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脑瘤

“如初,别忘了,棉花糖是我们一起接回家的。论情分,我好歹算它半个主人。别因为……过往的纠葛,把我排除在外。”没待许如初回答,周清宵抢先接话。

半个主人?

他此刻提及早已风干的旧情,听起来不像是争取,倒像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许如初在心里腹诽,但她挂念棉花糖的安危,无心纠缠,“麻烦你了。”

“路上注意安全。”一旁的蒋度露出通情达理的微笑,侧身让道。

许如初和周清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渐行渐远。

蒋度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整理大衣袖口,凝视两人消失的转角。

“师兄?”他喃喃自语,玩味的笑意爬上嘴角,又悄然隐去。

周清宵那近乎本能的占有欲,绝对不是一个“不熟”的师兄会对师妹表现出来的。

对蒋度而言,下属的私事如水底暗礁,他无意窥探,以免惹人厌烦。

但这位年轻教授,背景可不简单。

周家在学术界和医药界的人脉盘根错节,这也是恒翰高层极力推动与A大合作、并点名要与周清宵团队深度捆绑的重要原因之一。

若能借此东风,将恒翰的新药成功推入市场,他蒋度的位置,才能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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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初跟着周清宵来到一辆奥迪A8前,他解锁车门,她坐进副驾。

“咔哒——”

安全带卡扣落锁后,车厢里只剩下难耐的安静。

许如初刻意避开与周清宵的任何交流。而视线偏转的刹那,一个羊毛毡挂件突兀地闯入她的余光。

它就悬在后视镜下方,随着车子的轻微颠簸,笨拙晃动。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攥紧,骤然停跳。

那是多年前,她对照棉花糖的模样,熬了几个通宵,手指被针扎了无数次才勉强成型的“杰作”。

可分手的场景历历在目,周清宵话语里的嘲弄寒意刺骨 。

许如初以为,像她这样不识抬举的人,连同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物件,早该被他弃如敝履。

可它竟然还在。

绒线磨损,颜色黯淡,与顶奢的内饰格格不入,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的疤痕。

混杂着恶心与荒谬的怒火,直冲头顶。

这位矜贵孤傲的周教授,一面用最伤人的方式划清界限,一面却将廉价破旧的物件留在眼前。

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全然冷血?

还是作为一种胜利者的标记,用来缅怀那段被他亲手否决的过去?

这虚伪的姿态,令人作呕。

许如初咬紧牙关。

她想不明白,若他自始便认定她不堪相配,当初又何必俯身,拾起她双手捧上的真心?

思绪如淬毒的荆棘,在心口缠绕收紧,带来尖锐的刺痛。

许如初猛地阖眼,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讥讽压回喉管。

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棉花糖还在等她。

周清宵似乎对许如初的情绪翻涌全然未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车载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徒劳地填补两人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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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迪驶入小区地库,与另一辆疾驰而来的特斯拉同时刹停。

“初初!”沈量推门下车,在看清从驾驶座绕出来的身影时,眼底的惊愕与审视沉淀为浓烈的阴鸷。

“谢谢你送初初回来。”他客套了一句,自然地伸手去接许如初臂弯上的包,只当对方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我看到监控了,棉花糖的情况不对,你别急……”

周清宵的目光掠过沈量,最终定格在他肩上的女款手提包上,眉梢几不可察地上挑了一下。

“叮——”电梯门打开。

许如初率先踏入,两个男人紧随其后,一左一右。

逼仄的轿厢里,空气闭塞凝滞。

沈量透过光可鉴人的金属壁面,贪婪地描摹着许如初焦急的眉眼,同时,用余光观察周清宵的表情变化。

只见他云淡风轻,目不斜视,对自己的存在无动于衷。

“呵,装货。”沈量得出结论。

电梯上行的时间被无限延长。

门一打开,沈量抢先按住开门键,想让许如初先过,这个动作却恰好挡住了同样迈步向前的周清宵。

两人的视线短暂相撞,周清宵并未退让,长腿一迈,不着痕迹地将沈量挡在身后。

许如初无暇他顾,冲进家门,抱起棉花糖,飞速奔回。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三人以一种诡异的默契,再次将它送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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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繁发作,必须做核磁排除颅内问题。”医生的诊断让许如初的面色愈发惨白。

影像科等待区的长椅坚硬如铁,许如初坐在中间,左边是周清宵,右边是沈量。

就在许如初心神不宁时,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不知从哪儿踱步出来。

它径直走向周清宵,熟稔地用脑袋蹭过他熨帖的裤管,尾音拖长的“喵”声带着几分娇憨。

周清宵冷硬的眉眼被这团暖色融化开细微的涟漪。

他俯下身,将猫捞起,安置在自己膝头。修长的手指陷入丰厚的皮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

随后,他侧过身,将它放入许如初怀里,“这是A大的老学长,我们读书时就在了。昨晚下课后,我看见它爪子发炎,走路不稳,便带过来处理,暂时寄养在这。”

柔软的触感暂时缓和了许如初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然而,橘猫在她怀里并未停留,只是肉垫轻触、借力一蹬,倏地跃向另一侧。

沈量只觉腿上一沉,低头便撞进一双滚圆的琥珀色的瞳孔里。

这猫毫不认生,在他大腿上踩了几个来回,寻到妥帖位置,便懒散躺倒,甚至伸出带有肉刺的舌头舔舐他的指腹。

这突如其来的投诚让他愣怔一瞬,唇角扬起难以自抑的弧度。

周清宵悬在半空的手缓慢收回,双唇抿成僵硬的直线,周身气压低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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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室上方那盏刺目的红灯倏然熄灭,双门大开。

“医生,怎么样?”

冰冷的白光穿透影像,清晰地映照出棉花糖的颅脑结构。

医生的指尖点在大脑中部一个模糊的、与周围组织密度迥异的阴影上。

“情况不太乐观。”他的声音平稳,字字如锤,“影像显示,这里有一个明显的占位性病变,也就是……肿块。根据位置和形态,高度怀疑是颅内肿瘤。”

“肿瘤……”许如初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遍全身。

眼前的影像和医生的面孔开始旋转模糊,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

下一秒,两只手从左右两侧扶住她的胳膊。

“然后呢?治疗方案是什么?能手术吗?”

医生语气谨慎,“坦白说,这个位置……非常棘手。靠近重要的神经中枢,手术风险极高。我们这里只是门诊医院,精细的颅内手术需要专业的医生和设备。”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手术只是可能性之一。当务之急,是先控制住它的癫痫发作,稳定生命体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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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初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棉花糖被护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透明的氧气箱,留置针扎进它细小的前腿,药液一滴一滴流入体内。

直到监测仪上的曲线变得平稳,她才脱力般在箱旁的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疯狂搜索关于犬类颅内肿瘤的一切信息。

专家、治疗方案、预后、费用……屏幕的蓝光映照着她焦急的面色,专注得仿佛要将那些生涩的医学名词嚼碎咽下。

“初初,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我去买。”沈量俯身问道。

许如初的视线仍黏在屏幕上,心不在焉地回应,“随便,什么都行。”她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继续道:“你给周教授也带一份。”

沈量闻言,面色不虞,但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病房。

脚步声远去,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周清宵走到许如初面前,蹲下身,这个姿势让他需要仰头才能看清她的面容。

“如初,我认识几位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其中一位就在本市的动物医学中心,我已经联系他了。你没有异议的话,我可以立刻安排转院。”

许如初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周清宵脸上。

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显而易见,但眼神却异常诚恳和缱绻。

她没有心力分辨这眼神背后有多少出于对棉花糖的真情,又有多少掺杂了别的原因。

但只要能救它,任何机会她都要抓住。

她点了点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周清宵轻轻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话音落下,他才敢直视许如初的双眸。

那里不知何时沁出了一滴泪水,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他下意识伸手,想用指腹擦去湿意。

许如初却像是被烫到一般,偏头躲闪。

周清宵的手就突兀地僵在半空,指尖距离她的脸颊仅有寸许,能感受到她皮肤上散发出的微弱热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沈量提着几个打包盒走了进来。

他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神骤然冷却。

周清宵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试图起身。

或许是因为蹲得太久,也或许是别的缘故,他踉跄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整个人栽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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