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希望今夜能死去

周凌翔衣衫褴褛,破牛仔裤烂得丝丝缕缕,是真的破,而不是那种有设计感的破;他的领口半敞着,好像是纽扣掉了,而不是诚心想要露出他那纤细锁骨;一双破球鞋上则沾满了泥土,也不知道从餐厅到半山少说有10几公里这么远的一段路,他是不是真的走过来的。

虽然填饱了肚子,也喝了两轮酒,但是周凌翔的脸色和正常人比起来依旧显得很苍白,他那双闪烁着躁动的光芒的眼睛,在露台幽暗的地灯的映衬下,显得特别漆黑,而且眼窝竟然像超模那样凹陷着,再加上他那一头墨一般黑却又稍有些长的发丝,使得他的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惨淡,就像是快要晕倒了一样,模样怪惹人怜的。

看着周凌翔的样子,陈令仪不由得想如果他能换一身漂亮的衣服,都可以去演《暮光之城》里帅气的吸血鬼了。

“你几岁了?”于是陈令仪问他,带着欣赏的目光。

“22。”

“年轻真好,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陈令仪感叹到。

“也不一定,”周凌翔冷哼了一声,“像我,虽然年轻却生活在地狱中,永不得超生,哪还有什么资本可言。”

“年纪轻轻的,别瞎说。”陈令仪说着赶紧伸手敲了敲露台的木地板,“所以你为什么会去当侍酒师?你喜欢酒?那你觉得现在这个酒和刚才厨房里的酒比,哪个更好?”

“都还不错吧,其实我不太懂酒,我不是侍酒师。”周凌翔坦言,“我只是会说几句西班牙语,看那家餐厅在招人就去面试了,然后他们说让我先试用一阵子再说。”

“你学油画的为什么会去餐厅应试?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不用再勤工俭学了吧?所以你现在是专业的画家了吗?”

“呵,专业的画家。”周凌翔冷笑了一声,“我去那儿是因为我找不着别的工作。现在想当老师很难,想当画家就更难了,更别提是专业的,除非你家有钱,可以供你一直画,而不用为生计发愁。”

听了周凌翔这话陈令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偷偷的转移话题:“西班牙语很难学吧?”

“挺难的,比英语难,不过要是会法语就会好一些。”

“那你为什么要学?现在艺术专业也要学二外吗?”

“不是,因为我想去西班牙,我喜欢达利。”

“唔,”陈令仪点了点头,“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你的眼睛很像达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气劲儿。”陈令仪笑嘻嘻的冲着周凌翔眼睛的方向比了比,“那你什么时候走?”

“走不了了,”周凌翔低下头,似乎在衣袖上蹭了一下眼睛,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对陈令仪说,“本来我去年就应该走的。”

“那为什么……”周凌翔情绪变化太出乎陈令仪的预料了,于是她不能再假装没注意到,只得小心翼翼的问了周凌翔这么一句,然后赶快递了张纸巾给他。

“这几年因为疫情的原因、经济的原因,其实我们那边的企业破产的挺多的。我们家本来做得就不算大,一有风吹草动当然是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可这也没办法,大家都这样,只是早一点或晚一点的区别。但是我爸不这么想,他不死心,总觉得他的手艺没问题,他的经营方法也没问题,他总觉得如果有钱周转一下就会好起来,他就能翻身。于是他抵押了我们家的几处房产和厂房去借钱。”

陈令仪默默的听着,又递了一张纸巾给周凌翔。

“……但是大环境在这儿,借了钱也没用啊,那些钱没多久就打水漂了。然后有一天,我爸开车带我妈出去办事,走在河边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超一辆拉着货的大卡车……没有人告诉我他们那天到底是去办什么事,而他又为什么非要超车……反正就是车没超过去,他们的车……他们……掉到了河里……”

“啊!”陈令仪不由得轻轻的叫了一声,然后连忙用手捂上了嘴。

“我爸爬上岸了,但……但我妈没上来。”周凌翔哭出了声音,“我妈本来就不会游泳……这种事本来属于刑事案件,我伯父托了关系,警察才没有抓我爸。我接到消息就往家里赶。我们那边这种事情办得很隆重,一般要办七天,结果在第七天晚上我爸……我爸自杀了……”

陈令仪站了起来,轻轻的伸出手,将周凌翔揽到了她的怀里。她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日子,她想到了自杀的陈母,于是她的眼泪也夺眶而出了——她觉得周凌翔就像当年的自己,她很想抱抱当年那个小女孩,然后告诉她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庄兆康,她母亲的自杀对她的打击到底有多大,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于是她便这样告诉了周凌翔:“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还年轻。”

“我妈才45岁,她也很年轻!可是年轻有什么用?”周凌翔大声的哭喊了起来。

陈令仪更紧的搂住了周凌翔——是啊,45岁真的很年轻,只比她大十几岁,只比年富力强的赵涤非小几岁而已,这让她不由得更加唏嘘了。

周凌翔也伸出了手臂揽住了陈令仪的腰,把头扎在了她的小腹上,喃喃的说道:“而且……我爸不是向银行借的钱,我们那边流行民间借贷,所以我们家那几处房子已经被收了,厂子也倒了,但是钱还是没还完。”

“没关系,我可以……”陈令仪捧住周凌翔的脸,对他说。

可是他没让她把话说完,而是仰起头看着她,然后伸出食指在唇边比划了一下:“嘘。现在别让我再想这些了。求你了,让我享受享受这宝贵的一刻吧。你那么美,月亮也那么美,还有这个庭院、以及你的那些收藏品,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让我好好享受这一刻吧,这样,以后无论我遇到什么,我都会想起这美好的一刻,这样在我的生命中起码有一刻是快乐的。我会把这一刻永远珍藏在我的心底。”

陈令仪直直的盯着周凌翔那双有如达利一样的漆黑却又躁动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嘭嘭嘭的跳得厉害。她想起了刚才和陆离说的那些话……

她觉得她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出现了!

陈令仪平时其实很少喝酒,她顶多喝点百利甜兑咖啡或者冰淇淋。结果现在两轮新旧世界不同牌子的红白葡萄酒下肚以后,她觉得上头了。而面对着眼前这个又忧伤又痛苦、却又漂亮得惊人的男孩子的时候,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心,也荡漾了起来。

此时早已过了凌晨两点,不过吹向露台的风又细腻又温柔,仿佛还带有一丝丝甜甜的鲜花味道。陈令仪感觉自己的头晕晕乎乎的,可是她又兴奋又难过,血液也似乎在她的血管中奔腾了起来。不过,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搂着这个男孩儿站在这里了。

“现在我带你再去看看那个假山喷泉,然后你就得走了。”

赵令仪领着周凌翔从露台的另一侧楼梯往下走,这样去看喷泉很方便,只不过要穿过那间不怎么使用的茶室。

“没想到马勺和Wabi-Sabi还挺搭。”跟着陈令仪走过茶室的时候,周凌翔突然停在了那台Marshall音箱边上不走了。

“天儿暖了,我有时候会去那片草坪上做瑜伽,拿它放音乐。”

“那我现在可以打开它吗?”周凌翔问。

“连你手机试试吧,我的手机在楼上。不过得把声音调小一点儿,也许下边那间别墅有人的话能听得到,这么晚了别吵到人家睡觉。”

周凌翔鼓捣了一通,将音箱连上了他的手机,结果里面放出来的正是一首西班牙舞曲。

周凌翔睁着他那炯炯发光的眼睛望着陈令仪,脸上的痛伤与愁苦一扫而光。

陈令仪突然读懂了周凌翔脸上的表情,她知道他想请求她什么,于是她便微笑的看着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会跳舞吗?”等了半天,见周凌翔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根本藏不住事的陈令仪只好开口。

“会,我会。”周凌翔急忙回答。

“那你跳一段让我看看。”

周凌翔伸出手臂,微微的向陈令仪鞠了个躬,然后将她揽到了怀里。他很高,比陈令仪高出小一个头的样子,不过这看起来似乎是最美好的身高差。他就用他那高大却瘦弱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陈令仪,翩翩舞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她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那几棵修整得漂漂亮亮的罗汉松附近。那团明亮的圆月下,一切都那么的美好浪漫。

这一刻,真的是太美了。陈令仪甚至相信今晚的这轮圆月是有魔力的了。

于是当音乐声停止以后,他们两个依旧手牵着手,然后默默的沿着那条白色砾石小路散起了步来。

“真美,”周凌翔轻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美得都叫人受不了了。你一定非常幸福!”

“幸福。”陈令仪微笑着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真高兴。我从来没想到你是这么亲切、大方,还这么善良,你确实应该幸福,你应该快乐。我想,在这世界上,你已经拥有了你想要的一切了吧?真好!”周凌翔与陈令仪面对面,拉着她的双手,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的说。

陈令仪在心底苦笑了一下,然后说:“是啊,我想要拥有的一切都有了。”

周凌翔低低的叹了口气,松开了陈令仪的手,再次喃喃的说道:“我真希望今夜能死去,因为从今以后我的人生中再也不会有这么美好的时刻了。今晚已经够我怀念一辈子了,我将永远永远怀念这个夜晚。我会永远想念这么美好的你,我也会想念这个可爱的庭院、想念那个漂亮的露台、想念那些收藏品。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公主殿下。”

说着,周凌翔又慌张的牵起了陈令仪的手,然后把她的手捉到他的嘴边。

周凌冰翔那慌张的动作让陈令仪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可是紧接着周凌翔又再次向陈令仪微微的鞠了个躬,最后轻轻的吻了吻陈令仪的手。

陈令仪顺势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周凌翔的面颊。

可是令陈令仪没有想到的是,突然间周凌翔在她面前跪了下去,然后开始亲吻陈令仪的裙角。

一阵兴奋点燃了陈令仪,她觉得她刚才喝的那些酒又再次上头了。接着她用双手揍起了周凌翔的头,把他拉着站起来,然后把他的嘴凑到她嘴边。

她开始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嘴。

陈令仪觉得她的吻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其中充满了严肃与神秘。而此刻,她的心中充盈着的并不是性|欲,而是神圣的仁慈之爱。

她觉得自己像圣母一样,将用亲吻解救这个饱受苦痛的男孩子。

一阵令人眩晕的亲吻过后,周凌翔终于站直了身子,将陈令仪狠狠的裹入了他的怀中。他并没有感受到陈令仪的仁爱,他只有22岁,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性的刺激。

此刻,她不再是她的公主殿下了,而是那个他必须要占有的女人。

他抱起她,回到了楼上那暴露在月光下的空旷露台——他要在这圣洁的月光下占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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