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叶。
没有墓碑,也没有棺木,唯有一块光秃秃的小木板孤零零地竖在那里,透着说不尽的凄凉。
小鸡窝耷拉着头,弯腰拍掉木板上的灰土,说:“没人肯给她立碑,她爹妈把她所有的东西都从家里扔了出去,说沾了晦气。那天我偷偷捡回些零碎,才给她堆了这么个衣冠冢,还挨了我爹的骂。”
为什么?
纵使谢辞此时有万千想问的话,碍于“朋友”的身份也都不太好张口。
原本还想着能在林苏叶的坟周围找点线索,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有坟,甚至连尸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这姑娘实在令人惋惜,谢辞和洛珂还是拿了香出来,点燃了,插在少女的“坟”前。
离开此地前,谢辞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那张照片。
林苏叶安静地笑着,直视着这片坟地。
异样的感觉在谢辞心中滋长,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姑娘的长相在哪里见过?
……
“哎,你家在哪?”洛珂问。
小鸡窝指了一个方向:“那儿。”
谢辞正要顺着他的手看去,目光骤然定格在一处,眼睛倏地睁大了,猛地抓上了男生的手腕。
一截红绳正系在那里,在袖口下只悄悄露出一点尾端。
男生的惊叫声和洛珂的发怔中,他把袖子往上推了推。
眼前这截红绳系法很特殊,尾端多绕了三层,活口处又添了一小道金线,竟和通灵阵里谢辞印象里借灵的人手腕上那条红绳重叠在了一起。
不会认错的。
而让洛珂震惊的是,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坟口老婆婆和老爷子的家。
——这个小男孩是死在那场洪灾里的柱子!
谢辞捏着它,问:“这个是谁给你的?”
“你干什么?你们城里人都这么烦人吗?”柱子原地蹦了起来,像个扑扇翅膀的小鸡仔,“你管谁给我的呢!不就是——”
他想把东西弄下来甩谢辞这个没礼貌的城里人一脸,结果刚抬起手腕,柱子就不说话了。
只见柱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条红绳,眉头紧紧拧成一团,眼里满是化不开的迷茫。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他手上的?柱子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
谢辞冷眼看着柱子家的方向,拍拍洛珂的背大步离开:“走,我知道是谁把我们拉进来的了。”
“什么?这红绳不是挺常见的吗?你又盘出来什么东西了?”
洛珂当时为了帮他提防四周,没有跟着谢辞进通灵阵,被他这一番操作整得有些懵,但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之前就说哪里不对劲,现在看来整个村子都不对劲。”
谢辞的声音异常冷静,一点点帮自己分析着,“我还纳闷,来的时候,那老爷子怎么就敢在满是毒雾的鬼坟里乱闯,原先以为他瘦成那样是中了毒,现在才想明白,他才是这鬼主。”
“那老爷子?”
洛珂腿一打结,差点给自己绊了,“为什么?就因为柱子是他死了的儿子?”
他说着,悄悄回头,发现柱子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辞把通灵阵里看到的东西捡重点给他说了,又道:“我现在猜出来了个可能,但是属于硬猜,一会儿就知道了。我跟鬼打的交道少,你最好拿上家伙,免得打起来。”
“好。”
这鬼界太过压抑,从被拉进来开始谢辞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隐隐约约有鬼气在往身体里钻。
可是洛珂活蹦乱跳的,就没这个反应。
出了界一定得问问沈洄那个王八蛋,看看是不是跟自己的灵根没有生息有关。
谢辞揉揉心口,加快了脚步。
到了门口,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抬手就把门敲得咚咚响:“有人在吗?开门。”
门里人在装死。
“开不开?不开我踹门了。”
吱嘎——
终于在谢辞抬腿的前一秒,铜门打开了。
老爷子还是那副模样,浑浊的眸子对上谢辞的目光,明明是嘴角是勾着的,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
“哪来的小娃娃,天儿快黑了,怎么不回家反倒来敲我家的门?”
谢辞也笑:“爷爷,您也知道天儿快黑了,这鬼界怪冷的,麻烦开个门,让我们两个出去?”
老爷子笑不动了,伸手就要去关门,被洛珂一手抵住,挪动不了。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顿得哐哐作响,火气直往上蹿:“哪来的神经病?拿这么些个玩意儿是要做法啊?”
“要做迷信买卖去找别人,我不信这东西,还鬼界呢,怎么着,我家是不是还要驱邪啊?”
这玩意儿怎么了?可都是宝贝!
洛珂揽了揽怀里的灵盘和符纸,有点委屈。
“驱邪可能不太成,就不难为您一大把年纪了,”谢辞笑容不减,“想见亲人可以理解,但是把我们俩关界里有点过分了。”
“我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话!”
“您儿子手上的红绳是你的吧?我猜猜看,应该是跟柱子闹了点小别扭,所以做了这么一个界想给儿子戴上?”
谢辞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说,“那种系法很麻烦所以很少见,洪灾来临的时候您手上还带着它。”
一提到洪灾,老人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很抵触,又很不屑:“简直是胡——”
“爹……”
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踱了过来,他很瘦,身躯小小的,被洛珂稍微一挡就看不到人影。
他问老爷子:“爹,你是什么时候给的我这个?”
直到这时柱子才发觉,自己的爹居然这么老了,而且一直都是这样。
好像有点想不起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老人家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笑,然后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抬起那双黝黑枯瘦的手,轻轻拍在柱子的头上。
那一瞬,时间被按下暂停,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柱子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黑亮的眸子瞪得圆圆的,一动未动。
“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非要当着孩子的面儿干什么。”
老爷子拄着拐杖到院子里,端起暖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们这群人吧,没出过村子,没什么见识,一辈子都在跟土地打交道,”他此刻倒真像个和后辈唠嗑的爷爷,语气里带着自嘲的温和,“柱子上了学,知道自己要往哪走,难免嫌弃我们这些老家伙。”
“但是他跟东村的那个女娃子走得太近,都学坏了,越来越不听话,”老爷子哼了一声,“后来女娃死了。过了几年,村子大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病,怎么都治不好,死了一群人,我跟他说别乱跑,别出门,结果他又跑了出去,回来了之后就神神叨叨的,跟那个女娃一样。”
“都说大疫之后必有大灾,这不,洪来了,我也不知道去了个什么地儿,再睁眼,就连人也不是了。”
谢辞抿了抿唇,问:“那柱子……?”
“没了,都没了。”
老人掀开袖子,手腕处同样有一根红绳。
他用拇指反复摩挲着,“他因为那女娃的事儿跟我闹了好久,到死我也没能给他戴上,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儿,既然老天没让我直接走了,那就是眷顾我,我造个界再看看儿子和村子、给他戴条绳子又怎么了呢?”
“咳咳、”
洛珂听他说了这么多,暂时没半点触动,干咳两声,问:“老爷子,那又是谁教您怎么造界的?”
寻常人去世后有怨气很正常,但当时洛珂的黄符上缠满了黑雾,怨气极重,所以这老爷子至少是个将。
鬼主造界也得看水平,这么大个村子,这么鲜活的柱子,他上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谢辞当然也不傻,所以,这老爷子很可能把别的鬼给吞了。
家后面走几步就是坟地,要鬼吃鬼简直不要太容易。
“嗐、不重要啦,不重要啦……”
老人家没回答这个问题,拐杖在地上重重点了两下。
眼前的景象连同老爷子自身都开始在二人面前消融,化作缕缕白雾逐渐地散去。
界散了。
可谢辞那口气还没彻底松下,背后陡然传来利刃破风的锐响,一道寒芒已直刺而来。
“小心!”
洛珂爆开法盾横身挡在谢辞身前,可那柄来路不明的剑竟如切纸般轻易将法盾劈碎。
巨力撞得两人齐齐向后弹飞出去,踉跄着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洛珂大惊失色,现世的渡阴师大多已经不修剑道了,这人是哪来的老古董?
来者的目标非常明确,修为差距太大,不过一张黄符飞来,洛珂便被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方随即提步,一步步朝谢辞逼近。
那柄通体漆黑的剑就那么垂在他身侧,剑身在阴影里泛着冷寂的光。
莫名地,谢辞心口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仅仅是望着那柄黑剑,一种被它穿透心脏的冰冷幻感已如附骨之疽。
“铜雀笼,你知道它的下落吗?”
对方冷冷开口,他脸上施了术,看不清容貌。
谢辞冷汗直往下淌。
什么笼?
他硬着头皮回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但是你身上有铜雀笼的游丝,撒谎也要动动脑子。”
什么游丝?
谢辞往后退着,也顾不上思考对方到底什么意思,手指悄悄摸进兜里,摸到了沈洄的符。
不管了,横竖都是死,赌一把。
他哪有常年修炼之人的动作快,符还没抽出来,对方的掌风已如雷劈至。
砰——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谢辞挪开护在身前的胳膊,眼里先是茫然,随即迸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一道黑影稳稳立在他身前,就在刚刚杀手劈来的掌风即将及体的刹那,黑影同样探出一掌,两股磅礴灵力轰然相撞,周遭几里内的草木应声剧烈震颤,枝叶簌簌狂落。
“沈洄?!”
沈洄双目含笑,做样子似的甩了甩手腕,后退两步,俯身在谢辞背后拍了两下。
刚刚谢辞被黑剑震得堵在胸口的那口瘀血便一口咳了出来。
沈洄拍着谢辞的背,抬眼对那人说:“灵力修得不错,就是眼瞎了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吗就往同行身上招呼?”
那人也是渡阴师!
对方并未作答,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黑剑震出一道低沉的嗡鸣。
沈洄侧首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把剑。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止不住的寒意。
“这把剑,你从哪来的?”
“您说呢,沈前辈?”
对方被刚刚沈洄那一掌击得咳出了血,被他用袖子堪堪抹去。
沈洄面色不变:“既然叫我一声前辈,那我也提醒你一句,这剑可不是个好东西。”
“是不是好东西,得看是谁用、用在了哪,你说对不对?”
他又用剑指了指谢辞,说,“这位小朋友的身上可是有铜雀笼的游丝,前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铜雀笼跟您有着莫大的关系?”
沈洄环着双臂,半晌才冷哼了一声。
谢辞倒是听出来这一哼的意思了。
——都他妈是屁话。
那人见自己落了下风也不恼,半点不恋战,猛地甩出两张符纸,刹那间白光爆闪,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以后再见,沈前辈。”
待光芒稍敛,原地早已没了他的踪迹。
这两章沈洄在后台憋坏了吧……
其实原本按我的字数是出不来的,但是觉得不行,还是得让他出来,不然我急,沈洄急,谢辞也急,洛珂更急,我们都是急急国王,赶在这一章给他拽出来了还耍了个帅。
在老婆面前出风头,爽死你了吧死小子(指指点点)
一般更新都在晚上啊,9点居多哈,但是审核完不知道就几点了……日更中,保底三千,上不封顶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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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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