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不愧是我们姜老师,凶名远扬啊,瞧这群小崽子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刘老师看看一溜烟跑得连影子都没留下一个的学生,笑着收拾起了桌面。抄起语文书翻过几页,手点点书本上的一处念了起来:“看看,古语有云‘在其位,谋其政’。咱们姜老师倒好,直接把教导主任的活儿都揽过去了,不是累着自己了吗。”
雷逸在一旁深沉点头:“嗯,深有同感。哎……”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个健步闪身到了刘老师身后,语调放得低沉了些,意味深长道:“彤彤啊,你猜校长有没有给咱姜老师多发一分钱哪?哎呀!”
刘老师的书从她脸前一下飞到身后,手中只留着书本一角,剩下的全扔在了雷逸脸前。她却仿佛身后什么也没有出现似的,继续面色如常地林蹊道:
“那个……林老师啊,你真的要换位置吗?不如,你再考虑一下?我还是觉得你坐对面比较养眼。”
“喂喂,你这话可就不好听了啊彤彤,我长得也不差吧……”雷逸连声抱怨着。
林蹊尴尬地扯扯嘴角,刚想答话,却忽觉左耳边传来一阵带着潮气的风,温暖干净,像是初夏的微风拂面,带着开遍睡莲的池塘特有的,湿漉漉的水汽。
不等他回过神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已在耳畔响起。
“嗯……你看到了吧,所以说……”
林蹊陡然一惊,浑身汗毛炸起,不等姜秉说完便猛地向前闪身过去。只是早上受伤的那只手一时不察,砰地一下撞在桌面的文件架上。瞬间,一线刺痛直接从手上扯到了胸口。
“嘶……”林蹊没反应过来,顾不上忍,声音已从嘴边泄出,想再收回来却为时已晚。
他正闭紧眼忍着,却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人托了起来。
林蹊微微睁开眼,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着他的手,虽没抬头,却直觉便知这人是谁。林蹊刚要再扯回来,却觉得姜秉力气大的出奇,一时之间用劲竟也挣不脱。
“对不起……是我不好,又……吓到你了。”
姜秉一双形状锐利的双眼乌黑浓郁,像要滴出墨来,盯着那道伤口嗫嚅着道。
林蹊心头微微震颤,只是不等他细想,便又一次失去了世界安宁。
“呜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他不能受伤的,要是再伤到,以后可怎么办……我不能再一次……”
林蹊听得糊里糊涂,正想继续听个分明,姜秉却突然放开了他的手,大跨步回到自己桌前,唰的一声拉开抽屉。林蹊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样子,本以为他要做什么,却见姜秉站在桌前,竟突然僵住不动了……
半晌,姜秉迟疑着抬起头来,对着林蹊抱歉地笑笑,“嗯……那个啥……我忘了,我……”
“哎呀姜老师,刚刚我们还说你能揽了教导主任的活儿,这就掉了链子,也太逊了吧。”
雷逸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摇着头迈步回了自己位置。拉开了自己与姜秉正对应的那个抽屉,居然直接从里面拎了个小药箱出来,噼里啪啦一顿操作,酒精创口贴一应俱全。
“所以我都说了,有备无患嘛。”
雷逸走过来要给林蹊处理伤口,只是他人还没到,姜秉像猛然被打了一拳般回过神来,伸手就夺过雷逸手中的东西,一个闪身来到林蹊面前,把万能机器猫雷老师挡了个严实。
……
“什么玩意儿?”
雷逸揉着自己满头卷发小声嘟囔着:“知道你宠你们历史岗新苗苗,但也不用防我像防贼吧。”
倒是刘彤抱臂站在一边,像是看出了什么,唉声叹气道:“电灯泡,你能不能别什么都横叉一道,你很碍事哎看不出来吗?”
林蹊此时也没顾上回顾原主的记忆,也就没理解到电灯泡的精髓,只是觉得耳边如今那种落针可闻的状态,一时之间倒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姜秉过来了,他本以为又能听见对方一连串的心声。谁知这人却好像突然转了性子,似乎是为了刻意不碰到自己一般,小心翼翼地用沾了酒精的棉签在他伤口处反复点着,林蹊看着左右挥舞的棉签,心里十足的异样。
嗯……虽然不是很在意吧……不管也行吧……
但他刚刚说的“不能受伤”又是怎么回事?受伤这件事对自己的以后会有什么影响吗?那姜秉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蹊丈二摸不着头脑,心思转转,不动神色地把手腕向下一扭,想假作无意碰到姜秉给自己上药的手腕,不料对方此时正好抬起手来,二人的手隔空错开,第一回合失败。
……
林蹊不信邪,若是再拖延,这药就上完了,还听什么?便故技重施,又向上抬起了手。
这回姜秉竟直接把棉签扔掉,换了个新的放在药瓶子里旋转几下,作势要重新再消一回毒。
……
林蹊唰的把手收了回去,不让他动了。
“嗯?怎么了?”
姜秉见状,眨眨眼看着林蹊,抬起头来做出一派无害神情举着根棉签问道。
……
没怎么,只是烦了而已。
林蹊道:“我……”
“哦~我明白了!小林老师,你是怕疼吧!”姜秉打断林蹊笑着,举着那根棉签一锤自己的手心,一副了然之色。
……
“哎,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一边消毒一边给你吹一吹了。”
姜秉认真地说着这番话,还像是十分懊恼的模样,嘴里絮絮念道:“抱歉抱歉,是我怕冒犯了你才没吹。嗯,其实本来就应该吹的,我都习惯……啊不,我都,都想到了还是没做……怪我怪我。”
林蹊:“不是……”
“怪不得,我就说你刚才似乎还在左右闪躲,我还纳闷来着……原来是我弄痛你了啊,我下次一定轻一点,不会再让你疼了。”
姜秉顺手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又拿起一个创口贴撕开,向着他的伤口覆了上来,“刚才消毒也差不多了,既然你怕疼,我们就直接贴创口贴吧。”
林蹊:心口堵塞憋闷喘不过气是正常的吗……
“啧啧啧。”雷逸无奈摇着头,“哎呀彤彤你看看,宠成这个样子。果然新老师就是好,早知道我也应该去填历史岗,天天让我们学生的凶神对我嘘寒问暖。”
他拍拍刘老师的肩膀,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对她说道,却被对方随手就拂了下来。
刘彤长叹口气,摇摇头:“小雷子,你长着眼睛,心却不亮啊。”
远方又是一阵铃声传来,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林蹊心头。
姜秉心里念着:
“哎嘿,还是和从前一样,闹脾气呢,真是可……”
手又一次分开,林蹊开口就问:“可什么?”
“噗。”
在这一关头,姜秉却笑了起来,又紧接着咧着嘴连着笑了好几声,半天之后才揉揉鼻子,眨着眼看向林蹊答道:“你说可什么啊,小林老师?可爱呗。”
说完后干脆摆摆手,一手抄起课本和一个挂着穗子的小黑块,迈步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可……可爱??
林蹊脑子里旋转着这句话,轻轻眯起眼来,转身坐了回去。心里想着:果然不能给这人好脸色看,一个不留神就上房揭瓦。
这种性格,倒还真是……
林蹊正想着,无意间一抬头,却看见雷逸和刘彤两个人在他对面肩并肩站着,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他发呆。
“额……怎么了?”林蹊有些不解。
“嗯,那个啥……”雷逸摸摸自己鼻间,“不是我说啊,林老师啊,你……”
说着说着,他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又抓抓自己头发,才最后说道:“你跟姜老师之前就认识吗?”
林蹊坦言:“不认识啊。”
“哎?那就奇了啊。”雷逸把头摇来晃去,继续道:“那怎么姜秉对你的笑容就这么真诚直白?你看看他在我们面前,笑得那叫一个勉强,这可真是奇了哎……”
……
刘彤摇摇头。
只听雷逸还自顾自在一边念着:“你说说,我一个教数学的,感知是真没那么敏锐,但连我都看出来他的区别对待了。这可真是,嗯,不得不让人觉得……”
林蹊下意识看看一旁,见刘彤双眼炯炯,心里竟莫名有点发虚。
“哦!我知道了!”雷逸两掌对击,一脸看破真相的模样,他这边一嚷嚷起来,林蹊喉间一哽。
“一定还是因为你是历史老师的缘故!嗯,果然啊,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也许这就是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哎,啧啧啧……”雷逸抿着嘴点点头:“你们文化人果然不同凡响啊。”
……
这惊天一语落下,雷逸心满意足地溜达回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收拾东西,间或抬个头看看还坐在原地不动的林蹊,“好啦好啦,快准备换位子啦林老师!让你们文人惺……啊不,惜个够!来吧!别客气。”
刘彤在一边静静站着,木然听完雷逸推理全程,似乎像终于难以忍受般,闭上眼深长呼吸几次,转身回去坐在自己转椅上,摇着头喃喃道:
“就这智商,还教数学?而且学生居然还能听懂,教得还算不错?这很难评……真可谓是感天动地啊,不容易啊,不容易……”
倒是林蹊听完这番见解,着实是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再被人当成断袖,虽说上一次……只是误会又不了了之,但那滋味儿,真是……一言难尽。要不是有小妹在一边作证,只怕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蹊记得,当时小妹也像这位刘老师一般摇头晃脑,嘴里还叼着根冰糖葫芦,嘟着嘴坐在马车上晃悠着双腿。
“哥,要我说,那肖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真看不上啊。”
林蹊无奈笑道:“这哪里是看得上看不上的事,我既然没那个心思,就要直接跟人家说明白,否则不是耽误了别人一辈子吗?”
“嗯……可他都已经等了你那么多年了,从少时便对你一见倾心,这么久都不改其志,我倒觉得,未尝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啊。”林灵学着林蹊的样子咬着下唇百无聊赖道。
林蹊看了,想起总是被另一个人说,不许咬下嘴唇之类的。如今看见小妹也像自己一般咬起嘴唇,不由得脱口而出:“不许咬嘴。”
当然,只得到了自家妹妹一个无可奈何的白眼。
……
“好好,说别的。你看,关于你方才说的这个托付之人……”
林灵一下支棱起来,来劲了。
却只听林蹊继续道:“这便是你小女儿家的心思了吧。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怎可只想着托付于人呢?何况,我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势必是要与对方长久下去的,还是要互相扶持才可啊。”
林灵缩了回去,大冬天的说话还这么头头是道,一点儿都不温情,听着更冷了。
林蹊见小妹一副听不进去的表情,也不多做计较,只是摸摸她的发顶,笑道:“不说我了,以后你若有心仪之人,便明白了。其实无论男女,都不能把全部都托付于人,还是要有自己的立身之本的。”
“哎呀你又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啊?”林灵咯咯直笑,一下扑到林蹊的大氅上,像穿越了寒冬的蝴蝶,一下扑出了皮毛和阳光的味道。
“我一直都明白的。只是……”林灵半趴着,眼睛直看向远方滴水成冰的房檐,大地空茫茫一片,映照在她的眼中像无边无际的海。只是从林蹊的角度看去,唯有她乌黑的发顶。
只听得林灵叹道:“但我到现在也没遇见可与自己并肩一生之人,不得不说,是与人缘薄……”
“什么缘薄,我们林家的女儿,不愁嫁的,你急什么?”
林蹊轻轻敲了小妹脑袋一下,那时的他只是笑自家小妹恨嫁,却不知那话背后到底含了多少岁月忧思,少女心事。
“林老师啊,林老师?”
忽然从一边传来活生生的几句话,是来自女子的问询声,打断了林蹊的回忆。他茫然抬头,看向对面刘彤的面容,下意识道:“灵儿,何事?”
“啊……啊?”
刘彤懵然:“什么灵儿?你说什么呢林老师?”
林蹊神智像是这才回笼,反应过来今夕何夕,一时之间有些羞愧,连忙站起身来道歉:“抱歉……刘老师,是我口误,那个……怎么了?”
刘彤圆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瞳看了他半晌,见他终于应对如流,这才笑道:“哎呀多大点儿事儿呢,我只是看你刚才突然发起呆了才叫你的。嗯,正常正常,毕竟是我吓了你一跳嘛。你快坐下呀,别站着啦,怪拘束的。”
她向着另外两张桌子的方向歪歪头。
“雷老师差不多收拾好了,你不是要换座位嘛,快收拾呀,这都上午第三节了,还有一节课就是午休,之后一点半就有你的课,还是准备一下吧。”
林蹊听闻,放松地对她笑笑:“多谢。”
随后,也对雷逸点头轻笑着,还是和对方换了工位。落座之后,便把方才纷繁复杂的心头琐事暂且放下,继续研究起未来对他们时代的记载,准备下午要与学生聊的故事。
秉:呜呜呜……伤到了,我也伤到了
语:你伤什么?身壮如牛的你。
秉:你懂什么?伤在他身,痛在我心!
语:(无语.jpg)(擦汗ing……)麻烦你有出息一点好吗?
秉:像你这种没有老婆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语:我明白就坏了好吗?
秉:(得意.jpg)哼,看不起你。
蹊:(弹额头)不要这么说话,我不是这么教你的。
语:哎呀看看,看看,还是我们蹊有觉悟,这种思想境界……
秉:老婆是我的,只能我来夸。
语:……麻,一嘴狗粮,有没有人把这个狂撒狗粮的家伙拉走。
秉:你拖不动我的,毕竟我身壮如牛。
蹊:……这形容可真是……实至名归。
秉:(左哼哼 右哼哼)那当然。
语:蹊你变了,你开始暗戳戳地用狗粮堵我的嘴了。
蹊:(摊手)我没有,我一直都……
秉:他一直都这样,脑子里什么玩意儿都有,就是主打一个表面波澜不惊而已。
语:哦~原来如此,所以有人是学老婆奴吗?学还没学像,只能来个皮笑肉不笑?
蹊:哦?(转身)所以……你搞这几出,是因为这个?
秉:莫要冤枉好人,这是因为我真的苦大仇深!!
语:哦~
蹊:哦~
秉:(抓头发)真的!我真服了!怎么就是没人心疼一下我惨痛的人生经历!
蹊:别抓了。
语:本来就不多了。
秉:……我累了,真的,好累,好想睡,老天为什么不把我这个祸害收走,为什么是他不是我呢?
语:(悄咪咪)谁啊?
秉:(瞪)你踏马问我?
语:咳,人民教师,注意影响。
秉:不都是你这个后妈干的吗?你来问我?
语:嗯……那个啥,吃好喝好睡好玩好学习好……啊不,教好课,啊,其他那些复杂的东西,留给我痛苦就好。
秉:我信你才有鬼了
蹊:怎么躺着也中枪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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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消毒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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