舟身边,踉跄着身子把人揽在身后。

喘着紊乱的呼吸,甚至连话都听不清,“你我恩怨,与一个孩子无关,要杀要剐你冲着我。”话还没说完,嘴角又溢出鲜血,那红色的液体再次弄脏了白衣。

见到血的宋归舟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袋如同炸开般空白。

现在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保护裴尘清。

“顾染!这就是你说的答应我?”宋归舟嘶哑着声音发出质问,手指停不下地为她擦去嘴角渗出的血。

后者把话听进心里,眉头皱紧了些,白眼恨不得翻上天,将矛头指向宋归舟。

以前的裴尘清受到委屈也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日后一点点报复回去,面前这人倒是和丧家犬没区别,简直差太远了。

裴尘清,你真的很令人失望,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看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不堪。

“别吠了!裴尘清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要保护的人就只是一个会乱吠的废物,怎么,是要她以后继承你的一切吗,你别忘了你自身难保。”顾染的话重重刺中她的心。

面前顾染踢过来的一脚,她没法躲避,倒在墙角还想着给宋归舟辩解,可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宋归舟看着吐了一地血的裴尘清,陷入自责之中,跑过去将人护在身后,她没有武功就用这副身体抵挡所能挡住的一切。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我……

她的双手沾满了属于裴尘清的血,现在正哭着求顾染放过她的姐姐,“你答应我的,不会让她死的对不对,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替你做,我求你了,别让她死了,我不想一个人。”

“死,不,了。”我又何尝不想一个人。

“带回去喂几天药,她的外伤我给重新包扎过了,伤口腐烂身子发热是正常的,我都处理好了,回去换药就好,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小女孩只顾着点头和抽泣,早就把她们两人之间偷偷约定好的事情抛之脑后。

……

下着雨的夜晚,宋归舟在摇曳的烛影中掀开被血渗透的衣服,胸口上腹部上一道道的伤痕触目惊心。

她的动作笨拙,第一次见到成熟女人的身体,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去做下一步。

看着这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宋归舟这才知道何为破碎一词,裴尘清如同高档的瓷器,身上的伤就像碎掉那样,怎么看都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在裴尘清胸口上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有一个早已痊愈的剑伤,明明是旧伤可上面看着就是比其他伤还吓人。

想不明白这样的伤为什么会这样地令人背后发憷,手指摩挲着增生的伤口,不用想便知道这个伤,差点要了她的命。

裴尘清突然闯入宋归舟的生活,她的身上蒙着一层神秘的雾,看不清摸不着,她是什么样的人,来自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某个人很想知道,可她身边的尖刺刺得人无法靠近。

宋归舟手忙脚乱地帮她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帮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等她忙完这一切,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就算裴尘清恢复了些体温,她也不敢闭眼休息,害怕一闭眼,没照顾好裴尘清,就连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里,就算困到不行也得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一连几天下来,本来就瘦的宋归舟现在已经皮包骨。

简单走两步就会大喘气,连熬药时都得坐在边上缓上好一会才能站起来继续。

端着熬好的药走进屋内,裴尘清已经能勉强睁开眼睛,只是视线依旧模糊但并不影响日常,她自然也就没太在意。

“你已经累很多天了,好好休息吧。”

裴尘因为在床上捂着伤口说道,才落下声音,宋归舟便端着一个药碗走过来。

一手搂着裴尘清,一手拿着碗给人喂药。

“我不累,我不想让你……死。”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对你好。”裴尘清难得说笑,抬眼看着那张固执的脸,“我对你好,只是你父亲临死前对我的委托。”

“是真的也好也罢,委托也罢,爹爹死后我就只有你了。”

“只要你活着,你活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真愿意?”裴尘清罕见地配合喝完这苦到发涩的药,开玩笑般发问,“跟我走愿不愿意。”

宋归舟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笑着把喝完药的碗给放在床边的椅子上,接着拿出治疗外伤的药。

一边褪去裴尘清的衣服,一边换药重新包扎伤口,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喝过药的裴尘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宋归舟在屋外看着她,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她甚至想不到裴尘清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

她回头看向半坐在床上的裴尘清,仿佛从遇到她开始,就是这样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愁容。

“不进屋吗,外面冷。”裴尘清声音清冷,话语中多了几分关心。

在屋外的宋归舟合上了重重的眼皮,疲惫溢满全身,随后叹出一口气,再次回到床边。

拉了张椅子坐在裴尘清床边,近距离看着那张死鱼脸,上下打量着她的样子。

这张脸在她昏迷的这几天里看了很多遍,甚至能刻在心里,可就算是这样天天看着,也看不透她的心。

裴尘清像是一只乌龟,把自己躲在坚硬的壳里,只要不愿意出去,便是谁也不能窥探其中。

“你为什么总是这副表情。”

宋归舟的声音带着试探。

“难道我应该开心吗。”

“我身上的伤让我说话都难。”

“那你的伤好了,会开心吗。”我只想要你开心,我会治好你的伤,不惜一切代价,包括……背叛。

“其实很久没开心过了,我的心早就在她刺向我的时候就死了。”

裴尘清眼睛看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呼吸稍微重些还能感觉到心脏的压迫,眼里写满了疲倦。

“你那天对顾染说了什么,居然能让她放了我,当朝那边不好解释吧,她该挨骂了。”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顾染,就算当时那把剑指着自己的心口,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死在顾染手里。

“之前初秋转凉的时候,她都会从山下带吃的回来。”

有栗子和红薯还有糖葫芦,从街上回到山里需要些时间,裴尘清记得她从怀里掏出那些吃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小时候,顾染对自己太好了,好到会无条件相信她,好到以为只有顾染才能依靠,好到她就是全世界。

如今,当被顾染背叛时,她拿着剑杀到麻木,最后指着自己的时候,才知道顾染已经不是当时的顾染。

她变得陌生,陌生得就如同是一个长着和顾染一模一样的恶魔,她的眼睛不再是温柔,转而代之的是冷漠。

“你想吃什么。”听到她主动提出想吃东西,蔫下去的身子竖直了起来,“我可以去街上给你买。”

“你去煮碗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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