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你当时躺在被子里，我只觉得，多么可怜的一个孩子啊。但是那和我没有关系。”

“世界融合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真的很多很多很多。”

“我想不顾一切的复仇，不只是我，还有与我有一样遭遇的人们，不论性别，不谈年纪。我们会成为一个组织，我们会保护所有正在经历我们当初经历的一切的人们。世界融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我从疯狂到冷静，无数次、无数次地想到死亡，但是我当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经历世界融合，我想不明白那些事情，待在那里茫然地想了很久，……但是实在想不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想这种事情，后来就渐渐不再想这件事，只期望能够快点将一切都结束掉。”

“可是啊，没有人告诉我，世界融合之后，大家会拥有特殊能力。”

“——这太不公平了。”

她一边说着，将头低下，紧紧地抱住自己，以曾经婴儿的姿势环抱住自己。

“呼……”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然后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杀掉他。”

“我曾想象的、充满救赎的方法与结果，在特殊能力的影响下，彻底没了用处。”

“不过撇开我不讲，她们还是有一个组织的。就在当初的医院，在我……后来又流产的那家医院。在世界融合之后，那里有一个可以通过触碰感知别人经历的孩子，她在不小心碰到我之后，决定帮助我完成心愿。”

“她们一起，留在医院的大家人都很好，……不好的那部分人，不是早早离开，就是被我们一起解决掉了。”

“很多人都以为医院里留下来的全是些老弱病残，特别好狩猎，……也不知道他们狩猎的原因是什么，连原始社会的人类，也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原因去杀死非必须的存在，搞不明白那群人。不过也无所谓，能够想明白的话，我们也不会活的像现在这样。我们也知道他们会冲着医院来，所以医院里的人，只要是有特殊能力的，就都一个比一个还有努力，也一个比一个还要强大。”

“不是不能理解。”少女说。

“什么？”尤雅顿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少女说的是什么。

“他们狩猎的原因，其实还好吧，物资、发泄或者兴趣，只是从你们那个角度来讲的话，可能不是很想接受，但是想明白是不难的。”

笑一下，尤雅有些无奈地看着少女问：“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复呢？”少女看着她说，“我能够给你什么，还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认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不是说只是趁着闲暇的时间谈一谈，大概谈够了？”

单手撑着脸，尤雅脸上带着笑容，她并不反感少女的反应，只是有些意外这个故事甚至没有使她产生任何动摇。

“你还真是冷血。”

少女跟着她的笑容笑起来。

“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如果你现在看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死在你的面前，你会比我听完你故事的反应更加惊讶吗？”

尤雅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不会。”

这是以个不令任何人惊讶的回答。

然后尤雅追问道：“你经历过什么？我以为你生来就这么强大。”

但根据她的话来看，显然不是这样。

“永夜，我经历过永夜。”

“什么？”

“按字面意思理解就好。”一边说着，少女一边往贾河的身边走去。

少女迎着光往前走，阴影被她抛在身后。

尤雅看着人们聚集在一起，“你们去吧。”

“你确定吗？”

“你决定就好。”

沈良人与少女一同出声。

尤雅看向沈良人问：“怎么了？我不觉得你需要担心我的安危。”

“罗临苍，那家伙不会离开很远距离的。虽然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么相遇的，但是他不太好对付，说是棘手也完全没有问题。”

“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沈良人叹口气答道：“也算是一段孽缘吧，他和我是兄弟。我们之前生活在私法界，世界融合之前，我们俩就不怎么对付，从小斗到大。所以我很了解他，最起码在武力方面是这样的。如果他把少女当作是接近神明的方法，他就不会放弃，现在肯定也正在哪里躲着，准备实施一些难缠的计划。你一个人落单，是最好下手的。”

“可能刚才没有说清楚，”尤雅看着他说，“我并不弱小。我知道罗临苍大概有什么能力，在遇到他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包括你的能力，在场所有人都是。虽然我现在以我生前的模样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但是你们最好不要忘记，我已经死了，并且满心怨念，希望可以带更多人与我一同去死的那种。”

“你觉得我的双手是干净的吗？”

“还是说，你真的觉得长久的时间可以治愈我的伤口？”

众人沉默。

“哈哈哈，其实我一开始确实是那么以为的，包括这一路上跟着你们，我一直都以为我可以放下，可以先跟在少女的身边，可以将过去的一切都放下，……但是我做不到，越是知道世界快被毁灭，我就越是做不到像一开始那样平静。我开始夜不能寐，而在意识到我现在夜不能寐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我居然还保持着人类的习惯，按时在夜晚入睡。……也许我的心，还希望我是人类，还觉得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但是在我亲手杀死我的孩子的那个瞬间，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少女加入他们的谈话问：“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呢？”

“没有如果，我亲眼——”

“他还活着。”

深色的雾气在尤雅的周围萦绕，她的眼眸紧闭，逐渐没有起伏的胸膛展示着她并非活物的事实。

尤雅的声音沙哑，“即使复活，他也不再是我的孩子。”

“不是复活，”少女的话语一点点碾碎尤雅的理智，“你说过你当初精神不太正常。那么你真的能够确定你当初杀死的是某个活物，或者当初真的发生过这件事——你能肯定这一切吗？”

雾气不断聚集，尤雅的身躯颤抖起来，频率像是与大地同步，一同发出无尽的哀鸣与长啸。

贾河默默走到少女的身躯护着她，青年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疑惑问道：“你在故意激怒她？”

随着贾河的声音响起，对于少女来讲，有那么一瞬间，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一天。她刚刚醒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对自我这个概念也一无所知。

她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又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

眨巴着眼睛，少女抿一下嘴唇，轻声回答道：“嗯。我不太清楚具体要怎么使用力量去毁灭什么东西，尤雅的过去也不再真实，让她和我落得同样的下场，未免有些太不公平。”

“同样？”

“嗯，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变成她最讨厌的模样。世界会引导着她一点点往那个方向……”

不待两人的谈话继续，大黑的犬吠便穿透看不清双手的浓雾。

“先过去吧。”

“我觉得它的意思是让我们走。”

少女抬头看向看不清的人影道：“你似乎比我熟悉大黑？”

贾河摇头回答：“我只是比较熟悉动物，以前……在遇到你之前，我和动物相处得很好。”

“它们现在不喜欢你吗？”

“何止不喜欢，凶的仿佛我从小是沐浴着动物的鲜血长大的。”

少女说：“这样讲也没有错，你吃肉对吧？”

“……嗯，尤其是在遇到你之后。”他喃喃地说道，“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撑下来的，会因为吃到……而感受到饱腹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放心，很快就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拽住贾河的衣服，领着他往出口走，偶尔能听到从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惨叫声。

“说起来，……唔，忘记了。”

贾河问：“什么？”

“话到嘴边，忘记了。……暂时想不起来，算了，换个问题吧。你在这里待了几天，应该——”

“五天——”贾河的脚步顿一下，轻咳一声，“抱歉，我以为你要问，咳，你继续。”

“你应该多少知道为什么毁灭这里是毁灭世界的第一步？”

在回答问题之前，贾河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问：“你不知道？”

少女思索一会儿后，点着头说：“我现在大概知道八三七是什么意思。”

“什么？”

“没什么，你应该有因为说话问题惹过一些麻烦？”

“嗯，他们莫名其妙就生气了，不过问题不大，他们打不过我。”

“这倒是和我一样。”

贾河问：“是我们太久没有见面的缘故吗？我总觉得我现在不是很能理解你说的话，虽然这不影响我跟着你，但是我和其他人的交流没有问题，我们可以相互理解。”

少女挑眉问：“所以你觉得是我的问题是吗？”

“我觉得是的。你说话总是藏着一半，让人搞不明白。就像刚才说那个女人一样，什么叫和你一样，什么是同样的下场，我不认为你们有任何相像的地方。虽然你不回答问题也没有关系，但是我的疑问不会消失，而我也确实想要从你那里得到答案，不过一切都还是要由你来决定。”

少女抿唇道：“我怎么觉得你比之前能说会道了？”

“离开你的这段时间，我有在努力变强。”

“说话怼我也算？”

贾河疑惑地歪歪头道：“怼你？”

“……好的，我现在完全明白八三七的心情了。”

“八三七是什么？人类？机器？”

“人类……吧。”

贾河理解地点点头说：“我也不太明白权奇是什么生物，他似乎什么都会做，但是近身攻击与防守都不太行，不过他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可以使用，所以还好，平时也不用分太多心在他身上。”

转一下眼珠子，少女想到那个墨色卷发的青年，“他什么都会吗？”

“嗯，找的做饭的就是他。”

脚步猛地停下来，少女抬起指尖，在离开中转站的进出口画一个圆圈。

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贾河惊讶地看向少女问：“你干什么？”

少女回答的正义凛然，“吃饭！”

权奇一行人，本来正跟深色的雾气打的难舍难分，眼前场景却突然一变。

伴着一阵惊讶疑惑的声音，贾河瞪着少女喊道：“你跟我讲啊，我有其他办法的！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跟这种地方一起死掉！”

突然被吼的少女愣了几秒，回过神后发现，贾河已经抱着肩膀转过身，摆出“我生气了，快哄我”的态度。

少女微微皱眉问：“你什么时候会生气的？”

立刻回头瞪一眼少女，贾河看着她澄澈的双眼，有些别扭地说：“和大家相处习惯了。”

然后他走到少女身边，仿佛刚才生气闹别扭的场景只是假象，他开口说道：“跟时间有关的能力最好不要乱用，中转站的管理者就是这样，经历了各种事情之后，最终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存在。”

“那就说说看吧，你在这里的五天都经历了什么。里面就先让尤雅和大黑忙着，等差不多结束我们再进去。我对中转站的事情有点兴趣。”

贾河问：“因为莫哈满？”

“查到了？”

“不算难，毕竟你当初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有消除任何痕迹。还记得你的人奇怪了一阵子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个人，这种情况很少见，不过因为是刑侦队的缘故，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还好。”

少女问：“还记得我的人？”

贾河点头回答道：“对，不然你的离去应该能引起更多注意，而不是极个别的人对你留有印象。”

“穆弥山属于哪种？”

“她不是里面的人，除非有人对她的记忆做手脚，否则她自始自终都会记得你。”

“可是她没有办法离开中转站。”

贾河说：“她能离开啊。哦对，她应该不知道这个，联合她的组织是那种为了毁灭中转站什么事情都会去做的类型，只要穆弥山还有用，她们就不会考虑如果她知道实情会怎么选择。中转站的时间是紊乱的，有些人只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比如穆弥山，有些人则生活了成百上千年，比如招揽穆弥山的那个组织。不过我不觉得，凭借穆弥山的能力，她会查不到这一点，应该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回想一下与穆弥山和人工智能相处的短暂时间，少女猜测道：“……亲情？”

“我没查这个，不太感兴趣。”

少女了解地点点头，扫一眼众人，视线在权奇的身上留的最久。

原本还有些迷惑少女为什么要帮他们的众人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相互对视一下，露出了然的目光与笑容。

权奇小跑到少女的面前问：“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带了很多食材，今天可以好好地吃一顿！”

少女一边想着八三七那句“可别因为吃饭耽误了毁灭世界”，一边笑着点单，然后与众人一同在看起来十分平和的中转站进出口开始野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