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明白。”鸳鸯道。
沈云鸢将自己的一对耳环和玉镯送给鸳鸯，嘱咐道：“在我面前无须自称奴婢，你是安乐宫的管事宫女，做好事情便可。”
送沈云鸢到了长春宫附近后，鸳鸯便回去了。
小内侍见沈云鸢回来，上前恭敬道：“二小姐。”
“怎么了？”
小内侍道：“陛下刚刚派人来传话，说是御书房议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让您先行用膳。”
“陛下虽是好心，但我也不能独自一人用膳，我还是去陛下回长春宫的路上等着。”沈云鸢知道崇明帝对自己好，可也不敢贸然自己一人用膳。
长春宫伺候的人那么多，说不定有其他宫安插的探子，就如宁安王府的韩金一样。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很多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沈云鸢在御花园一处长廊处等候崇明帝。
一旁小内侍也安静候着。
冬日消雪，寒意肆窜。
小内侍见沈云鸢冻得不断来回走动，搓手哈气，便道：“二小姐，陛下这也说不准什么时候结束，天又太冷，在这里待久了，您身子哪受得住呀！”
沈云鸢搓得起劲儿，转身回头看着他吩咐道：“要不你辛苦你跑一趟，回长春宫，将我那暖炉和披风拿来？”
“奴才这就去。”
小内侍刚消失在沈云鸢视线里不久后，她背后就传来一道苍劲温善的声音：“外面这么冷，鸢儿在这里等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云鸢回头，看着崇明帝，脸上挂着笑意上前恭敬道：“鸢儿见过陛下。虽然您派人传话让鸢儿自己用膳，可这长春宫乃至整座皇城都是您的，您这个主人没回来，鸢儿这个客人又岂有越过主人自己用膳的道理。”
“你这丫头的嘴，可真是越来越甜。”崇明帝屏退左右随侍，只留下总管太监福安继续跟着。他瞧着沈云鸢一脸欣喜道：“陪朕走走，等回去了再陪朕一起用膳。”
“好！”
沈云鸢扶着崇明帝，慢慢走着。
夜幕逐渐暗下来，两人边走边闲谈。
“陛下有心事？”沈云鸢见崇明帝面色有些不悦，小声问道。
崇明帝答非所问：“去了你姑姑那里，觉得如何？”
“姑姑很好，鸢儿与她聊了些家常，之后姑姑就差人送我回来了。”
崇明帝摸摸她的头：“你姑姑在这宫里跟朕一样，缺个说话的人。有空你就多去安乐宫坐坐，不用再请示朕。”
“真的？”沈云鸢满脸惊喜。
崇明帝宠溺地看着她，点点头。
“谢陛下！”
没过多久，那个回长春宫帮沈云鸢拿暖炉和披风的小内侍就慌慌忙忙跑来。
“陛下！”
“陛下！”
崇明帝示意福安上前询问，他和沈云鸢留在原地。
福安上前拦住那名小内侍呵斥：“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公公，出事了！”小内侍面色不安。
福安回看了一眼崇明帝，见他点了下头，继续问道：“何事？”
小内侍不敢欺瞒，据实禀告：“公公，奴才、奴才刚才回长春宫帮二小姐取暖炉和披风，路过雍华宫的时候……听见、听见胡太医和雍华宫的掌事女官说了一件事……”
福安听完后面色凝重地看向崇明帝。
“陛下……”他不知要如何开口。
崇明帝瞥了一眼那还跪在地上的小内侍，冲着福安喝道：“朕让你说！”
无奈之下，福安只好将小内侍的话转述给崇明帝。
沈云鸢在一旁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她立刻明白，雍华宫掌事女官亲自去太医院请人，就表示那位宸妃娘娘的孩子，已经没了。
夜晚的明月很亮，可也照不尽这深宫之内的肮脏污秽。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崇明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内侍问。
小内侍哆哆嗦嗦：“当时只有奴才一人在。”
崇明帝让福安留下，自己则带着沈云鸢前往雍华宫。
留在原地的福安怜惜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小内侍，叹了一口气：“怪就怪你不该听到这件事……”
沈云鸢跟在崇明帝身侧刚行至几步远，身后就传来惨叫声：“啊——”
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地后，又被人拖走的声响。
身子猛烈一顿，沈云鸢想回头看时，被崇明帝拉住手腕制止：“鸢儿，你当知道，以他的身份不该知道这些。”这是沈云鸢入宫之后，第一次见崇明帝这么对自己说话，就好像那个死了的小内侍无足轻重。
“可陛下……”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沈云鸢终是闭了嘴。那一刻，崇明帝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阴沉。
在这皇宫之中，嫔妃们尚且不能安然无恙，何况一个无名内侍。
她忽然想起那句‘人命如草芥’，也不知道，在高高在上的崇明帝心里，究竟什么才是他在意的。
***
雍华宫宫门紧闭。
崇明帝和沈云鸢藏在暗处静候。
一炷香之后，有人打开宫门，从里面出来，鬼鬼祟祟望了一圈后，这才转身对着门里面的人招手。
沈云鸢抬眸间，便瞧见崇明帝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因为从雍华宫走出来的人，不是太医，而是威远侯霍青纲。
霍青纲身后跟着两名宫人，他们抬着一个麻袋匆匆离去。
沈云鸢正欲追上去看时，崇明帝拉着她后退一步，继续藏在黑暗中。
迟疑间，二人又看到有人从宫门出来，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二人行至附近拐角时，崇明帝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他对着那提着药箱的人唤了一声：“胡太医。”
胡太医和他身边那位带着斗篷提着篮子的女人就像见了鬼一样，吓得立马跪在地上：“陛、陛下……”
“陛下！”
“篮子里装的什么？”崇明帝步步紧逼，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二人吞吞吐吐，不敢开口。
沈云鸢好奇地蹲下身子，揭开那篮子上盖着的布：“啊！”即便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可当沈云鸢亲手揭开时，她还是被吓到了。
明亮的月光之下，那小小的篮子里，是个死婴。垫在婴儿身下的布都已经被鲜血浸湿。
“来人！”崇明帝凝眉，一声令下，四周立刻闪现四名暗卫：“将这二人带回长春宫！”
回到长春宫后，沈云鸢主动提出先回偏殿休息，她清楚接下来会是崇明帝审问二人的情形。皇家丑闻，怎么说她这个宁安王府的二小姐也没有资格去置喙，所以避嫌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一个时辰后，崇明帝放胡太医和雍华宫的掌事女官回去前，交代他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今晚也没遇见他与沈云鸢。
沈云鸢大为不解。
按理说这种事情，帝王一怒之下，会死很多人才是。可沈云鸢观崇明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火的迹象。
“鸢儿，饭菜不合口味？”崇明帝见沈云鸢动筷后只是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饭，却没有吃菜，便关切道。
沈云鸢摇头：“御膳房的大厨做菜都很好吃，只是、只是臣女——”
“你是在想刚才的事情？”
“嗯。”
“朕没有处置他们，也没有问罪宸妃，你不高兴了？”
“臣女不敢。”
“你这丫头分明就是不高兴了。”
“鸢儿，朕今日让你看这一遭，是希望你明白，在这后宫之中，无论地位多高，永远都离不了阴谋诡计。”崇明帝语重心长看着她道：“当初老四为了让朕赐婚你们二人，在长春宫外跪了许久。他这个人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唯有一样，那就是喜欢你都写在脸上。他要娶你，就不能坐上那东宫太子之位，朕不希望他们兄弟以后为了皇位反目成仇。朕只希望你和他以后夫妻琴瑟和鸣。”
沈云鸢低头看着桌上的菜肴，没了胃口。
崇明帝的话，是好心也是好意。是上位者对一个后辈的爱怜，可她今生已身在局中，如何能与前世害死自己的韩靖轩琴瑟和鸣？
***
一日午后，沈云鸢正在御花园内赏花，瞧见安乐宫的一位宫女匆匆而来。宫女告诉她：“宸妃娘娘宴请各宫主子，一同看戏。本来娘娘不去的，可听说太妃也去了，便赴宴去了。娘娘为太妃敬酒时，竟不慎摔倒，跌向宸妃娘娘。胡太医说……说宸妃娘娘的孩子没了，现下太妃要治娘娘的罪。鸳鸯姐姐见情况不对，便掩护奴婢出来寻二小姐。”
听完宫女的话，沈云鸢冷笑一声。
“千防万防，竟忘了太妃娘娘。”沈云鸢望着鸳鸯身后的御书房，计上心来：“你先回雍华宫，别让人发现。”
“那娘娘怎么办？”宫女面色担忧道。
沈云鸢宽慰她：“你放心，姑姑不会有事的。”
宫女离开后，沈云鸢就起身回了长春宫。不多时，崇明帝派人来长春宫带话：“陛下说让二小姐去趟雍华宫看戏。”
沈云鸢心里清楚，这是崇明帝在考验自己，考验她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赶到雍华宫的时候，沈云鸢就看见崇明帝坐在正中位上，太妃正当着满宫嫔妃和崇明帝面，指责熹妃娘娘。
而熹妃娘娘，则跪在陛下面前，一面哭泣，一面声称宸妃腹中的孩子不是她害的。安乐宫的几位宫女连同鸳鸯一起，都被侍卫们按住跪着，无法动弹。
沈云鸢正欲行礼时，却见威远侯霍青纲跟韩靖轩也一同赶到。
三人行过礼后，崇明帝把沈云鸢叫过去。
韩靖轩再对上沈云鸢那抹平静的眼神时，心中愕然一惊。
来之前，威远侯对他说今日有场好戏看。但现今见了沈云鸢，韩靖轩反倒是一身冷汗。
这时，太妃问崇明帝要如何处置熹妃时，他却只是淡淡对沈云鸢道：“朕记得熹妃怕冷，这地上寒凉，鸢儿，扶你姑姑起来。”
沈云鸢碰到熹妃时，就遭到太妃呵斥：“哀家在这里，我看谁敢扶她起来！”
身子被吓得一哆嗦，沈云鸢望向崇明帝，只见他起身，来到熹妃面前，亲自扶起她，对沈云鸢叮嘱道：“扶你姑姑回去吧，让人熬些鸡汤暖暖身。今日这事，她也受累了。”
“臣女遵旨。”沈云鸢心里无比清楚，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崇明帝的将计就计。这帝王的后宫，从来都是看不见的阴谋算计，而这位帝王，却在看透妃嫔们的算计后，故意装作不知情。
帝王心计，沈云鸢看不透也猜不透。
崇明帝是东陵至高无上的帝王，掌管者所有人的生死。
但同时，他也是东陵最孤独的人。因为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人人恨他，人人也爱他。
“熹妃故意摔倒害宸妃流产，哀家和在座嫔妃都可以作证，陛下难道就这样放过她！”太妃眼神一动，守在门口的侍卫便拦住熹妃和沈云鸢。
此时，宫女扶着虚弱的宸妃出来，她面色惨白对崇明帝和太妃道：“不怪姐姐，是臣妾自己没注意，没有护住与陛下的皇子，臣妾有罪……”
言罢，宫人扶着她慢慢跪下，好一副凄凄惨惨惹人怜爱的模样。
“轩儿，还不扶你姨母起来！”太妃见不得宸妃那副虚弱又委曲求全的样子，看向崇明帝怒道：“今日哀家就在这里，定为你讨个是非公道！”
宸妃推开韩靖轩要扶自己的手，一副我见犹怜的凄凄样：“臣妾与熹妃姐姐姐妹情深，姐姐断然没有要害我腹中孩儿的理由……都怪臣妾，是臣妾与这孩子缘浅……”
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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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傅致其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