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呢？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伏琮实在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题，该说的，他已经说尽了。

可维克也有属于自己的坚持，“您是说，关于那个我只是恰好出现在您身边，成为了那个早就被设定好的什么爱情体验里的应劫之人。

我当然听到了，字字锥心呢。”

维克捂住胸口，话说出口，甚至带了点哭腔，“可那时出现的是我，不是别人，不是吗？您爱上的是我，不是别人不是吗？

明明这世上有上亿的人，可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相遇的，只有我们，不是吗？

地球上不是有什么缘分天定的说法，那我们的相遇何尝不是缘分呢？

为何您如此坚信那是什么所谓被设定好的体验！

那明明是是独属于我们的——缘！”

“巧言诡辩。”维克掏心掏肺的话，伏琮却冷心冷情，武断地给他的话下了判断。

“你说缘分天定，可你忘了一点，这个世界由我创造，我便是这里的天，我可从没给自己定下什么缘分。”

伏琮一抬手，属于造物主的威能扩散，“我现在只问你一句，我要法艾尔归位，你让是不让！”

“哈哈哈哈哈哈。”维克面对这样的伏琮，却突然大笑，“母神果然没说错，算计来，算计去，我这一颗心，却被自己算得千疮百孔。”

他不知为何提起弥亚，伏琮不想理会他疯言疯语，正想动手，维克却突然收起笑容。

脸上的表情……伏琮说不出，只是觉得自己造物主形态不应该存在的心脏，抽疼了一下。

维克主动放开了对法艾尔的束缚，毁灭的权能顷刻爆发，维克这个分身也承受不住，再次开始解离。

临走前他留下一段让伏琮强装出来的冷漠几乎要崩裂的话。

“您说我不懂您，您又何尝懂过我。

除了那一次，我何曾悖逆过您，我最厌恶母神，如今仍然是，可对您，我与她纵然出发点不同，方式却一样。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的一切，任您予取予求。

我这一颗真心，难道真要剖出来，捧但您面前，您才能真的相信我吗？”

伏琮静静看着消散的迷雾，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冷漠，

我其实……很想相信你的，我信你的爱，固然你最爱的是自己，但我想，我应该也是排在你心里第二位的。

可我不信你的人。

我不需要你对我予取予求，我想要的，或许还在，或许失去，但都得到过了，我也满足过了。

可你不同，你是个没有满足这种情绪的家伙。

得陇望蜀，是你改不掉的本性。

实现一个目标，下一个就会生出来。

永无止尽。

我也存了私心的啊，我亲爱的……维克。

越得不到，越是想要。

我将成为你这辈子永恒的目标，所求之心越强，你越是无法逃脱，这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笼子。

你就待在这个名为我的笼子里，好好受着吧。

造物主不会流泪，伏琮只是闭目，任由法艾尔走完化身正神的最后一步。

*

法艾尔化身的正神并没有什么其他花样，就是伏琮曾在火元星见过的那个羽裙女人。

她一苏醒，说出了几乎和茵蒂克丝同样的话语，“我主，您身边那个维克……”

同样的话语，不同的时间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但伏琮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阻拦。

他这次是真的不想再听和维克有关的消息了。

伏琮蔫蔫地说了句，”我知道，你不用说，抓紧时间正位吧，有人等着神格呢。”

法艾尔看伏琮的神情，“看来您知道了，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不过还是提醒您一句，您现在是造物主，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

不等伏琮回应，她便撕裂空间遁走了。

伏琮睁开眼，抬头看向虚无，“是啊，我是造物主啊。”

公平公正，不可徇私。

可他来人间走这一遭，如何能真的这么快回到属于他应有的角色呢。

让我再任性这一回吧，就这一回，最后一回。

处于世界顶端的造物主，有谁能回应祂的祈祷呢。

眼底的柔色逐渐化为无机质的冰冷，伏琮再次闭上眼睛，离开了这个地方。

*

树河市，卡缇娅的家中。

四神归位，不过花了几天，卡缇娅昏迷不醒，却还有生命体征。

伏琮直接出现在她房间门口，门没关，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托比和尔尔娜守在床前，孩子和挚友不知她何时殡天，只能一直呆在这里，避免错过最后一面。

还有个有些突兀的人，年老的斯维因虽然没有守得那么紧，却也一直没有离开。

诶，等等，有点怪。

伏琮突然想起六十年前，似乎总是在斯维因家里看到托比的身影。

在户部成立，斯维因和托比成为同事以前就这样了。

斯维因中暑那一次，还是托比一直照顾来着。

伏琮瞄了眼创世助手里二人的资料。

哦豁，难怪哦。

他们这也算白头到老了吧，运气真好啊。

伏琮走进门，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冕下，您回来了，要办的事情办妥了吗？”

“嗯。”伏琮点点头，走近病床，“星空的支架已经搭好，第一颗星星，该登天了。”

众人迷惑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伏琮没理会他们求知的眼光，抬手拿出一册硬壳文书，抓着卡缇娅的手，在上面按了一下。

文书霎时间化为一团发光的字符。

无人知晓这是什么文字，但人人都懂这串字符的意思。

这是一张任命文书。

造物主任命一个凡人为神的文书。

“这……您是要……？”尔尔娜最先反应过来，瞳孔放大到夸张的地步。

伏琮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文书右下角暗了暗，算是他的许可标志。

【第一位从神任命许可已经通过，现在开始为其赋予神明权柄……】

【……授权成功。】

天幕上出现全世界都能看到的巨大滚动弹幕。

【求知、求己，她的一生，传道、授业，她的遗泽。】

【她是文明的推动者、灵感的激发者、执着的探索者。】

【卡缇娅·梅瑞狄，知识的神祇，现以造物主的名义，授汝永恒之名。】

这个神名，伏琮也想好了，现在的天空上，地球上可见星空对应的北斗七星位置，还空缺着呢。

滚动弹幕在授名时卡了一下，就是伏琮在填这个名字。

填写完成，最后一道弹幕出现。

【天权归位】

与最后一道弹幕消失同时发生的是病床上卡缇娅的变化。

她在发光。

光芒淹没了苍老的妇人，带着她突破物质的限制，直冲云霄。

天空中骤然出现数不清的机械齿轮，彼此相嵌。

咔嚓。

第一个齿轮动了，推动另一个，一个又接一个，天空中密布的齿轮全都开始转动，预示着某个巨大又精密的机械启动了。

齿轮运行中，也是在组装中。

类人的皮肤一点点包裹住齿轮，强行将这些无规律的东西束缚成近似人类的形状。

墨绿色的长发，浅棕色的光滑皮肤，比星星更明亮的眼睛。

这个样貌，是托比都不曾见过的，少女时代的卡缇娅。

粘连着齿轮的巨大双臂环绕着大地，像是这位世上第一个由人类飞升，而非天生的神祇，在最后一次，拥抱这人间。

地面上的人看着天空，似有所感。

他们抬起一只手放在肩膀上，对着天空微微弯腰，行了半个参拜礼。

天空上新生的神祇，在用最后的拥抱与人间告别。

很快便再次被光芒包裹，升上更高的天空，化作夜空里一颗明亮的星星。

*

卡缇娅的房间里，几人看完了卡缇娅封神的过程。

“神子殿下……这……我母亲她……？”托比眼圈红红的，一点没有在外面的威风。

“她成神了。”伏琮看着天上那颗新亮起的星星，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或许早就知道答案。

成神或者死亡，结果对他都一样，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叫卡缇娅的人，那个被他称作母亲的人。

“可以，但也不可以。”伏琮转头看向托比，给了他确定的回答。

“成神意味着断了与人间的因果，与死亡的差别其实只有一个自我的存在感而已。”

所以哪怕以后托比和卡缇娅再见，这一世的亲缘也无法延续了。

托比合上眼睛，两行泪顺着眼角留下，带走了期待和不安，“这样啊，我明白了。”

“嗯，你能接受就好，至少对于她自己来说，她还活着，还能活很长很长时间。”

可同样被他认为是母亲的弥亚，却未必了，仅有的三条消息，上一条已经是十三年前了。

尔尔娜虽然遗憾挚友的离去，活了这么久，她却能想到更多。

旧世界持续千万年，从来没有人类可以成神，可新世界不过六十年，就诞生了第一个。

那么以后呢？

她看向伏琮，她不知道弥亚、伏琮、四大天灾之间的龃龉。

印象中，创世神还是弥亚，伏琮只是弥亚的孩子。

可他的权限，似乎比弥亚更高。

或许是她盯着伏琮太久，伏琮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头看向她。

“不要着急，一个个来。”

旧世界毁灭前，勇者队伍中的贤者曾有预言。

造物主有七个使者，新纪元的七星，这才点亮一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