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珩站在救援人员旁边，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妨碍到搜救队的动作，可以看清宁默生。

宁默生已经昏迷了，身上全湿透了，手腕，脸上，腿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脸色苍白的可怕，嘴唇几乎失去血色。

“来个毯子！”陈雨珩率先走过去，来到宁默生身边，小心仔细地帮宁默生盖好毯子，并且帮他套好雨衣，宁默生脸上有灰尘，陈雨珩伸出手帮他擦掉。

担架数量不够，最后一个用给了利亚，于是陈雨珩主动提议自己来背宁默生，搜救队没有异议，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陈雨珩膝盖跪地，将宁默生扶起来，背到身上，接着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向出口处走。

地上湿滑，天空还下着小雨，但是陈雨珩的步伐很稳，宁默生身上有些发烫，是发烧了，陈雨珩将宁默生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些。

胸前一片温暖，宁默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了，感觉到身体的悬空，宁默生清醒了一瞬间，眼前是一块厚实的背脊。

宁默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出声，接着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珩哥？”陈雨珩听见了宁默生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是他的幻觉。

但是陈雨珩还是回应了：“默生，我在。”

没有回应，仿佛真的是陈雨珩的错觉。

走到车边，陈雨珩背着宁默生上了救护车，将宁默生放到床上，自己坐到旁边的位置上，车子启动，医生开始给宁默生处理伤口，退烧，宁默生有些细微的发抖，陈雨珩双手紧握，手上青筋暴起，脸上是埋藏不住的担忧。

离开郊区，车子驶向市中心，一路绿灯，救护车畅通无阻，飞快到达医院，医生推着床位下车，接着安排好宁默生的病房，帮他输液退烧，检查身体。

一阵繁忙过后，医生从病床边散开，陈雨珩搬了张椅子放下，坐在宁默生了宁默生，静静地看着他。

助理敲门后进到房间，把东西交给陈雨珩后离开，是一些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陈雨珩到卫生间拿盆接了水，倒入热水后沾湿毛巾，给宁默生擦拭身体，等帮宁默生收拾好后，陈雨珩才来到卫生间洗漱。

飞快地洗了个战斗澡，陈雨珩擦着头发出了卫生间，身上的衣服并不是那么合身，不过陈雨珩并不在意，此时此刻他的关注点全在宁默生身上，向护士租了一个床位后，陈雨珩走到床边，仔细帮宁默生掖好被角，才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劳累了几个小时的身体和精神猛地放松下来，陈雨珩很快就睡早了。

一夜无眠......

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第一缕阳光透过房间里的窗户照在陈雨珩深邃的眼上，眉毛粗而密，鼻梁高挺，单眼皮在不笑时显得风流放荡，没有人情，此时却难得显得乖顺。

生物钟准时，即使前一天经历了那么一遭，陈雨珩依旧很早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的一瞬间，陈雨珩什么也没做，只是转头看向病床，宁默生还昏迷着。

在卫生间洗漱完后，陈雨珩拿过毛巾帮宁默生擦脸，宁默生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龟裂，还有不太明显的各种细小的伤口，将面前沾湿，陈雨珩涂在宁默生唇上，干燥的唇变得湿润。

伸出手，陈雨珩贴了贴宁默生的额头，不烫，已经退烧了。

陈雨珩悬着的心落下了一瞬又高高挂起，在病床边默默站了一会后，陈雨珩倾身碰了碰宁默生的脸。

收回手，陈雨珩来到桌边，打开电脑处理公务，身后，宁默生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又恢复平静。

朦胧间，宁默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其实黎瑾在离婚后并不是没有回来过，在宁默生高三那年，已经在国际上有了知名度的黎瑾回了国，可能是对宁默生心怀愧疚，黎瑾要到了宁辰哲的联系方式，想要看看宁默生。

因此在周末放学后，宁默生毫无征兆地见到了那个已经十三年没有见过的人。

宁默生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拒绝黎瑾的邀约，两人移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坐着黎瑾的SUV。

点菜时，宁默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黎瑾，很快又转移了视线，岁月格外优待她，黎瑾和年轻的时候变化并不大，没有了婚姻的折磨，黎瑾现在优雅端庄，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气质。

黎瑾点过菜后，将菜单递给服务员，随后看向宁默生，挽了一下鬓边的卷发，红唇轻启：“默生。”

黎瑾说完后自己笑了笑，接着继续开口：“这些年还好吗？”

宁默生抬起头，看了看黎瑾，随后眼睛垂下，盯着面前洁白无暇的盘子，回话：“挺好的。”

黎瑾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默生，算算时间你现在是高三？”黎瑾有些记不清宁默生的年龄。

宁默生点了点头，“嗯，今年高考。”

“准备考什么学校？专业呢？”

宁默生回答的很简单：“C大，学法。”

“挺好的。”

侍者上菜，黎瑾夹了几块鸡肉给宁默生，宁默生道谢。

桌上一时无言。

等到晚饭吃完，黎瑾送宁默生回家，里边前，黎瑾叫住了宁默生，“默生。”接着递给宁默生一张卡。

“默生，卡没有密码。”

宁默生抬起眼望向黎瑾，将黎瑾的手推了回去，语气有些冷淡：“不用了。”

黎瑾脸上泛起苦笑，“默生，我知道你怪妈妈，但这是妈妈的一些心意，收下好吗？”

宁默生默了默，随后叹了口气：“真的不用。”

黎瑾还想开口，宁默生打断他：“不用问我是不是怪你，当年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现在...挺好的。”你成功追求到了梦想，宁辰哲事业家庭也圆满，一切都挺好的。

只是在偶尔，会有些落寞。

宁默生不想评判黎瑾和宁辰哲，他们没有错，只是不该生下他，不该在他们已经破裂的关系里，企图用一个孩子来维持这岌岌可危的婚姻，恨吗？也许是有的，恨家长会上永远空着的座位，恨家人团圆时空荡荡的房子，恨生日时的无人祝福。

但是时间会稀释一切，恨意也一样，宁默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恨不恨他们，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的一切，逃离宁辰哲。

黎瑾似乎是明白了宁默生的意思，对他笑了笑，声音有些轻：“那，默生，再见，下次见。”

随后转身离开。

黎瑾离开的背影有些落寞，但是她的腰杆依旧直挺，里面是她的所有骄傲。

“妈。”宁默生开口，音调陌生，宁默生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喊过妈了。

黎瑾身形顿了顿，停下，有些缓慢地转过身，看着宁默生笑了笑：“怎么了，默生？”黎瑾的声音很轻，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消失。

即使有些距离，宁默生仍然看见黎瑾眼角有些红，声音含着颤抖。

宁默生低下头，眼睛望着鞋尖，“妈，其实我不喜欢吃鸡肉。”而且，今天其实是我的生日，但是这句话宁默生没说，他不想自己显得太可怜。

黎瑾的嘴唇抖动，想说些什么，竟是没能出声。

宁默生说完有些释怀地笑了，接着再次出声，抬起头，宁默生眼睛也有些红了。

“妈，以后...别再见面了。”宁默生听见自己说道。

话音落下，黎瑾有些狼狈地转过身，泪水有些不受控制的留下，黎瑾大步向前走，抬起手摇了摇，深吸一口气：“好，那...默生，妈妈祝你前程似锦。”

声音有着明显的哭腔。

“再见。”

声音哽咽。

宁默生没有回话，只是一直看着黎瑾坐上车，车子离开，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点，彻底消失不见。

宁默生感觉心里空了一块，簌簌地漏着风。

说不上来说轻松还是沮丧，宁默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没有线的风筝，没有归属，没有安定。

宁默生没有回家，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这座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城，走着这条他走了数年的街道，河道里归来的渔夫回家，学校了放学的孩子冲到父母怀里，十七岁的女孩牵着男生的手蜜语，这里属于所有人，就是不属于他宁默生，这里有无数人的家，只有他是个无家人。

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宁默生来到小桥边，在台阶上坐下，天色带着宁默生一起坠入黑暗，宁默生闭了闭眼，水痕滑落。

热闹的街道逐渐安静，街上颜色各异的灯牌关闭，只有水声和风声传来。

身体发麻发酸，宁默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空气里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潮湿味，雷声响起，要下雨了。

宁默生离开了桥边，一滴滴雨水从天空落下，打湿了宁默生的头发，衣服，走进街边为数不多开着的便利店，宁默生买了把伞。

雨伞开启，散落发出一股难闻的塑料味，宁默生没有在意，沿着原路回家。

雨势越来越大，雨水溅到宁默生的深蓝色校裤上，运动鞋上沾着无数小水滴。

快到小区门口，宁默生看见了对面街边站着一个人，穿着校服，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兜。

往家里走的脚步掉了个头，宁默生沿着反方向走了回去。

屋顶一滴雨水滴到陈雨珩头上，陈雨珩抬了抬头，随即往后退了一步，蹲了下来。

尼古丁的味道刺激着陈雨珩的神经，陈雨珩感觉自己像个疯子，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在这里淋雨。

陈雨珩嘴边掀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烟头的火光照在陈雨珩眼里，忽明忽暗。

不和时宜的，陈雨珩想起了之前读过的一本书——《傲慢与偏见》，书里达西第一次向伊丽莎白求婚好像就是在一个阴雨天。

陈雨珩笑了笑，求婚都不会找时间，难怪被拒绝。

一阵脚步声响起，头上投来一阵阴影，陈雨珩微微抬起头，看见了一双很白的运动鞋。

面前伸出一把伞，陈雨珩微微挑了挑眉，哪里来的活菩萨？

随手灭了烟，陈雨珩把烟头握在手里。

宁默生没有开口的意思，但见眼前人不接，又往前伸了点。

陈雨珩伸手接过，天色很黑，模糊了眼前人的脸，陈雨珩开口道：“我转你钱。”

声音沉沉的，有些撩人的声线。

宁默生摇了摇头，陈雨珩见他不出声，问：“不能说话？”

宁默生顿了顿，摇了摇头，接着听见面人问他：“那怎么不讲话？”

宁默生想把伞拿回来了，这人就该淋雨，这么多话。

咳了咳嗓子，宁默生还是开口：“不用，没多少钱。”

见这人还想说话，宁默生再次开口：“不用钱。”

“你就...祝我一句生日快乐吧。”

面前人站了起来，宁默生这才发现这人很高。

陈雨珩起身后，问他：“今天你生日？”

宁默生“嗯”了一声，陈雨珩回了句等我一下，就打着伞走了。

宁默生打着伞着街边安静地站着，看着街景发呆。

耳边的响指声让宁默生回过神来。

陈雨珩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递给他一个蛋糕，声音懒懒的，像是漫不经心一说，“生日快乐。”

蛋糕没多大，就一小块，生日祝福可能也没多少真心，却是宁默生今天收到的唯一一句。

宁默生低了低头，吸了吸鼻子，“谢谢，蛋糕钱我转你吧。”

陈雨珩闷闷笑了笑，边倒退着走边说道：“不用，过生日高兴点。”

接着声音大了些：“再见。”朝着宁默生招了招手。

宁默生嘴角扯了扯，回了他一个招手。

其实这里原本想放到番外或者是写一个珩哥视角的，不过感觉这里两者都写到了，番外可能不会在写了。

其实这里算是两个人的低谷期相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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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