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少次,突然坠水的恐惧感、窒息感从不缺席。
程心攸猛地睁眼,大口喘气,刺眼的光线又让她下意识抬手去遮。
“你醒了?”
徐梦瑶的声音耳边响起。
程心攸偏头,见御姐坐在桌前正在摆弄碗筷。
“醒了就过来喝点粥吧。”
程心攸慢悠悠起床,听徐梦瑶讲她昏迷后这几天发生的事。
“曹副使已经把唐立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部招供。”
“甚至唐立泽把国都运来的灾粮藏在何处也供了出来。”
“你昏睡的这三日,少主和任公子一直在组织百姓分粮,说是等你醒后再出发。”
程心攸已经坐到了餐桌边,盯着碗里的白粥,浓稠不少。
她肚子确实也饿了,端起一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又听徐梦瑶说:“不过你那日真是出乎意料。”
那日?
程心攸瞬间回想到坝体坍塌时,自己似乎濒临身份暴露边缘。
她顿时紧张起来,慌忙眨眼掩饰神情,结巴道:“我怎、怎么了?”
“当时你以一己之力控制天运,连我在内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天降神女。”
程心攸一口热汤喷了出来,随即吐舌:“嘶......太烫了!”
徐梦瑶一边递上水杯,一边道:“要不是你后来体力不支坠江,你这神女身份可就坐实了。”
程心攸接过水杯,低头抿水,脑子里飞速想自己该如何圆谎。
谁知徐梦瑶又说,“倒是没想到你的术法居然在任公子之上,这更让人意外。”
程心攸吐舌:“意外、意外。”
徐梦瑶摇头:“看来除妖院也不全是浪得虚名。”
程心攸心虚,没接茬。
“嘶......”她深吸一口气,手臂微麻,像触电的感觉。
晚饭时,胥子钦和任天赐回来。
席间还有葛淼、乞丐刘。
胥子钦摇扇:“三日前,我已书信飞鸽,将唐立泽之事禀呈父王,相信很快新任城主就会上任。”
葛淼低头看不出情绪,这几日他一直候在胥子钦身边做事。
胥子钦看向葛淼,缓缓道出后半句:“不如葛先生便做个副使,待新城主上任前,暂为代理城中事务。”
葛淼惊喜抬头,眼神中有不可置信与感动:“少主,我的腿......”
子虚国史上,至今还没有身残之人能够入仕。
胥子钦闭扇无声制止葛淼继续自贬。
“瑕不掩瑜。我若是因为你有腿疾,就放弃让你的才智造福百姓,才是真正的不配当这个国之少主。”
葛淼眼含热泪,说不出话。
直到乞丐刘摸了一把眼泪,笑着催他:“还不快谢恩,葛副使。”
葛淼这才扑通一声跪地,重重磕头:“谢少主!”
胥子钦淡笑,又看向乞丐刘:“还有你,下半辈子不妨继续和水坝打交道,做个河道官。”
乞丐刘这才是又惊又喜,呆呆指向自己:“我、我也有?”
胥子钦笑而不语。
徐梦瑶的声音虽然听上去还是很无情,但说出的话却让乞丐刘心暖:“还不快谢恩。”
乞丐刘毫不犹豫,飞速磕头谢恩。
至于程心攸躺了来埤城这几日,顿顿食素,早就想离开了。
“既然少主都安排好了,不若明早就走吧。”
胥子钦看向程心攸,微微勾唇:“那日心攸姑娘舍身救下埤城,才是心怀大爱。胥某确实应早日回到都城,向父王禀报心攸姑娘的功绩,让父王大大奖赏。”
见胥子钦这狐狸盯着自己,那眼神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程心攸皮笑肉不笑:“先把罗泊那五千的承诺还了再说。”
胥子钦笑容一僵:“快、了。”
饼到自然饱。
程心攸放下碗筷,一句“饱了”就先行离开饭厅。
一直不语的任天赐见她离开,随即放筷跟上。
程心攸走到半道儿,又想起自己还没去看看老牛,又往牛棚走。
谁知,半道碰见胥子钦和葛淼二人也离开饭厅。
那两人一路走一路谈,压根没注意到程心攸在附近。
胥子钦不笑时,气势看上去还是很威严。
“城内不知多少人吃了死于水患的猪肉,恐生瘟疫。若真有这一日......”
葛淼神情严肃,眼底似不忍似不可奈何。
“若真到那一日,葛淼知道怎么做。”
程心攸心惊,古代医疗不发达,生了瘟疫的病人大多会被圈禁,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她没想到,胥子钦竟然会如此心狠。
一丝难过,但理智又认为他的决断在这个背景下没错。
程心攸不想再听下去,转身离开,没想到任天赐就站在她身后,吓得她腿一软差点摔地上。
幸好任天赐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程心攸却像避瘟神一样,立即将人推开。
任天赐眼底全是错愕以及愠怒,“你到底怎么了?”
程心攸绕过他离开,“什么怎么了?我赶着去喂牛。”
她疾步离开,期间还回头看任天赐有没有追上来,见他只是站在原地,她甚至庆幸地拍胸脯,嘴上嘀咕:“还好没跟上来。”
所以,程心攸没发现少年眼中的受伤。
程心攸、任天赐两人冷战了。
翌日出发时,徐梦瑶就看出来了。
一人骑马,远远立于前。
另一人赶着牛车,不紧不慢跟在后边。
徐梦瑶和一队埤城侍卫押着曹副使的囚车,一同回都城。
身后城楼下,是葛副使带着乞丐刘等官员及百姓送行,乌泱泱一片。
他们冲着胥子钦等人离开的方向一直跪到再也看不见车队的影子。
~~~
程心攸给牛车升级了。
将马车装备套在了牛屁股后,完美避开下雨被淋湿的尴尬。
甚至在车厢内铺上了软软的棉絮。
有时为了偷懒,招招手,唤一个侍卫哥哥来给她驾车,自己还能躲进车厢睡大觉。
谁让胥子钦为了尽快回到都城,没日没夜都在赶路。
偶尔程心攸无聊了,还能开个天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一路好山好水,过了好几天,他们才到一座新城。
程心攸趴在车窗上,发现城门上悬挂着一只被红绸装饰的鹿头,牌匾上刻着“鹿城”二字。
“这鹿头挂的,像回某咖啡品牌古代分部似的。”
程心攸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余光瞥见任天赐骑马跟在附近,若有若无地往她这边看。
程心攸讪讪地关上车窗,转头开了另一扇。
结果一入城就发现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帐像是有举城欢庆的大喜。
除入城口的鹿头以外,这座城市到处都是鹿的身影。
沿街商铺的牌匾上都有鹿头的刻印,不知道的还以为某咖啡品牌也穿越入驻这座城市。
这些商铺有正常贩卖粮食布匹的,也有贩卖鹿粮的。
甚至这些贩卖鹿粮的店铺装潢看上去更气派一些。
几个牵着鹿的客人正在店铺里选购。
侍卫哥哥驾着牛车,挥鞭示意牛往前走。
可这牛像是突然来了脾气似的,动了动牛蹄,始终不肯往前一步。
发现牛车停滞不前,程心攸开了车门,问:“怎么回事?”
侍卫皱着眉,也是不解:“也不知这牛怎么了,就是不走。”
程心攸抬头,发现对面有一人牵着鹿,正与他们的牛车迎面而来。
那人牵着鹿,就像牵着宠物狗一样。
鹿眼与牛眼互相对望,剑拔弩张的氛围只存在了一秒,程心攸的牛牛就败下阵来,假装不经意地挪开视线。
看得程心攸好气又好笑。
最终还是鹿胜一筹,扬着自己高贵的鹿角随主人离开。
结果这个小插曲刚结束,四周原本悠闲的人群突然躁乱起来,往前面的十字路口冲。
人群中有人喊:“快,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
程心攸嘴上嘀咕着,立即来了精神。
她最爱凑热闹,怎么可能错过这种场面?
她拍了拍侍卫的肩,示意他:“侍卫大哥,快追。”
侍卫大哥笑眯眯,立即双手牵着缰绳:“好咧,程姑娘坐好,驾!”
离牛车不远不近的任天赐,脸又冷上几分:“驾!”
他们随着人群,到达了十字路口。
因为驾着牛车,程心攸他们不方便挤到最前方,只能在稍微靠后的地方。
程心攸站在牛车上,倒是能看个全貌。
她注意力全在结亲队伍上,压根没注意到何时任天赐到了身边。
程心攸往左边看,看到远处缓缓驶来一支红色的车队。
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这是一支“鹿车”车队。
领头的十几匹鹿,驮着用红绸包裹住的盒子,像是随嫁物品。
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鹿车。
每一辆鹿车前方皆有八匹鹿套着绳索,车厢精美华丽、飘着大红色的纱帐。
纱帐随风飘起,隐隐约约能看到车厢里坐着一个盖着红头巾的新娘。
还有一个粉色衣服的侍女随车走在红帐下。
程心攸仔细数了数,驶过十辆车,那就是十个新娘。
车队驶过的时候,程心攸甚至还闻到了焚香的气味。
看热闹的百姓跟在车队后面,朝着一个方向走。
这次无需程心攸交代,懂事的侍卫大哥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姑娘站稳。”
他交代完程心攸,立即驱车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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