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之前的三井本馆灯火通明。

到下班的时间了，广田雅美关掉电脑，她神色疲惫，化妆品也遮不住她浓重的黑眼圈。终于到回家的时间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为了保证职员们的工作效率，他们不被允许浪费时间在沟通信息上。三井本馆拨下一大笔经费，在每名员工的桌子上安装了一台电话。同时职员手册规定，电话铃响三声内必须接起。一旦超时，将从奖金里扣除罚金。

广田雅美只得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三井本馆。”

“广田，董事长找你！”

电话立刻被挂断了。传达完消息后，秘书接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广田雅美连询问的对象都没有。她感觉胃里酸痛。

为了给顾客们停供更优质的服务，压榨银行职员们成为了默认选项。在这里，准时下班是一种奢求。人们都默认加上两到三小时的班，再相约去居酒屋消除疲惫。在下班前收到任务是家常便饭。

看见广田雅美走向董事长办公室，有不少人幸灾乐祸。

“后门女终于要倒霉了！”

“居然现在才被叫去训斥，广田家的能量还真是不容小逊啊。”

避免耽误上班时间，开会和对员工的训斥都发生在下班之后。在这个点前去上司办公室，想也知道是去挨批。

广田雅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走廊。

……她其实都听见了。

广田雅美不是什么普通的银行职员。她本名宫野明美，是黑衣组织的外围成员。虽然是一个被当成耗材的外围成员，但为了测试她是否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她接受过组织的全方位训练。最后得出的结果毫无悬念——和她优秀的妹妹相比，宫野明美只是一个普通人。

好歹她也接受过黑衣组织的训练，无论是听力还是枪法，都比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要敏锐。这些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宫野明美都能察觉到。

“广田啊，这一次的绩效你又是垫底的。”

秃头的经理翻动着面前的几张报告，他的手指胖的像几根肉柱。从眼镜片后传来的是冷酷的审视眼神，这种眼神多出现在食品店内人们打量案板上的肉。

“抱歉，我会努力的。”广田雅美深深鞠躬。

她除了鞠躬也什么都做不了。她没办法说同事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也没法说最难啃的客户最麻烦的手续都被甩到她这里。哪怕广田雅美以此为理由解释，经理也只会说“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到，就你不能做到呢？”

“广田，在新来的员工里，我是最欣赏你的。”经理摇头，“把你送来的汽车公司董事长枡山宪三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是想把你留下来的。”

经理终于吐出了自己的目的。按照他的性格，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开始试探。

枡山宪三表面身份是汽车企业董事长，地下身份却是黑衣组织成员。他靠着组织的力量成为了成功的企业家，替组织清洗违法得来的脏钱。就是枡山将广田雅美送进三井本馆，为组织之后的任务做内应。

“广田，枡三先生也很看好你哦。”经理挑出目的。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是的，枡山先生是我父母的朋友。”广田雅美回答。

——枡山推荐我来的。

“哈哈哈，有这样一位长辈真是可遇不可求啊。”他拍着自己的大腿，“你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枡山宪三和你的关系很亲密吗？有多亲密？我能不能用你来做利益交换呢？

“我父母还活着的时候，枡山先生和他们有过交往。我的父母离世后……”广田抽泣了一下，“幸好枡山先生还记得我，还记得家父家母的往日情谊。”

——不是很亲密。甚至可以说十几年没见过。

经理脸绷紧了。这个小姑娘软硬不吃啊！

将几个人加进来工作组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在汤池里，枡山宪三拍着胸脯保证，广田雅美是工作的一把好手。但是广田雅美正式进入他管理的银行后，他才发现这个女人好像是第一次从事相关工作，她连账本都看不懂！

不仅缺乏工作经验，她还总是趁着午餐时间在三井本馆里乱晃。这完全就是没有进取精神的体现，她的业绩本来就差，还不趁着休息时间加班努力？三井本馆难道是什么游乐园吗？

“我实在是想留下你。”经理发出最后通牒，“但是下一次要是业绩还是垫底，就麻烦你另寻高就了。”

——既然枡山宪三和你的关系只有这点。我也就没必要忍耐了。

广田雅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谢谢经理给我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的。”

——只是这样的话，我会达到的。

……

广田雅美不是在空闲时间乱晃，她收到了来自黑衣组织的任务——了解三井本馆，为之后发生的抢劫事件搜罗情报。

也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有很多天没有安稳睡过觉了。

下班后，她踩着高跟鞋，没有急于回家，而是走进了一家小钢珠店。在日本，如果赌博行为只是“一时的娱乐”，或者金额较小，是不构成犯罪的。很多人会在空闲时来到这一类的小型赌博店。

一般顾客永远不会知道，在小钢珠店的正下方，开设了一家真正的大型赌场。只有在小钢珠店内抛下大笔钱财的赌瘾者，和熟客介绍来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广田雅美目不斜视，走进了真正赌场的大门。

巴洛克风格的赌场内人声鼎沸，男男女女神色贪婪地盯着面前的赌盘，大把大把的日钞被兑换成了小小的一块筹码，单是一块就抵得上外界家庭一个月的开销。而在赌桌上，筹码像是积木一样堆成小山。

如果巨龙喜欢昂贵的珍宝，那么这些被赋予特殊意义的小木块将充斥整个巢穴。

“来杯干马天尼，三份琴酒加一份伏特加，再加半份苦艾酒，加冰块摇匀。”广田雅美语速快得像是在念一段咒语，“再加一片去皮柠檬。”

调酒的女人惊讶地抬头看她，态度立刻恭敬起来。

“卡仕顿先生现在在最大的赌桌上，您可以在这里等他。”

广田雅美眉头皱起。她本来想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疲惫。如果不是为了和卡仕顿对接，她现在都已经瘫倒在房间的软床上了。

“他很少亲自上场，出了什么事情吗？”

“有位新来的赌客挑战卡仕顿先生，她押了这个数。”调酒师比出三根手指。

“八十万？”这也不算什么大钱啊。

调酒师摇了摇头，神秘地说：“是八千万。”

八千万，足够把这座地下赌场，连带着地上的营业店全部买下。还能用剩下的钱重新装修一遍。更何况，这八千万只是兑换消耗的钱，也就是说在赌桌上，经过她手的金额绝对超过了八千万！来的人不是冤大头，就是找茬的。怪不得组织里的卡仕顿威士忌亲自上阵。

但是这和宫野明美没有多大关系，她只在乎什么时候能和卡仕顿沟通任务细节。只要拿到了足够让她不在下一个月垫底的业绩，她就可以继续潜伏在三井本馆，为组织效力。

“他去了有多久？”

“一个半小时之前。”

赌徒的时间观念是最不能相信的，他们会在轮盘上花上一个昼夜，只是为了看小球从黑盘上还是红盘上掉落。每个赌徒都是时间女神的献祭者，只是他们并不承认这一点。

一个半小时之前？这对赌局来说只是开胃菜洒洒水。说不定现在赌桌上才刚开始热身。

想到这里，她起身问道：“卡仕顿先生现在在哪张桌子上，我现在去找他。”

……

卡仕顿是一名混血儿，有着苍白的皮肤——这得益于他整日整夜的泡在赌场不见阳光——和棕色的头发，鼻子像弯曲的钩子，耳朵不大但耳垂肥大。这是他犹太血统的证明。

他本来在吧台调戏新招来的调酒女。

这名调酒女是他亲自找来的。先是有监督员发现无论是否是公休日，这位女士都雷打不动的出现在上层用作掩饰的钢珠店，在将她引入地面之下的大型赌场后，这位女士立刻爆发了无法掩饰的热情。

卡仕顿做局让她赢了开头几盘，她就好像自认为是斯帝芬·永利——拉斯维加斯首席赌王，将拉斯维加斯从沙漠小镇打造成世界赌城——可以在这座地下赌场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最后的结果当然很明显了，不用卡仕顿多关注，她就把自己的可移动资金输了个金光。

为了偿还高利贷，卡仕顿把她安排在赌场里做调酒女。时不时在饮酒时评价一番她的身材。

总而言之，现在这个点不是他认真操盘的点。赌场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开展着大额赌博的，一般是在上午的十点半到十一点，赌场才会真正活跃起来。现在这个点反而是身上没有多少钱的职工人员涌入的点，从他们身上可榨不出多少油水。

卡仕顿摸了摸自己多毛的手：“接下来玩什么？”

“巴卡拉怎么样？”害得他从美人乡脱离的罪魁祸首声音柔和。这是一位戴着面具的女性，她的身高高挑，有着淡金色的头发，向上挑起的眼睛从面具后透出，绿莹莹的像是一只猫。

卡仕顿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内心嘲笑这位女士：“这么高的身材，肯定没有男人敢喜欢。怪不得会在这里消耗时间。”

“为什么选择巴卡拉牌呢？”卡仕顿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们刚才玩的21点不是很有趣吗？”

“21点我已经玩腻了！”她摇动自己的头，金色卷发来回摇晃，“你们这里的牌注实在太小，我还得分成十五张桌子玩。”说完，她拉开自己的小包，示意卡仕顿看看里面塞满的筹码。“你们这里的筹码也便宜，我不得不赶紧用掉一点儿。上帝啊，我带这个包可不是用来装东西的！”

卡仕顿脸上挂不住了。不同的赌场里筹码是不同的，敢在这里玩的人大多只敢拿出几千上万，连超过六位数的都少见。

他的筹码当然要设计的金额小一点。这是哪里来的白痴二代，敢这么花钱也不怕自己老爸发现了大发雷霆。

至于分桌子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赌场的总金额是按照比例抽成的，例如20万日元以下的桌子只抽百分之二的利润给负责掩饰的高官，20万到50万就要抽上百分之五的利润，之后一直往上叠加。

为了避开高抽成，他们只好占用了其他的赌桌。现在他们能挤出来十五张桌子已属不易。

每年从这里“孝敬”上去的钱都是一笔天文数字。他们这座赌场能够不被警察发现一直开设下去，靠的可不是单纯的运气。

钱，只有钱才是万能的通行证。

“小姐，这是我们的不足。这不是害怕被条子们发现吗？”他假惺惺道：“您肯定也知道，那些条子就是喜欢设立这些讨人厌的规矩。地上大把大把的小偷抓起来轻松又安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偏要和我们对着干。就拿这些死工资，至于吗？”

“……”傻白甜富二代不说话了。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误触了什么雷点，卡仕顿接着问道：“称呼你为Q小姐也太生分了。不知道您的姓氏是？”

只要知道了姓氏，凭他的人脉，立刻就能确定这位小阔佬的大阔佬父母。到时候再派组织里的行动部抓着这点敲上一笔，他卡仕顿又再添一项功绩。

“我姓撒旦。”Q·撒旦吐出了一个一看就是假名的答案。她洋洋得意，像是下一秒就要拉着人类坠入地狱。

“……哈哈哈哈哈Q小姐还真是幽默啊。”卡仕顿强行扯出来笑容，“巴卡拉牌就巴卡拉牌吧。”

他扭头朝着自己的保镖大吼：“没听到吗？再去加上赌桌，越多越好！我们要玩卡巴拉牌了！”

保镖们立刻散开。赌场里所有的显示屏上都出现了鲜红的“ERR（错误）”，荷官们站起身子不断道歉，记账员暂停工作，赌性正欢的赌客们怨声载道。赌场中的赌桌们都被征用了，只有这场卡巴拉牌结束后，他们才能继续自己的赌局。

“请。”卡仕顿伸出右手，“Q小姐，接下来由我做庄家。希望能让你玩得尽兴！”

宫野明美就是在这之后遇见的“撒旦”小姐。

这个小恶魔对着她吹口哨：“我的幸运女神在我身旁。小姐，能麻烦您为我的牌吹一口气吗？”之后又小声念出了她的真名：“或者我可以叫你——宫野明美？”

现在发的高考祝福还在有效期内吗……那就祝所有看到这句话的人最近发生一件好事吧[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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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多罗碧加的四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