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听到如此兴奋的声音，已经洗完了澡躺上床准备休息的徐渡叹了口气，不得不下了床。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站在房门口翘首期盼的周墨斓。
“什么东西？”他淡淡扫了眼对方兴致盎然的脸。
“哎，你先过来嘛。”对方说着，拽住他的衣袖将他领到了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等等啊。”对方又说一声，取下了身上的双肩包，然后从里边掏出了一个厚重的黑色盒子，盒子上烫印着金色花纹与字，设计感十足，盒子里藏着一本书，它似乎就是本肉眼可见的精装书，然而，徐渡一看，却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因为这东西就算化成灰他都不可能认错，这是MoLD半年前出的、也是目前为止最后一次出的民俗插画集！甚至还是特殊设计的精装限量版！
“这......”他震惊地看看书，又震惊地看看周墨斓，“你从在哪儿弄到的？”
他下巴都要惊掉了，这本他之前就因为手太臭没抢到，气得他差点吃不下饭，难受了两三天，后来，他寻思收个二手也行，可结果却是连出二手的都没几个，能出的，要不就是严重瑕疵——他接受不了严重瑕疵；要不就是溢价太严重——他刚出来工作不久，太贵又着实超预算了。
他一直在蹲有没有合适的能收呢，结果，他万万没想到，梦寐以求的画集居然出现在了周某手里，甚至眼瞅着还是九九新的呢！
“哈哈哈！”周某看到他如此震惊，居然笑了，“这你就震惊了？那你是还没看到这里面的MoLD亲签呢~”
真的假的？！MoLD亲签？！
对方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了画集本体，又将书翻到第一页，上面果然印着个金色签字笔书写的签名——【MoLD】，字迹华丽流畅，墨水不同于印墨，显然，这是真的。看得徐渡人都傻了，但更傻的是，对方还从书里取出一枚书签交到了他手中，他低头一看，书签背面的空白部分竟用金色签字笔写了一排字，内容是：
【To：徐渡，工作顺利，天天开心。MoLD。】
To签？！还是给他的？！
徐渡真感觉自己CPU都快.干烧了，以他对MoLD的熟悉度，这肯定就是MoLD亲笔没跑的，可是，天老爷！这可是MoLD的To签啊，这么多年来MoLD就没写过几次To签，这要是挂到账号上，不知能把多少人眼睛都红炸了！
“哼哼~”或许是看到了他震惊的表情，周墨斓笑了，还得意地摇着头晃着脑，“怎么样，我厉害吧？我就说是好东西了吧？成！那送你了。”
臭屁得不行，说完就将书本一合，收进了盒里，然后十分潇洒地塞到他怀中，完了，还补充了一句：
“这套本来也是全新未拆封的，但为了签名就拆了，希望你不介意哈。”
什么？？徐渡震惊，居然还是刚拆的，难怪这么新，可就算是拆过的，那也已经不是问题了吧？这可是有MoLD单独给他写过To签的画集啊！
他难以置信地将目光从对方的脸移向怀里的书盒，独属于新书的纸张与油墨的味道徐徐传入鼻中，他捏着书签的手都变得颤抖了，生怕碰坏，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对送礼人作何反应。
最终，他抿了抿嘴，还是选择问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之前是建模师吗，”对方漫不经心地抱住胳膊靠到沙发上，“MoLD最近要出的那个游戏就是跟我前公司合作的，所以我认识一些能接触到MoLD的同事，我拜托他们给我弄的，不过画集就是我自己收藏的了，毕竟以前工作属性相关嘛，近水楼台，我就收了两套，一套看一套收藏，这本就是收藏的。”
但是，说着，唰一下又坐起来了，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是不知道！我为了弄到MoLD的签名有多费劲儿了！毕竟MoLD那么有名，我和他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必要卖我人情啊？我可是托了好多关系，麻烦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才拿到的，要不我怎么忙活到这个点呢？”
说完这些，又立刻变得谄媚，碰了碰他的胳膊，试探着：“诶，所以，看在我给你拿到了MoLD To签的份儿上，你就别生我气了呗？”
“我不是故意的，”周墨斓说着，凑到了他身边，语气恳切，“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就是好奇心重，老喜欢问这问那的，但是我都没恶意的啊，我只是不想我们的关系还像小时候那样硬邦邦的，所以才想多聊聊天跟你改善一下关系的，毕竟我们老妈关系那么好，我们要是闹僵，她们得多尴尬啊，我们断联十一年了……现在才恢复联系，也不容易啊，可是我又不知道你不喜欢什么话题，可不就容易踩雷了嘛，但我真的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所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话题就直接告诉我呗，我不说就是了，好不？”
说话之间，对方靠得愈来愈近，近到对方比自己高得多的体温都越来越清晰，专属于周墨斓的苦橙叶气息充斥尽了鼻息。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
对方似乎没注意他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边，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他却沉默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
毕竟，他和周墨斓从小到大就没对付过，在一起相处就是谁都看谁不顺眼，现在却突然一转事态，让他尝试着跟对方和平相处？这着实让他无所适从，他就没想过和对方成为朋友，可是......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书盒，说实话，他总觉得这东西现在有些烫手，好像它不是书盒，而是一颗炙热滚烫的赤诚之心，就这么开诚布公地窝在了自己怀里，扑通扑通地鼓动着，叫嚣着“求求你啦，原谅我吧”，可他的胸口却似冰原，就这么由着它坠入，让人诚惶诚恐，烫得着实吓人......
“还是生气吗？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沉默了太久，还是周墨斓先说话了。
徐渡闻言一怔，这才从恍神中抽离，可当他再次看向对方时，却只见对方已经缩起身子退到了一旁，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有些晦暗，使他观察不到对方的神色，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居然觉得对方的身形都小了一圈，只能依稀看见对方颤动的眼睫，那双总是鲜活雀跃的双眼好像也泛起了涟漪，像月光照耀的湖面，蕴藏着某种他无法探测的情绪，深不可测，却又几近决堤，好像只要再多0.01毫升，就会立刻崩溃......
“就算你接受不了我，那你也该和我说声谢......”
“我没在生气了。”
他打断了对方的话，他不知道对方那是什么情绪，但他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对方闻言诧异地抬起了头。徐渡没有对上对方视线中的水面，他低头将手中的画集轻轻放到一旁，转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却似乎还在闪烁着湖面的光，思索许久，他果然还是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
估计还是因为小时候挨对方欺负惯了，他就没受过对方如此大礼，甚至，那张脸或许也有“犯规”嫌疑，否则，没道理解释为什么向来认理不认情的他居然就这样认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这才组织好语言，沉声道：
“我只是有点受宠若惊，所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罢了，不是还在生气，也不是......接受不了你。”
说着，他放下手，看向身旁呆滞的人，对方眼神中的湖面已然神隐，恢复了平静，这不由让他诡异乱掉的呼吸平静了不少，坦言：“我当然也很感谢你送我这个，说实话，我甚至想不出什么回报才配得上它的价值......要不我请你吃餐饭吧，地方你选，不用在意价格......算了，我刚换工作，资金有限，这次就先1000左右，这个预算内你来挑吧，如果你还有想要的，那就之后再说吧，我会做的，还是你想要红包？”
徐渡承认自己有点好面子，但可不好装阔，他的资金都是规划好的，不会超支消费的，他可不会向别人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夸下海口之后又做不到可比实话实说跌份儿多了。
“哈哈哈哈哈！”但这么一下却把周墨斓逗笑了，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的，“你笑死我了，你怎么连答谢都说得像谈生意一样啊？”
对方抹了抹笑到从眼角挤出的泪水：“哪用得着你花那么多钱，我又不是不知道刚出来工作的人是什么经济状况，我要的只是你别再生我气，能对我友好点罢了，现在，既然你已经没生气了，那我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啊，你不用再谢我了......算了，不让你谢你肯定浑身难受，嗯，那就……”对方想了想，双手一拍，“诶！不如你以后就做饭给我吃吧？也不是天天做，就是你要做的时候顺带我一份就行，可以吗？”
似乎很满意自己提出的要求，周墨斓的眼睛又眯成了条缝，唇线变得更弯了：
“你做饭还挺好吃的，我也不亏。”
对方的笑又闯入眼中，徐渡瞧了一会儿，果然还是觉得这个笑不着边不着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看来要把“周墨斓”往他的平常心里放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他想着，将头转过一旁：“行，那我做的时候提前告诉你，你要是有想吃的也可以和我说。”
对方兴致勃勃的：“那......”
“但我等会儿还是会给你转账的，画集的钱，”他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一码归一码，人情不好用金钱衡量，但物品可以。”
他实在太熟悉对方的脾性了，他知道周墨斓肯定会想要一笔勾销的，但是他的话，有一就要说一。
周墨斓：......
他再次喜提对方“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刚装上情感系统的机器人”吐槽一句，虽然对方是气冲冲地抱怨“随便你吧，反正不让你给你也难受”却还是接受了。
闻言，徐渡笑了笑，头一次，他居然觉得对方的吐槽也没那么气人了。
“谢谢。”
很久，他说。
原本只是想正式道声谢的，然而没承想，对方听完，居然怔了怔，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无措：“呃......不客气？”说着，眼神突然变得飘忽，挠了挠自己的脸，“我知道你很感谢了啊，为什么忽然又说一遍啊？”
虽然视线没有对上，但他看到了，对面人耳朵红了。
真有意思，他不由勾了勾嘴角，周某还会有这种反应？
“没什么，"他说着，试图找出臭屁精居然不禁谢的原因，"只是想认真说个谢谢罢了。”
话音刚落，对方耳上的红晕就迅速窜到了脸上，还急忙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不用重复这么多回。”
看着对方略显慌张的神色，徐渡笑了，行，他知道了，这人不是不禁夸或谢，而是受不了“认真”，有意思，他还以为这人真跟那张欠揍的嘴和脸皮似的电光火石、刀枪不入呢，结果把身上的刺扒开一看——是个脆皮。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一直受对方欺压，难得抓住一次对方的小尾巴，他竟然有些兴奋。
“这周末你有空吗？”他说，“如果有的话，我还是请你吃餐饭吧，你要是嫌太过，我们就随便吃点......饭还是会照做的，放心。”
周墨斓耳朵还红着呢，但挠挠脸之后还是答应了，还问了他要不要顺便去看最近上映的动画电影，就是那部改编自《聊斋》的。正巧，那电影他也有关注，正想着找时间去看看呢，既然对方也提了，那就一起看吧。
他们也没多聊，毕竟他还要上班，很快就各自回了房。
但回房后，他难得破了按时休息的戒，小心地抱着画集细细品鉴了一番，然后对着MoLD的签名和To签拍了几张照片，精修码住名字后po上了自己用来安利MoLD的微博号，并附文：【是谁拿到了MoLD的To签，我不说。】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很多夜猫子网友的评论回复：【我就说墙肯定跟官方有什么私交，否则是怎么做到的，每次MoLD发博不到两分钟就马上一顿彩虹屁转发的】【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假，我是鉴别师，建议博主发过来给我鉴别一下】【既然博主不说那就是我的，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谢谢】......
瞧着这些评论，他简直难掩“小人得志”，差点没想抱着画集睡觉，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将画集小心翼翼收进书架，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