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路帆出言鼓励:“没事,我们是一个课堂尝试,不好笑也没关系,单纯试一试理论。单口喜剧是最具原创性的艺术,你只要讲自己真实的态度和想法就行。”

楚独秀踌躇不言。

路帆耐心道:“或者我再给你点提示,很多演员上台,都会先讲自己,比如名字、老家、职业等,没办法被人偷走,独属于你的属性,就能形成好段子。”

楚独秀小声嘀咕:“大家好,我叫楚独秀,我的名字没什么好讲,主要相比同名者,我是如此的渺小。”

她语气扭捏,但表情生动,莫名挺诙谐。

班内隐隐有笑声,路帆也被她逗乐:“这不讲得挺好,你要有点自信,我们再试一试,稍微长一点的。”

楚独秀陷入思索,寻找起创作灵感,试探道:“现在的真实想法吗?”

“当然,做自己就行!”路帆用力点头,“你当下的情绪,当下的思考,就算不那么好笑,觉得没什么价值,也可以说出来。不要为幽默而幽默,抒发你的真实感受,没准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得不说,路帆的包容和循循善诱,给楚独秀建立起安全感。

她没有最初的别扭及紧绷,脑袋也逐渐活跃起来,体会课堂的情绪,在心底组织措辞。

“我们给她一点时间,开场演员总是很困难,稍微给点鼓励好吗?”路帆带头鼓掌道,“写出来的段子不好笑正常,但我希望课堂是快乐活跃的,每次有人尝试完,大家都给予肯定,我们再一起改好。”

王娜梨和小葱当即鼓掌,侧头盯着楚独秀,神色期待又和善。

班级内响起热烈的掌声,偶尔还夹杂一两声喝彩,宛若剧场演出的沉浸感。

或许表演就是这样,只要模拟出舞台空间,剩下的都是自然流淌。

楚独秀深吸一口气,抛却方才的拘谨。她抬头环顾四周,音量也恢复正常:“大家好,我是楚独秀,今天学习很多脱口秀知识,学得我晕头转向、迷迷糊糊,比如预期违背,比如从负面态度挖掘段子……”

“但通过这次学习,我越发确信一件事,我是单口喜剧天才。”

众人面露迟疑,一时颇为不解。

楚独秀停顿片刻,拍了拍胸膛,自嘲地笑了:“真的,不是我瞎吹,就刚才老师提的,愚蠢、奇怪、害怕、困难的态度,我每一项都是满分。”

“光从生活状态来看,我的负面情绪爆表,真靠挖掘负面段子来致富,那我是名副其实的亿万负翁。”

众人听完瞬间乐开了花,为她的出其不意惊叹。

小葱佩服地长吁:“哇哦——”

楚独秀长叹一声:“感觉学习好难啊,脱口秀比我想得难多了。老师还说不提倡谐音梗,不要滥用网络用语。”

“只有非专业的演员,才喜欢这么搞创作,没太多技术含量,省时省力但低级。”

楚独秀低下脑袋,支吾道:“说实话,我本来不想用的,我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有人已经发出隐忍的笑声,连肩膀都颤抖,似乎有所预感。

“但她一说我动心了,一下子对号入座。”她猛然抬起头,反问道,“我不就是非专业又低级的演员,谐音梗舍我其谁?”

“老师以为自己树立了反面典型,实际指明了亿万负翁的发展方向!”

班级内笑声大作。

王娜梨兴奋地拍手:“Call back!”

路帆脸上的笑意,从嘴角攀到眉梢,她双手竖起大拇指,无声地加油打气。

课堂氛围越发活跃起来,楚独秀肢体动作也放松,随意地掰着手指举例:“还教了一些更厉害的,比如‘铺垫=主题 态度 前提’,别人有物理公式,我们有喜剧公式。”

“再比如‘人会笑是由于预期违背’,听起来很厉害对不对,像什么科学知识,或者科幻小说,一下就不嬉皮笑脸了。”她无奈地歪头,“但我从小一上物理课就走神,总会冒出天马行空、荒诞不经的想法。”

“所以我在这里有一个大胆提议,希望各位帮助我,来创作一个奇迹!”

学员们听得津津有味,等待着她下一步动作。

“就是段子不好笑,大家照样都爆笑,没有预期,单纯就笑,狂笑几分钟。”楚独秀摆手,“别管什么铺垫,别管什么前提,我们打破不了物理公式,难道还没法打破喜剧公式?”

她举起手来,高声地号召:“想不想体会一把做三体人的感受?他们干扰人类物理研究,我们干扰人类喜剧研究!”

“是不是很缺德?脱口秀二向箔!”

“最后让写喜剧理论的人悲声长叹——喜剧学是不存在的!”

惊雷般的笑声在课堂内炸开,恨不得将上节课瞌睡都赶跑。

众人捧腹大笑,甚至猛拍大腿。

他们经过喜剧理论折磨,此刻都深有共鸣,简直要爆发欢呼,宛若高考后撒欢儿的学生,声浪如蜂群般嗡嗡作响。

路帆作为授课老师,同样笑得脑袋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才控制住面部神经,畅快道:“听得出来,独秀同学上节课很崩溃,惨遭单口喜剧理论拷打。”

欢闹的海浪久久没有退潮,唯有楚独秀还原地不动。她一改表演的潇洒放纵,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好似乖巧等候老师点评。

路帆发现对方的反差,一时间更感到好笑。

楚独秀在表演和生活中略有不同,日常要比台上收敛得多,但那股生动的诙谐感,倒是丝毫未变、如影随形。

路帆环视一圈:“我觉得这段子没什么好改的了?”

旁边有人拉长调:“对——”

路帆赞赏地鼓掌,笑道:“不愧是我喜欢的学员!桀骜不驯的幽默!”

楚独秀被夸奖,略感不好意思,这才低着头,重新坐下来。

愉悦的实践课过得很快,路帆后续又叫几名学员尝试,先听他们自我表达,然后提供创作建议,启发对方从中提炼出段子。

结束前,路帆站在讲台上,说道:“当然,不管什么样的技巧,都是在实践中总结,你们要是有更适合自己的方法,完全也可以抛弃理论,或者在课堂分享出来。”

“保持你的真实态度,不要管在别人眼里,它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她望向楚独秀,打趣道:“就像有些同学一样,用喜剧技巧写一个反喜剧技巧的段子,专做脱口秀二向箔对吧。”

第一次培训课在欢笑中散场。

课后,楚独秀和王娜梨相约走到地铁站。她们共同离开培训教室,仅仅是等个电梯的功夫,楚独秀快被同伴吹嘘得抬不起头。

王娜梨仍在回味表演,敬佩道:“厉害啊,深藏不露。”

楚独秀:“哪里……”

“真的,你一张嘴像变了个人,太帅了!”王娜梨咋舌,“我课前给你讲段子,都好像在班门弄斧。”

“我们都是‘路门弄斧’,老师还站讲台上呢。”

“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不比上节目的演员弱。”王娜梨偷偷嘀咕,她随即想起什么,猛然间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翻包里,接着长松一口气。

楚独秀望着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疑惑道:“差点忘东西了?”

“你给我签的名还在,可以。”王娜梨拍拍包,悠然道,“就等你红了再卖给粉丝,弥补我来燕城的车票钱。”

“???”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春晚该请你演小品。”

她刚才都被对方的精湛演技骗到。

“权当你夸我了,我的段子就靠演。”

写字楼一层,楚独秀和王娜梨往外走,眼看小葱从眼前蹿过,好似一道霹雳闪电。

他跑得飞快,似看见二人,又退回两步,挥手告别道:“蜜汁鸡排饭牛啊!我先走了!”

话毕,小葱冲向街头,不远处的树下有个人影,隐隐约约能看出是女生。

王娜梨茫然:“为什么要叫你蜜汁鸡排饭?”

楚独秀:“不要问我,应该问他,可能叫小葱的演员,只会使用食物类称呼。”

“原来他叫小葱。”王娜梨见他奔向树下的人,“是有人接他吗?”

楚独秀瞄了一眼:“应该是他女朋友。”

王娜梨诧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真不是一个俱乐部?”

楚独秀忙不迭摇头,解释道:“单纯听他段子猜的,好多都讲他女朋友。”

“台疯过境”是燕城开放麦最密集的场所之一,小葱就是酒吧附近院校的学生,时不时会上台试新段子。他最早的表演是分享情侣趣事,每个梗都少不了女友,后来才逐渐拓展题材。

线下开放麦是打磨段子的地方,演员经常重复表演,同样的梗讲好几遍。正因如此,楚独秀和小葱没什么交流,依旧知道他不少信息,主要靠段子了解对方。

夜色寂静,天上月光朦胧如纱,地面路灯璀璨如星。

两人走到地铁站要十几分钟,索性聊了聊“台疯过境”,以及蜜汁鸡排饭的由来。

“原来如此,那你很喜欢单口喜剧,才会听那么多场啊,比我接触得都早。”王娜梨恍然大悟,“你确实刚开始讲,但前面听了好几年。”

楚独秀辩驳:“……我单纯是喜欢蜜汁鸡排饭。”

“才不是,你要光为了吃饭,段子肯定早忘了。”王娜梨道,“但你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明显就是喜欢单口喜剧。”

楚独秀一愣。

正值此时,强劲的风袭来,只见隧道深处亮起光,涌出来势汹汹的地铁。

“我往那边走,下次课再见!”王娜梨惊觉该分道扬镳,连忙挥了挥手,匆匆跑去赶车。

楚独秀出声告别,目送王娜梨奔向对面地铁,对方背影被金属门缓缓挡住。她转过身来,继续等自己的地铁,心脏却还由于方才的话狂跳。

她喜欢单口喜剧吗?

没有吧,听那么多开放麦纯属凑巧,牢记段子只是她记忆力好。

但她还来参加培训课,甚至觉得课程很愉快?

这也只能代表她喜欢学习新知识。

楚独秀宛若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在心底口是心非地拷打自己,死不承认对单口喜剧感兴趣,然而任凭如何费劲解释,都显得单薄无力、立不住脚。

不会吧,不会吧,她本来打算跟脱口秀玩玩而已,难道现在动真感情了吗?

她的母上大人不会同意这件事,只会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再来一出棒打鸳鸯。

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楚独秀疯狂做心理建设,试图说服自己放下此事,谁料脑袋里的话都像脱口秀,甚至运用新学的喜剧创作技巧。

她觉得谢慎辞下一盘大棋,他先在酒吧捡到简历,接着邀请她再次上台,后来又忽悠她来培训营,一步步诱导她打开潘多拉魔盒,陷入只能靠单口喜剧打工的境地。

而他就是喜剧公司老板,这简直是资本家的阴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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