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邵晚臣便带着一个中年女子来到裴素素营帐前，女子手中举着叠好的衣服，同邵晚臣一样站在她眼前。

“这是何意？”裴素素指了指她。

“帮你换衣服的。”邵晚臣说着抬手，示意女子走向她。

“等等，”裴素素叫停，“这衣服是女装？你……究竟什么意思？总该说清楚。”

邵晚臣从容道:“当然是女装，你是女子，护送途中难免会出现意外，如果你像其他人一样跟在后面，还需要时间去疏散官员，哪有近距离保护得好？”

“近距离？官员不都是男的？我怎么近距离？”裴素素皱眉。

“慕青之之女慕昭雪会同去，她会和慕青之同乘一辆马车，所以……”

裴素素咬牙切齿打断他道:“我明白了，你进来吧。”

话落，那女子随着裴素素进了里面，他则在外面等她出来。

虽然裴素素不愿意被人安排，可现在她仍旧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听，她的先离开他再说自由，为了那久违的自由，她愿意再忍忍。

值得笑一下的是，邵晚臣竟然为了防止她不会穿女装，特意安排了一个会穿的人来帮她，真不知道是该夸他洞察力强，还是骂他将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让她活像一个木偶。

不过成木偶这么久了，裴素素也并非没有为自己做过打算，她能随行，还要多亏邵晚臣，这点毋庸置疑，只是若单单是随行，这就没意思了。

既然逃脱虎爪，定要走自己的路，她又不是他的附庸，她只是暂时寄居而已。

女子带来的上衣是红色的一片式抹胸，搭配杏仁黄短衫，下身是无心绿百迭裙，最后再把深红色酢浆草结打好，以做束腰。

至于发髻，女子为她梳了团髻，配长脚圆头簪，左边插长折骨钗，发后是云髻，头顶用红头须结成蝴蝶结，来做装饰。

可能是平安县太过穷，裴素素走在路上，是没见过这般体统正宗的衣服的，这样说来，她还得感谢邵晚臣一番准备，让她得以见识。

掀开帘子，邵晚臣在外面微微抬起眼，凝望着她走过来。

她英挺的五官轮廓极有记忆点，脸色也不像原先那么黑了，应当是涂抹了脂粉的缘故，邵晚臣站在不远处看她，背后的手紧紧握着，表情却不起波澜。

如果不是那些人逼她，她根本不用来军营受苦，以此来强大自己，如果有强硬的靠山，她也不用连件像样的女衣都没穿过。

只叹自己没那本事，做不成她强硬的靠山，只能将她收于麾下，助她变强，却又因自己实在无人可信，只好派她护送岳州官员，让她去趟这趟浑水。

无人可信这四个字，对于驻守于岳州十年已久的邵晚臣来说，实在是个大笑话，关键时刻，他竟无人可派。

背嵬军中的人，有的在朝中露过脸，就算没露过，也因为他当年的实心眼，把各营主将的画像交了上去，当初备受针对时，这些画像皆被明目张胆的通缉在各处，也传到了岳州来，他才知自己是多么愚蠢。

若是派遣他营中的那几位，不消一天就会被查到，被暗杀都有可能，还谈什么进一步深入啊。

一开始之所以选裴素素护送，以上是其一，其二，裴明嘱在都城，她想找到他，这么做也算是帮她完成一个心愿，若是靠他循序渐进，裴素素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般说来，还是他当年造的孽，才让一个女子替他行动。

邵晚臣看裴素素有些出神，裴素素以为是自己的穿着太别扭，所以才让他这么看自己，走近他后，他竟仍旧保持着注视的眼神，裴素素只好拍了一下邵晚臣，才将他拉回来。

这姓邵的，一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少年英气，说的就是她了，如果她是男儿身，恐怕模样要比现在好很多，不过此刻亦是无人可比的姿色。

裴素素借机盘问道：“你怎么给我这种衣服？看着……怪贵气的。”想了想，她还是不忍说怪奇怪的，以免扫了他的兴，下次万一带个更丑的，可就完蛋了。

邵晚臣从容笑着，把手里的□□递给她，“贵气点还不好？你看看这个。”

裴素素拿上，认真地看了一眼，此枪竟是她先前所用的那杆，她就说邵晚臣怎么忽然把枪要了过去，原来是做改装，此枪已被他改成了两部分，只需用一秒便可以拼接成一杆长枪，短时背在身上，极为方便。

“感觉如何？有没有别出心裁的感觉？”邵晚臣问。

“挺好的，不过你是怎么做到把枪弄成伸缩的？”裴素素摸着枪的尖锐部分，满眼喜色，心说这人有时还是蛮靠谱的，看在枪的份儿上，她就不怪他没有任何通知就给她衣服的事了。

“秘密。”邵晚臣笑了笑，先行走了。

裴素素跟在其后，“切”了一声，他刚才那样一定是骄傲了，从背影上都能看出来他的得意，不过是给她改良了一下武器，有什么可骄傲的！

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王冕，以及从崔嶷那里派过来的老周。

王冕医术高超，随行自是妥当，况且先前他已经处理好营中疫病了，留下了解药，要说他解毒的速度快，那也是真快，短短几天就控制住了，要不是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有金手指，裴素素险些要抱大腿了，不过现下也与抱大腿差不多，她若是伤了病了，他难道还能冷眼旁观？

至于老周，裴素素也没多想，只当是崔嶷派来帮她的，一点也没往邵晚臣把安插的眼线给调回来的方向去想。

骑马而行，不消一个时辰，众人便到了郡守府前。

据裴素素了解，椋国实行州县制，地方长官称作郡守，其实合该称为知府，只是未曾有过明面上的称呼更改，毕竟当年改郡县制为州县制不久，先帝便同老淮阴侯出征了，至此无人提及，新帝登基后，虽有官员提出改制，可赵缑并未回复。

所以裴素素也便和他们一同这么叫了。

但郡守与知府的官职是一样的，主一郡之政事，也就是主一州之政事，譬如岳州郡守慕青之，阙州郡守文熙，他们都是实权在握者，官级从四品。

由于郡县制到州县制没有完全落实，以至于前朝的分封制还存在，这也就是为何阙州有稷王在，多年无主的岳州也来了无实权的宣王，不过好在，椋国能叫得上封号的较有名的藩王也就这两位了。（前文未有提及，所以在这里提一下，之后不会再有藩王出现了。）

虽说岳州最具有权力的人非邵晚臣莫属，可他已多年不被召见，拒不削兵之事也被人诟病，可慕青之从来都是和邵晚臣在同一阵营的。十年间，慕青之为民谋利，虽然以一己之力无法发展整个岳州，但廉洁奉公的名声远扬。

慕青之虽为郡守，却肩负着管理岳州各地官员的职责，任何品阶他都有资格过问。

岳州百姓眼中的慕青之，从不食民脂民膏，自从来了岳州，便一直住在缺乏修缮的郡守府中，府中从未添加过什么奢侈摆设，为人更是公认的两袖清风，是和陈随一样的清官。

而他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慕昭雪年十六，是名副其实的岳州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君子六艺也能拿得出手，更是遍读名书，又因相貌昳丽，而被诸多公子青睐。

儿子慕昭华年十八，是今科进士，官居九品，大理寺的一名录事?①，相貌堂堂，为人同他爹一般的清正廉洁，不过再多的也无从探知了，慕昭华赴都城任职两年，再没回来过。

裴素素进府时，心中不免一惊，这个比陈随宅子还大两倍的府院，竟然只有五个小厮，五个婢女，外加门口两个守卫，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月俸禄七百贯的官员，下人走动起来也着实显得空旷。

以及这院落，一点也不像富贵人家，只有一颗松树立于院中，二十平方米的花园，所种还不是名品，只是无名花，看着丝毫不贵气。

进府后不久，一身着墨绿色吉祥纹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屋中走出来迎接，其长着普通的梨形脸，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皱纹，眼睛看人时炯炯有神。

随他后面出来的是一位女子，想来这位便是慕昭雪了，她站在慕青之身后微微一俯，以做行礼，裴素素借机看了眼她的容貌，真可谓是天香国色。

她有一双荔枝眼，太阳穴处有珠饰，画着倒晕眉，妆容是常见的飞霞妆，上身着竹绿色铁拐墓对襟窄袖短衫，外搭淡松绿色铁拐墓长衫，下身着米白色百迭裙，腰间缠白色带子，其下配环佩绦带，发髻梳的是流行的云鬓，发饰为金色小团冠，装扮尽显高贵。

与裴素素这般衣着来看，简直是云泥之别。

慕青之对着邵晚臣作揖，后抬眼瞬间，眼睛掠过她，只看了短短几秒，裴素素便觉着他是在用审视的眼神来看她的，莫非是邵晚臣之前对他说过，将由她来护送？这眼神并无意外之色。

慕昭雪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裴素素身上，直到裴素素随邵晚臣跟着慕青之进了正厅落座，她的目光也未曾离开。

先是慕青之开口，他也不客到，张口道:“侯爷不打算向下官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吗？”他话虽是对着邵晚臣说的，可一句话有大半句是盯着她的。

①:负责具体案件的记录和整理工作，协助上级官员进行案件审理，九品上。

②七百贯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七个月的开销。一千贯则足以让他们数年衣食无忧。

文中各种衣服，皆以宋朝衣服为准，作者不太会描述，重在剧情上（爱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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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