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钦又开始娓娓道来。
“全城的狗一夜暴毙,死后还被摆成鹿的形状。百姓一致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前段时间杀死太多鹿,来自鹿的报复。”
程心攸明显不信。
“鹿是食草动物怎么打得赢狗这种肉食动物?况且全城的鹿都已经被百姓杀死了,就算有侥幸逃过的,也没法杀死全城的狗啊?”
胥子钦勾唇轻哼,笑道:“所以能办到这件事的鹿就不会是一般的鹿。”
程心攸拧眉,狐疑:“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神鹿吧?”
胥子钦扇扇子,摇头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时是称妖鹿。”
“这都是百姓们的猜想,如何当真?”
程心攸还是持有怀疑。
“自然是有人见证,否则你以为我子虚国都子民都是傻子,只会胡思乱想吗?”胥子钦摇了摇脑袋没好气的说。
他继续。
“而且不止一人,几乎是全城的人都看到过。那些狗惨死后,夜里无人再敢出门,万人空巷,寂静无声。唯有夜里,再次出现动物踩在青石板上的蹄声。百姓担惊受怕,根本睡不着,胆大的人从纸窗里看得清清楚楚,一只一人高的雄鹿昂着它高贵的鹿角在街头漫步,像极了王者巡视自己的国土。”
“然后呢?”
故事越来越离奇,程心攸也越发感兴趣。
“还记得故事一开始提的孙家女儿吗?更精彩的部分要开始了。”
胥子钦挑眉。
“为了让百姓的生活恢复平静,那时的陆家当家人主动站出来花费重金先后聘请各类能人异士捕捉妖鹿。可惜,国内有名的术士请了个遍,也没捉到妖鹿,甚至好几个还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渐渐,也就无人敢来了。直到半年后,有个年轻的道士来到了陆城。”
“这个不知名的道士确实有些能力,他当着全城人的面布阵做法成功捉住妖鹿。但妖鹿狂躁不已且刀枪不入,随时都有挣脱猎网的可能性。这时候道士做法,与妖鹿通灵,向陆城百姓转达妖鹿的诉求。妖鹿说它本是山林里的鹿王,陆城百姓杀光了它的子民,它就要陆城人成为它新的子民。”
“为了平息妖鹿的怒火,道士提议,从陆城里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送给妖鹿为它繁衍子嗣并把陆城更名为鹿城,百姓将自己视为鹿王的子民。同样的,妖鹿就要带着那女子立即离开陆城,归隐山林。这个提议得到了妖鹿的点头。陆城人很高兴这噩梦一般的生活即将结束,甚至为了讨好妖鹿,关于最佳人选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
胥子钦声音温柔,像个说书先生。
程心攸和任天赐都听入迷了。
静默好一瞬,她才恍然大悟。
“孙家女儿?”
胥子钦端起一杯茶润喉,“可怜孙家不仅失去爱女,还要忍受百姓的唾骂。”
难得任天赐主动开口问:“为何?”
胥子钦解惑:“人们不敢把数月积压的怒火发泄在妖鹿身上,也就只有冲着孙家人发火。”
程心攸联想起在鹿台老乡说的话:“所以此后鹿城就是陆家的天下。”
如果遵循结果论的观点,很难不让程心攸怀疑:“这会不会是陆家为了击垮孙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胥子钦垂头喝茶,没有回答。
须臾,他神色平淡,缓缓抬头,一双狭长的眼紧盯着楼台中央的道士画像,瞳孔深不见底,暗藏不易察觉的寒冰。
“那个道士确实因妖鹿一战成名,被王上请去了国都且深受王宠。现为甄心道士,子虚国师。”
啪、啪、啪。
胥子钦话音刚落,隔壁桌就传来三声掌声。
程心攸等人看过去,只见一身型消瘦的中年男子翘着单腿放在长椅上,看上去十分豪迈不羁。
这男子盯着胥子钦,笑了笑:“公子讲得好生精彩,只可惜还是没讲明白妖鹿如何变成神鹿?鹿城为何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举办为鹿选亲的习俗?”
胥子钦好脾气,对那人抬头浅笑:“愿闻其详。”
男子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后一饮而尽。
“那鹿王带着孙家女儿归隐山林后,双双再无踪迹。直到八个月后……城门口再次出现一头幼鹿。所有人望着这位不速之客,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时,陆家人站出来说这头幼鹿的鹿角与当年鹿王一样,有白色斑点,可见这头幼鹿就是鹿王的后代。”
“城中百姓怕极了,纷纷退避三舍。陆家人此时又说,鹿王将自己的子嗣送回鹿城,肯定是为了检验大家是否遵循承诺视自己为鹿的子民。那他们必须像供奉王室一样供奉鹿王的后代,否则远在山林的鹿王就会重返鹿城。”
“一开始百姓为了不让鹿王重返鹿城,被迫去陆府跪拜幼鹿。这一拜,就不得了。好几个原本不幸的百姓,开始走运了。拜鹿走运的消息很快遍布全城,百姓们开始自愿朝拜,去陆府的人络绎不绝,还真有不少显灵的时候。至此,鹿城百姓就真真地把妖鹿视为神鹿,赤诚地供了起来。并且为了不让神鹿绝后,鹿城百姓将选亲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每年都由陆家组织举行。”
程心攸越听越心惊,“这陆家手握神鹿后代,在鹿城岂不是能架空城主甚至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那男子低头轻笑,有些自嘲:“可不就是呼风唤雨吗?”
胥子钦察觉,对那男子抬手作揖:“鄙人胥子钦,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男人抬了抬酒杯以示回应,漫不经心道:“陆空是也。”
程心攸挑眉,“你也姓陆?”
陆空清楚程心攸在想什么,再次自嘲:“我可没拿富贵命,和这家人没什么关系。”
随后才淡淡解释:“这陆城姓陆的原本就多。”
如果以程心攸原本的认知来看,人鹿结合还能有后代的故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在九幻大陆,一个游戏世界,她都有望成为神明,那有一头妖鹿也不是不可能。
她望向楼台上不断被信众跪拜的鹿,随后环顾一圈,发问:“怎么只有新郎官?新娘子呢?”
胥子钦有一丝错愕,可能是意外程心攸怎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陆空鄙夷道:“新娘子拜完天地当然是在内院,哪儿能出来抛头露面?”
拜天地是在陆府外的鹿台完成,意思新娘子从鹿台离开后就不会再露面,那能看见她的人少之又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程心攸向陆空提问:“按先生您的说法,为神鹿后代选亲的习俗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想必陆府应该养了不少新娘子了吧?”
陆空斟酒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随后仰天大笑:“姑娘怕是在说笑,陆某一个男人如何进得陆府后院?”
说完,他踉跄地站起身,口中不停念叨着:“醉了醉了,陆某先走一步。”
陆空虚虚抬手向程心攸等人作揖后,转身离去。
程心攸品味着陆空说的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胥子钦见程心攸若有所思的样子,浅笑:“这个故事听起来是不是很离奇?”
程心攸没回答。
胥子钦左手扇扇,右手把玩着茶杯,语气漫不经心:“越是离奇的故事掩盖的越是不能见人的真相。”
~~~
不远处,不易被人发觉的角落里,陆家的当家人陆之遥正在逗鹿,管家段二候在一旁。
段二弯着腰向陆之遥汇报:“悬妙城的瞿老爷先前托咱们给国师大人送的礼已经备好了,可他自个却出事了。当家的,您看这礼?”
陆之遥一边掰鹿饼,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复:“该送还是送,就当是咱们孝敬国师大人了。”
瞧着程心攸他们这边,疑惑道:“陆谦在跟谁说话?”
一旁的管家恭敬地回应:“瞧着面生,应当是外乡人。”
“外乡人?”陆之遥一边拿鹿饼逗鹿,一边吩咐哼:“看衣着不像是个差钱的,去打听打听他们的住所。”
管家像是早有预料,讨好道:“按惯例,一进城就派人盯上了,那穿白衣的公子出手阔绰,包了府邸对面的酒楼。”
陆之遥来了兴趣,看胥子钦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条大鱼:“通知那边的人备着。”
管家依照吩咐:“是。”
“对了,不要让那伙人接触到神鹿。”说完陆之遥放下手中的鹿饼,径直离去。
仆人恭恭敬敬地在原地目送陆之遥离开,“是。”
~~~
程心攸想上前试探这个鹿新郎身上是否具有神力,结果正当她和天赐上前排队的时候,陆家的仆人把鹿牵走了。
队伍前方的百姓眼看着就可以跪拜神鹿了,结果仆人把鹿牵走,顿时不乐意了地叫嚣着。
陆家仆人也是硬气:“当着神鹿发火就是亵渎神明。”
一句话,对方瞬间蔫儿了。
排队的百姓摆摆手,散了。
程心攸望着被牵走的鹿,心想自己一定要找个时间来试探。
回到酒席的位置,胥子钦三人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正在等他们。
天色渐晚,宴席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程心攸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正准备回酒楼美美睡上一觉。
就看到随行侍卫一脸慌张跑来。
那侍卫单膝跪在胥子钦身前,“公子不好了,曹副使死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