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檐把铁丝上全是洞的小鹰工服扯下来，翻找口袋，掏出被打得稀巴烂的三明治。

扒开包装袋往嘴里塞。

这一刻很安静，静得只有咀嚼和吞咽声。

“缩头缩尾，干掉这种小喽啰都这么难看，也不嫌掉价。”

“yaalin。”

沙哑得好像被硫酸腐蚀过的诡异嗓音，毫无征兆从厂房角落传来。

项檐没有多余的慌乱和波澜，对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并没什么意外，只是把充满火药味的水果三明治第三口吃完。

“不过，本来就是最龌龊的爬虫，哪有掉价的份。”

身形萧条的人从角落箱子背后的阴影中走出来。

干涸的笑声里，每个字都沁着怨毒的汁液，道：“老朋友重逢，真是意外收获。”

弱光里出现的，是个瘦高的男人，长着副阴柔面相。

他敞着短褂，腰格外长，身材精瘦，薄薄的肌肉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肋骨分明的胸膛横亘一条形似蜈蚣的痕迹，喉咙上有条粗长的肉瘤，仿佛被人以极重的力气割喉，又强行粘合上一样。

视觉看上去，几乎已经可以说得上脱离人的范畴。

“十年了，你还活着，用偷来的这条命，活得挺滋润吧。”

闸刀一打，几片带刺的铁网围成牢笼从上罩下，噼里啪啦冒着高压电的火星。

“yaalin，”男人咧嘴笑着，抚摸脖子的伤疤：“你割的这刀，现在还会腐烂发脓。”

“你不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有多高兴。”

慢悠悠戴上一个防毒面罩，接着拉开腰上那一串毒气弹抛出来。“这笔账我没有一天不想讨回来，虽然时间紧迫，准备粗糙，我还是会好好招待你的。”

“像胡蜂和蜘蛛他们一样，把你开膛破肚怎么样，嗬嗬嗬。”

手指对着项檐比划了个十字，神情扭曲阴鸷，就像雨林穴洞中等待置人于死地的毒虫。

白色的烟雾迅速升腾弥漫，如同丛林瘴气，很快降低视觉能见度。

“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内脏被水蛭和苍蝇叮咬的感觉。”

……

激烈的刀刃碰撞声隔着一层铁皮大门，令人头皮发麻。

时不时夹杂枪响与猖獗的笑声。

瘦子扶着黑象下车，惊疑忐忑，不敢上前。

“要、要不咱还是先回去，告诉老大，蜈蚣已经来了，那狗杂碎指定活不了命的。”

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瘦子眼中的畏怖更深了。

黑象疼得全身都是冷汗，表情因苦楚扭曲，望向那紧闭的门。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喜欢当哑巴？”

锋利的反曲砍刀劈来，被短匕首格挡，蜈蚣压制上来，闷在防毒面具里的声音嘶哑又兴奋：“见到我没死，你就不能高兴点跟我叙叙旧，说点好听的？我可是开心得不得了！”

“嗄哈哈哈哈……”

自发的怪笑，接踵而来的是暴雨般的劈砍，两柄大砍刀仿佛他的一双螯爪，狂乱挥舞出连残影都看不见的一条条寒光。

项檐武器装备不足，手持着匕首抵挡攻击。

漆黑的眼跟随着砍刀的轨迹，因为发力不对等，多数只能后撤防守。

过去的杀手训练中，匕首格斗战是冷兵器基础项目。

双方各持短刀，在近身方寸距离之内对拼，全神集中于刀刃攻击与弹反防御，考验的不光是速度和爆发力，更多的还有反应力和耐性。

拼刀是高风险高收益的搏杀术，你不一定要比对方速度更快，实力有差距的情况下，需要更为强大的心理素质和精神力支撑，预判、等待时机，抓住破绽。

狂暴、野蛮的连环砍击中，夹杂两人拳脚肉搏。

与打在普通人身上轻易粉碎性骨折的反馈不同，他们才真正像是一个维度中的生物，哪怕空击都有噼啪响声的一拳一踢，打在对方身上也只是后退两步，无法轻易中断这场骇人的争斗。

项檐的黑色短袖被扫劈几道裂口，一双手臂也布满长长的刀伤。匕首布满缺口，他在蜈蚣大开大合的劈砍中，抓住空挡朝他面中射去，同时转守为攻，进步上前。

“哈哈哈……愚蠢的小伎俩。”蜈蚣不屑地抬刀把匕首挡落，空余的右手刀已经劈向项檐的头。

瞬息就能把他半个脑壳削掉。

可没料到的是，刀没砍过去。

项檐居然用手拦住了刀刃，逼身瞬间进入他的中位，往他心窝结结实实来了一拳，并且顺势将他顶起，过肩摔投出去。

眨眼的反击，快得猝不及防。

没等待他落地，项檐立刻继续追击，却没料到迎面几声枪响。

砰砰砰！

丛林靴的步伐停顿住，血啪嗒啪嗒砸落下来。

蜈蚣摔落在地，又站了起来。

胸腔肋骨骨折的剧痛下，他岔气咯出些血，手里还握着枪。

视角颠倒，4发子弹只中一枪。

“这么心急干什么，说了慢慢玩的。”抬眼去看肩胛被打出血洞的项檐，蜈蚣扯起脸皮笑：

“怎么，你怕自己撑不住啊？”

“我知道你想跟我硬拼，料定你会上来。可惜，你刚才慢了点，不然可以杀我的，浪费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了。”蜈蚣举起那把留下血指印的砍刀，望向他不断淌血的右手。

砍刀的威力，劈个脑袋跟劈瓜切菜没两样，不是一只手就能拦得住的，尽管项檐手中藏了把爪刀，依然被横断几乎半掌。

不知不觉，他的呼吸声明显起来。

这意味着他开始无法以最低频率换气，是危险的信号。

“我猜，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感觉手脚麻痹，出现耳鸣和重影了？”

蜈蚣的手指抹下刀锋的血，放在眼珠前仔细欣赏，得意的介绍：“这是我做的强效版毕兹毒气，不管你们现在体质变异到什么程度，只要还需要进行生物呼吸就会中毒。”

“一头大象吸入10秒就会肌肉失能，瞳孔缩小、肢体不调，然后头晕耳鸣、体温失衡，紧接着呕吐、抽搐、瘫僵直痪……你能撑多久？不过放心，不会要命，只是会失明，致盲一段时间。”

“哪有那么容易死，哪能那么简单就死。”

狰狞的笑连面罩也掩盖不住，蜈蚣一手提刀一手拿枪，直冲过来：“你说对吧？卑鄙肮脏的、叛徒、贱种、窝囊废，yaalin ！”

新一轮的拼杀再度开战。

“我要把你的肉片下来，煎皮拆骨，嚼着吃了，折磨你十年，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怎么样？太过得意忘形，急着去邀功，没把我脑袋彻底砍下来，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就没死？怎么就没死！你是，我也是，怎么就这么难杀啊哈哈哈哈哈……”

“yaalin，别这么无趣，说句话啊？还是说，你已经开始耳聋，听不见我这么高兴地叫你啦？”

蜈蚣疯狂挥舞砍刀，肾上腺素激增带来多巴胺极具分泌的强烈快感 ，身体的肌肉泛红，就连被项檐的爪刀环切了一圈手腕，皮肉连带腱鞘裂开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血腥味渐浓，布满灰尘的地面抛洒许多血点，项檐身上刀口渐多。

呼吸加重，眼前全是重影。

耳鸣、麻痹感。

蜈蚣腰长手长，肌肉量少，属于敏捷型，擅长快速猛攻，连续不断的斩击和子弹封锁路线，项檐被逼得愈发受限，活动空间越来越窄。

“嗄哈哈、哈哈哈……”

蜈蚣愉悦地讥笑：“太难看了，你说你、凭什么取代我？”

“你算什么毒物杀手 ？”

“把排名，还给我，还给我！”

又是梆梆两枪射来。

项檐骤然刹住后退的脚步，选择吃下这两发攻击。

子弹一颗刮过头皮，一颗射中右腿。

后背不到一拳的距离，就是高压电流通的铁网。

“哼。”

见他对外界还有反应，蜈蚣冷哼一声。

咔哒，手枪弹匣打空，他眉毛一挑，项檐瞬间抓住时机冲上来。蜈蚣嗤笑，把枪扔掉，举起抽出腰间寒光熠熠的三棱刺，与砍刀再次形成杀伤力巨大的组合。

“多放点血你就老实了……”

阴恻恻的声音宛如诅咒。

两人正要对面碰撞之际，项檐掩护在臂后的手弹射出一道利器，迎着正面而来。

全心想切下他一条腿的蜈蚣没想到他还有手段，匆匆用砍刀击落，眼中看清那是一柄□□。

一柄，尾部绑着钢丝的□□！

刹那的注意转移，那本该被毒气麻痹神经，感官错乱的人不知爆发了多恐怖的力量，眨眼就已经出现在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

蜈蚣圆突的眼，与近在咫尺的那双眼对视。

很……恐怖。

像他这十年噩梦中，永远摆脱不掉的，泡满血的沼泽。

注视着，就会被拉回那个地狱。

蜈蚣的表皮好像被揉皱，在缝隙中泄露出疯狂底下的惊惶与畏怖。

只是一个呼吸的破绽，他的砍刀来不及劈下，立刻就被钢丝勒住。

“呃！”乍然窒息，蜈蚣无尽的恨意迸发出来，手上的棱刺瞬间捅向他的腹部，“你……休想！”

项檐抬膝顶歪穿刺轨道，棱刺在腰侧划过，但砍刀已经斩落在他肩膀。蜈蚣贴身发力不足，刀刃只陷进去一半，但狗腿弯形状的反曲刀死死扣住项檐，让他无法脱身。

“嗬嗬、”

得意的笑声刚到嘴边，蜈蚣就被拦腰抱住。

“你！”

等察觉项檐的意图时，身体已经哐当撞上铁网。

高压电流瞬间穿透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