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曲妄

“你说……什么?”

谢辞:“这个字啊,看起来像个硯字,你不觉得吗?”

他捏着那画的一角,邀功似的,又往沈洄眼前怼了怼。

“是不是很像?”

沈洄此刻眼底翻涌的情绪,杂糅着茫然、迟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他把那个在舌尖打转的字在心底默念了两遍,喉结微动,一个名字便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谢千砚……”

话音刚落,沈洄像是被什么猛地敲醒,倏地抬手扶住额头,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他竟低低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的喟叹,又藏着如释重负的轻快,倒像是疯魔了一般。

“是了,谢千砚。”

那个在邪祟爪下将他护在身后的师兄,那个手把手教他渡阴术法、陪他在月下练剑的师兄,分明就叫谢千砚。

怎么会忘了呢?他竟差点就忘了。

为什么会觉得,心,好痛……

心脏被谁狠狠绞着、拧着,痛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被撕裂的痛楚,只剩下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绝望。

沈洄的眼前天旋地转。

“这个叫谢千砚的就是你师兄吗?都姓谢,说不定还是我哪个祖宗呢,怎么被人撕走一半儿?”

谢辞卷起画像,正想在房间里找找,看是不是婆婆把另一半画像藏在了那个地方,结果一抬眼就看到沈洄苍白的脸和唇。

“沈洄?!”

谢辞心头一紧,忙不迭地半扶半搀着将要栽地上的沈洄架到沙发上。

他从未见过沈洄这个样子,手忙脚乱地在原地转了半圈:“你怎么了?你是有什么病吗?我家有药,你要什么我去找!”

“不、不用……”

额角的汗一滴滴淌下来,沈洄攥着自己的心口,又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问:“卫生间在哪……”

“那边!我扶你过去。”

谢辞正要伸手去扶,沈洄却自己撑着沙发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跌撞着冲进厕所。

还没等他扶住冰冷的瓷砖站稳,那股劲儿便再也压制不住,他俯身对着洗手台剧烈干呕,一大口黑血猛地喷了出来。

谢辞紧跟着进来,被白色瓷砖上的那一片醒目的红刺得头皮发麻。

那摊血沫还在微微起伏,腥红之中数不清的黑色小虫正攒动着,在浓稠的血里疯狂扭曲、蠕动。

它们只有米粒大小,每一下细微的挣动,都像针一样扎在人眼里,搅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这一口血呕出来,沈洄胸口那股窒闷感反倒消散不少。

他撑着洗手台缓了缓神,抬手拧开龙头漱了口。

水流哗哗冲过,将那摊刺目的黑红卷着残秽冲入下水道,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苍白的手腕。

抬起眼,沈洄通过镜子,看到了身后的谢辞。

四目相对。

“你……”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喝口水?”

谢辞把刚温好的水塞进他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没压住他声音里的慌。

沈洄接过杯子,很想扬起一抹笑,说:“吓着你了?”

“没。”

谢辞移开目光,说,“我刚发信息问了洛珂,他说……你经常这样。”

“对,”沈洄说,“看你小脸儿煞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犯病的是你。”

还有劲儿开玩笑。

谢辞想,疼死你算了。

沈洄见他没反应,也不逗他了:“借个浴室用用,我冲个澡。”

“好。”

思来想去家里没有多余的浴巾,谢辞就从二楼给他找了一包一次性的放在了浴室门口,自己则回到客厅,盯着那卷画出神。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是一串陌生号码来电。

“喂?”

“你是谢辞,对吧?”

对方的声音像是经变声器处理过,夹杂着不正常的电流。

谢辞抬眼:“你哪位?”

“我是渡阴师联合管理局江城分区的人,”对方说,“看你现在的位置是在长溪,等回江区之后有没有兴趣来管理局聊一下?”

谢辞漫不经心地扫过手机屏幕,指尖在边缘轻轻一顿,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你定位我?”

“确保每一位渡阴师的安全是我们联合管理局的责任,并且渡阴师只有通过我们的调配才有钱拿,你还是个学生,早点注册身份也能早赚学费,你说是不是?”

“稍后我会发一份地址到你手机上,希望能等你从长溪回来之后,我们能有一次愉快的会面。”

电话被挂断了。

莫名其妙。

关于联合管理局,谢辞其实没什么好印象,毕竟有宋思茂那个刻板印象,让谢辞觉得不太像是好人。

而且沈洄也说了,暂时不用注册,反正需要的时候用洛珂的名义渡阴就行。

至于这通电话,还是一会儿跟沈洄提一嘴吧。

……话说沈洄怎么还没洗完?

家里的花洒架一直不是很牢固,可别是掉下来砸脑袋上了吧?

谢辞捏着手机来到浴室门口,手背敲了两下门。

“沈洄,你还没好?”

无人应答。

谢辞又喊了一声。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滋长,谢辞一把推开了浴室门。

“沈洄!”

花洒还在哗哗地淌着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面,可本该在这儿的沈洄却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就像是凭空消失。

——沈洄不见了!

谢辞上前关了花洒,急切地打开手机,却发现屏幕上那道代表信号的竖线空空如也,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似的。

经过这几天和沈洄洛珂俩人的相处,谢辞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入界了。

他指尖急捻,灵力在掌心凝成微光,仓促间在空中勾勒出寻踪符的纹路,想跟着它找一找沈洄在哪。

可刚脱离指尖,那符便像那晚在鬼坟中一般,只无力地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就落地了。

很好,他入界了,一个人。

谢辞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哪个更让他绝望,反正都挺想死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去客厅把背包拎上了。

手上的灵盘抖了两下,指针缓缓移动到了朝南的位置,又重新归位。

谢辞:“?”

这灵盘也要闹鬼?

不管了,谢辞想,既然入界了,那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谢辞余光一扫,发现了窗户外的异样,有个人影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他还没来得及靠近,窗外那人的反应却更显暴戾,手拎一把长匕首,玻璃被他猛地一拳砸穿,碎裂的碴子簌簌往下掉。

谢辞伸手摸符的动作几乎成了本能,黄纸毒蛇般腾起,迎着匕首的寒光撞了上去!

铛的一声脆响,力道之猛竟让对方手腕一震,匕首险些脱手。

那人脸上霎时漫开一丝错愕。

“这符……你是渡阴师?”

谢辞也愣住了:“你也是?”

“这个也字用的好,看来我蹲错人了。”

对方见状,便扯下黑口罩,露出一张过分清秀的脸。

眉目虽不及沈洄那般俊气逼人,但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着,含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衬得整个人都带着股轻佻劲儿。

“为了自证身份,把你的灵根给我看看吧?”

那人笑着朝谢辞摊开右掌,“毕竟这年头有些高阶鬼也是可以在幻境里伪装成渡阴师的模样的。”

言语间,那人掌心隐隐浮现出灵根的形态。

他的灵根和谢辞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树心处有一点金光正鲜活地跃动着。

正是谢辞灵根上缺失的生息。

谢辞也伸出手召出自己的灵根,那人眨了眨眼,甚至凑近看了看,喔了一声。

他连连点头:“居然是上灵根?好巧好巧,这样凭咱俩的本事,应该不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其实我是个渡阴小白,刚开魂没几天。”

谢辞残忍地打断了对方美美摆烂的幻想。

“……啥?”

曲妄颤抖着指向谢辞的掌心,“你,上灵根,然后开魂没几天?你觉醒就是上灵根?”

“是这样。”

“老天不公,”

曲妄要晕了,缓过劲后有气无力地朝他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曲妄,开魂时灵根是良,熬了几年才修到上……”

“你好,谢辞。”

谢辞没心思跟他认朋友,盯着自家被打碎的窗户问,“你为什么会在那蹲我?”

“我来抓鬼啊,”曲妄说,“我从联合局那接了长溪的这个活,收拾完东西就来渡阴了。”

曲妄自己也处于一个迷糊的状态,因为长溪的这个鬼没有出等级评定。

他想着,反正自己挺有经验,干脆就来探一探,大不了就是个厉,还能碰上鬼将不成。

来到这附近,曲妄跟着灵盘寻找鬼的气息,结果鬼还没找到呢,就被一道黑影引着往谢辞家的方向来了,路上还看到几辆离去的警车。

曲妄正想布个阵看看引他过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分神时一脚踏进了界。

想着有界必有鬼,正好不用麻烦了,他也没有多大反应。

然后就看到了谢辞这个活物。

曲妄:“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也是接了活儿来的?”

“不,我是莫名其妙入界的可怜蛋,”谢辞说,“然后这里,是我家。”

“啊?”曲妄懵了,“你家?”

他一脸见鬼的表情,但又想起来谢辞刚说过他是个渡阴小白,便跟他解释:“你知道吗,鬼界是根据鬼主的意识形成的虚假环境,咱们现在就在界里,结果界是你家。”

剩下的曲妄没有明说了,朝谢辞挑了挑眉:“你懂吧。”

“……”

谢辞肯定懂,这些洛珂和沈洄都给自己讲过,基础得不能再基础。

那么这个鬼界的界主很有可能是……

谢辞的目光缓缓落向客厅柜子上的黑白相框。

冯秀英隔着一纸相片,笑得安详。

格子的小木屋。

沈洄满脸黑线地仰倒在沙发上,在路过的格子眼里就是在呜呜呜呜哭。

格子:您又作什么妖了?

沈洄:我老婆没了……

格子大惊:啥?!我儿子呢?!我儿子没了?!

沈洄:我老婆一个人被拉入界了,说不定还有别的男人女人觊觎他!我现在就要哭,我哭到他回来为止!

格子:……哦,那你哭吧

沈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今天比较晚,明天继续

提一嘴,沈洄和谢辞互相单箭头,曲妄是**裸的单身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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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曲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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